2、第一回 不带刀的人与不用刀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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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说，这里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现在已是残秋，但这地方还是温暖如春；现在已是深夜，但这地方还是光亮如白昼；这里有酒，却不是酒楼；有赌，却不是赌场；有随时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却也不是妓院。
大厅中摆着十八张桌子，大厅四面有十八扇门。大厅的后面，还有道很高的楼梯。大厅很华丽，楼梯很华丽，门却很窄，楼梯也很窄。楼梯口，摆着张比较小的方桌，坐着个服装很华丽，修饰很整洁的中年人。他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个人在玩着骨牌，一对红木拐杖放在他的椅边。
这地方根本没有名字，但却是附近几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地方——这里就是那个骨牌男人萧别离的地方。
萧别离的地方属于这片荒原，荒原属于关东万马堂，万马堂属于人称“三老板”的马空群。但是，也许只有这条街，只有萧别离这座小楼，是独立于万马堂的存在。
深秋，深夜，一盏孤单的灯。
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人已在天边。
天边又有多远？
叶开仿佛就是从天边来的。他的笑，就像这满天黄沙中突然出现的一线阳光。
叶开昂起头，挺起胸，大步走过去推开了窄窄的门。
于是他就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的手里握着刀。就是那柄形状很奇特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他正在很慢很慢地吃饭，只用一只手吃。他的左手握着刀，从没有放下过。
漆黑的刀，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
——黑得发亮。
所以他坐的地方虽离大门很远，但叶开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手里的刀。
古龙告诉我们，叶开是从不带刀的。
叶开笑着走到傅红雪对面坐下。
傅红雪无视。
叶开静静地看着他，笑容中似有千言万语。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叶开看了他好久，忽然笑道：“你从来不喝酒？”
叶开微笑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好像洒满了阳光。
叶开笑着继续：“呐，请我喝两杯怎么样？”
傅红雪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来。他慢慢地将碗里最后两口饭吃完，才放下筷子，看着叶开。
“为什么？”
他说话很慢，句子也很短，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的，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所以他从不愿说错一个字。不论在哪一个世界。
“为什么？我应该说，因为我觉得你很顺眼。”叶开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我想让你请，并不是光顺眼这么简单。”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
叶开道：“你肯不肯？”
“不肯。”
叶开大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叶开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一些：“老实说，除了你之外，别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喝他一滴酒的。”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有位华丽的紫衫少年来请叶开“喝酒”，却被叶开轻轻地弹断了一柄华丽的精钢长剑。
推骨牌的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却如同没有看见。
傅红雪虽然看见了，但脸上却还是全无表情。
叶开看着他，微笑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别人想请我喝酒都困难得很。”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你没有骗我。”
叶开道：“你请不请呢？”
傅红雪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不请。”
傅红雪站起来，转过身，似已不愿再讨论这件事。他以他独特的走路姿势，慢慢地走出窄门。
就在这时，骨牌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不愿别人请你喝酒，愿不愿意请别人喝酒呢？”
叶开很慢很慢地笑了，说：“我是不是应该说，别人请我是一回事，我请不请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骨牌男人微笑道：“也许。”
叶开道：“那么，这屋子里每个人我都请。”
“你不要别人请你喝酒，为什么要请别人，那又有什么不同？”紫衫少年强笑着。
叶开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原因是有的，不过我现在没有兴趣回答你。”叶开仍旧是笑着，转身向着门口，看着那个奇异的背影慢慢地走远。
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永远笑着的叶开。但是我真的开心吗？为什么我常常会觉得我不是我呢？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一直生活在同样的故事里，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同样的地方，遇到同样的人，演绎同样的故事？
明明没有来过这个荒原，却总觉得我已经来过好多好多次。我甚至知道在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样的人，我和他们会发生什么样的对话。如果说我是在演出，为什么我记不得每次遇见过的人的样子？如果说不是在演出，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人在指挥我做什么说什么？
傅红雪，明明感觉是反复遇到过多次的人，每次也会发生同样的对话，这一次的感觉为什么会不一样？总觉得这次的他，比任何人任何事情都重要；总觉得这次的他会为这里带来什么改变；总觉得，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傅红雪走出门的时候，万马堂的花满天场主已经等在门口了。
“三老板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待，就只有站在这里不走了。”
“我不认识三老板，也不关心三老板。我也不认识你，更不关心你。我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是谁。你想站只管站，想跑圈也没问题。”
花满天果然就站在了那里。
傅红雪走过一间木板房，突然被一只手拦住。——温暖、光滑、纤细、柔软，一只女人的手。那只手握住了傅红雪没有握刀的右手。
叶开的声音响起：“你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吗？”
傅红雪没有动，没有说话。
“你也不知道她是谁吗？”
傅红雪的右手抖了一下。
“你也不知道三老板是谁吗？”
“那么……”叶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伤感，“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傅红雪的左手突然握紧。叶开的声音却已经消失。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来：“我是翠浓。”
厨房中飘出饭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将一托盘早餐放在桌上，傅红雪无视。
老太婆赔着笑道：“早点是五分银子，连房钱是四钱七分，一个月就算十两银子。那位公子已经付了三个月的银子，另留下了二十两棺材钱。”
“哪位公子？”
“就是那位留下棺材钱的公子。”
“那么，谁的棺材？”
“说是要等你们两个死了，买棺材。”
“我们两个吗？那如果不死呢？”
老太婆道：“就留着给我自己买棺材。”
傅红雪似乎笑了一下，转身走到街上。
街上，傅红雪回绝花满天的地方，已经插上了一面写着“关东万马堂”的三角大旗，替花满天挡住了阳光。
看着那面大旗，傅红雪突然觉得有热热的东西从心中奔腾而过。
不可以，我不想报什么仇，我不认识什么万马堂，不认识什么马空群，不知道什么傅红雪，我是手[哔——]……为什么每当我想说出我是手[哔——]的时候就会无法开口呢？
要我请他喝酒的那个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安排？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回 不带刀的人与不用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