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69、强制

　　林星辉冷眼对上叶沉舟。
　　他不是没有以一人敌百的打算，却从未想过那些分明不是一队的人如此团结。他将面对的不是斗得两败俱伤自己黄雀在后的局面，而是误入狼群自己是只小羔羊的结局。

　　“现在的总分一共有23分，而我已经拿到6分。”他尽量从容不迫地说道，“你们中的人不管是谁杀了我，最后最高分还是只有一个，其他的人都得死。依我看来，倒不如你们这些好队友共赴黄泉，留我一个人通关不也挺好？”

　　“1分17秒，1分16秒……”

　　叶沉舟等人绝不可能互相残杀，只要他一路拖延到倒计时结束，等规则将所有低分的人处死，他就可以获得最终胜利顺利通关，不需要再花心思打斗。

　　只要那些人想不出共存的方法。

　　“他说的好对，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相比于其他人展现出来的淡定，季之韵简直焦虑得快要疯掉，“要不我去和他同归于尽……”

　　“你别急，总会有一个万全的办法。”方淑瑶拉住他躁动不安的手，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
　　其实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配合叶沉舟的动作演戏，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给这一只孤兵。

　　在这个不正常的副本之中，也许只有叶沉舟知道解决方法。

　　不，还有一个他们不熟悉却亲近叶沉舟的小怪物。

　　“怎么？没有人想活下去的话，需要我帮你们一起解脱吗？”见那几人都按兵不动，林星辉重新舞动起残破的藤蔓，上面的切口渐渐恢复，重新生长出更加锋利的尖刺，在室内大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寒光。

　　叶沉舟没有回话，蹲下身捡起那把落在面前的匕首，顺势瞟了一眼躲在人群之外的谢落。

　　事实上他还在赌，赌这一次会不会还有比NPC更高级的存在介入副本，就像他们对付野猪时那样。
　　这个副本boss的违规行为已经被证实，或许他只需要等待一个契机。

　　倘若他们真的和林星辉打起来，凭借他们的团队合作能力，对付大多数玩家绝对没有问题。但是对方的能力神秘莫测，可能上一秒藤蔓会被匕首一刀两断，下一秒藤蔓就会摧毁武器，将他们几个人串成一串。

　　但是同样的，林星辉掌握不了他们的能力，谢落那一招临时打断显然让他有所顾忌。

　　一切都无法预料，他不想去打没有准备的仗，可他也不能放任林星辉如此放肆下去。

　　思及此处，叶沉舟果断握住匕首冲向正中心的人。

　　那把匕首割断肢体的疼痛还远未散去，行动受影响的林星辉第一反应是朝后退却半步。眼看叶沉舟就要近身，他慢半拍地伸出藤蔓抵挡在身前。

　　然而预料中的大战并没有发生。

　　叶沉舟在半路中紧急刹住脚步。

　　一颗圆溜溜的蛋恰好滚落在他的脚前。

　　火红色的蛋滚了半圈又立了回来，蛋壳表面逐步裂开一道纹路。

　　叶沉舟在看到裂纹出现的刹那便朝后退去，但是蛋壳破裂之迅速，一度爆发出巨大的热浪，直接将站立的众人全部掀翻，硬生生撞在墙壁之上。

　　翻腾烈焰的包裹下，一个新生命浴火而生。
　　尖锐震耳的鸟鸣声将广播的倒计时彻底覆盖，漫天的金色轻羽于空中飘扬，在接触到地面之后又相继化为灰烬。

　　叶沉舟不得不重新调出镜片，可强烈的光线依旧他短暂地失明一瞬。等周身的温度降下时，他终于适应了眼前被火光掩映的一切。

　　一只凤凰堂堂诞生。所有在它身下的墙壁都被高温熔化殆尽，只留下空旷的平地和焦黑发臭的废料。而身处火焰中心的它毫发无损，静立在原地用鲜红的鸟瞳无声注视在场所有的玩家。

　　周身的羽毛以火焰作点缀，悠长而飘逸地拖在身后，看上去竟有几分难以直视的神性。

　　叶沉舟矮下身子匍匐越过滚烫的地面，和方淑瑶她们汇合。身体较弱的杜华梦和杜向谦早已被火焰的余波震晕，林星辉也因为离凤凰的落点过近而失去意识，现在只剩下他们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可除了他们这些虚弱的玩家外，拐角处谢落也在行动。

　　和玩家完全不同，作为NPC的他似有一道保护膜萦绕身体，将热浪全部隔绝开，让他毫发无损。

　　谢落踏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走向叶沉舟，又在叶沉舟警惕担心的目光中越过众人，最终站立在凤凰面前。

　　只给叶沉舟留下一个坚毅果决的背影。

　　叶沉舟想要出声制止，却发现自己吸入过多烟尘，早就难以开口，只能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呵。”凤凰张开嘴，威严有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我现在可是半神，和那个蠢猪不一样。我不会把你全部杀死，我要带着你们的尸体达成完美通关的记录，最后在你们的献祭之下顺利成神。”

　　除叶沉舟外的人俱是一惊，面对眼前这个远超boss存在的生物，失去行动能力的他们只能作为一介凡人，被动地见证所有事情的发生。

　　先前处心积虑的争吵还有对积分分配的担心，在规则被彻底推翻的这一刻显得格外可笑。

　　谢落顶着凤凰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淡淡地开口：“我不管你是神还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你不过是怕我继续上报才现身的。说再多的话有什么用？用来掩饰你的慌张吗？”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在瞬间点燃了凤凰的怒火。它猛地展翅张开硕大的喙向那个还没有他眼珠大的人喷出一道道烈焰，成片抖落的羽毛在空中爆炸，灼烧整片大地。

　　本来平静的迷宫俨然变成新的地狱。

　　强风之中，叶沉舟将已经晕倒的两人拖到更远的地方，终于明白谢落刚才躲起来是在做什么了。

　　他在偷偷联系上级，或者说是管理他们NPC的人。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怕那些管理者吗？”凤凰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不住喘息，“我早就割断了这个副本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在副本结束之后，他们只会以为这里的玩家不过是通关失败了而已。”

　　谢落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平静地问道：“是吗？”

　　凤凰见他这幅傲慢的模样刚想开口继续嘲讽，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忽然间难以动弹一丝一毫。

　　远处的几名玩家同样如此。

　　原先还在翻腾的火焰违反常理地静止不动，热浪翻涌到一半停滞不前，就好像时间被暂停一般。

　　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破开传送门，从高空中缓缓落地，无视了体型巨大的boss，优哉游哉地站到谢落身边。

　　他单手置于胸前，向谢落鞠了一躬后，带着一丝笑意解释：“很抱歉我之前在其他地方巡逻，过于疏忽大意，现在才收到你的举报消息。这是我工作的疏漏，我会好好处理给你一个交代的。”

　　话音落下，成群的细犬自虚空现身，飞扑向被固定在原地难以动弹的凤凰。

　　和这里的平和完全不同，他的身后是一片鸡飞狗跳。
　　锐利犬牙的撕扯之下，衰败的羽毛漫天飞舞，犹如为boss举行的盛大葬礼。嚣张的火焰终究熄灭，曾经放肆的boss连惨叫都无法发出，便被从地面涌出的铁链死死束缚住，最终被拉入下方出现的黑洞，不留一具完整的尸体。

　　“你们连NPC都管？”谢落语气不善，也不知道是因为副本的混乱，还是因为某个人的迟到。

　　现在的他可不是桃花源里那个单纯的傻子，几乎是在陶墨钰出现的瞬间就清楚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猎犬的主导者、NPC的管理者。

　　原先他以为猎犬只在桃花源中管理玩家，但是结合目前的情况看来，猎犬的权限远远凌驾于玩家和NPC之上。
　　他们冷漠地处理一个又一个违反规则的人或者NPC，根本不可能像陶墨钰本人表现得那样亲和。

　　所以这个人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陶墨钰即使被他这样质问，也没有分毫生气的意思，反而还挂着招牌微笑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你要相信我是没有恶意的。”

　　他斜眼用余光睨了一眼身后的一地鸡毛还有远处的玩家，带着歉意解释：“我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我们下一次约好在桃花源再见吧，那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说完这句话，陶墨钰再次郑重地朝谢落倾了倾身，随后带着一众流着口水的猎犬消失在副本之中。

　　先前还纷扰闹腾的副本顷刻重归宁静。
　　火焰被熄灭，地面又变成最普通的水泥地，不再灼烧无辜的玩家，一如野猪消失后发生的那样。

　　只是已经死去的人再也无法复活了。

　　“我、我们这是不用死了？”季之韵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可能吧。”方淑瑶拖着虚弱的身子默默回答，关注点却完全不在这里。
　　之前叶沉舟的怪异行为还有小道传闻中的情人……那一切不合理的事件好像都有了解释。

　　叶沉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陌生男子上。
　　直觉告诉他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一般的NPC，而且那个人看向谢落的眼神几乎是在明示他：他们绝不止是简单的同事关系。

　　更何况这个男人在谈话的间隙曾经故意看向过他这里。

　　即使他们相隔一段距离，他也可以感受到，那是一个毫不掩藏的挑衅眼神。

　　就在他思绪电转间，副本最外围的场景开始像被什么生物啃食一般向内部毁坏，他们玩家的身体也在逐渐虚化。

　　这意味着他们即将离开这个死亡副本，而且暂且保住了性命。

　　叶沉舟终于放下所有戒备，准备离开副本回到能够让身体完全恢复的桃花源中。

　　目光中，他看见谢落转身朝他小跑过来。不过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他早就失去了动弹的力气，只能强撑起上半身迎接那个匆忙奔向他的小小人影。

　　也不知道这一次谢落还会不会出现在他的住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直到他听见季之韵坐在他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感叹。

　　“嫂、嫂子？！”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叶沉舟震惊地看向季之韵，对方的视线聚焦在谢落的脸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惊讶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什么感受，这简直比他刚发现一个全新的NPC还要令他惊恐。

　　但是副本根本不容他再去细细考虑，瞬间加速将所有人吞没，最终彻底封闭了这个被动过手脚的世界。

　　所有玩家也回到最初的住所中。

　　只是在他们走后，陶墨钰再一次出现在迷宫之中。

　　“最近想要逃脱规则限制的人数确实在增加，部分玩家清醒过来……”

　　他每向前走一步，迷宫便还原一点。

　　“是的，我会去彻查这件事情，包括那个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