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现实》亭灯

55、悬空

　　叶沉舟并不想去深究这些默契从何而来，反正在遇到谢落以后，一切都在脱轨。他的潜意识怎么说，他便照常行动，而谢落也同他设想的那样行动，他们之间从不拖泥带水。

　　此时的轨道还在以原先的速度前进，谢落也早就亮出了匕首。

　　三米、两米、一米……

　　谢落在心中默数。

　　“先去把季之韵放了，他就在我后面！”叶沉舟朝他大喊，“我的脚不好行动……”

　　到了！

　　谢落根本没听那些废话，在叶沉舟晃到自己面前的一刹那，直接伸手抓住对方吊在吊环上的手。

　　叶沉舟的心骤然悬起，轨道速度之快，他要是不顺着谢落的意思来到轨道上，谢落只会被他带下深渊，可是单凭那点力量，怎么可能硬生生把他拽上来。

　　除非他自己愿意上来。

　　哪里还有时间供他犹豫，手腕被抓住不能继续前进，下半身还由着惯性继续向前，他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动用腰腹力量将双腿夹住轨道，固定住自己。同时谢落果断砍断铁链，再次接住他伸来的另一只手，将人安然无恙地带了上来。

　　一切妥当后，他和谢落一起等待剩下的玩家被吊钩自行送到这里。几乎是在玩家到达的一瞬间，他们就像是配合娴熟的赛车维修员一般，一个割断铁链，另一个单手把其他人提小兔崽似的拽上来。

　　最开始的季之韵和元远在被救上来后，也一起帮忙拉人，不一会儿所有的玩家都翻身跨坐在铁轨之上，依靠这唯一的避难装置获得了短暂的安全，即便每个人都摇摇欲坠。

　　在他们的脚下，那插满了尖刀的墙壁彻底闭合，发出震天撼地般的轰鸣，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死一般的沉寂后，紧紧闭合的墙壁重新向两侧分离，被碾碎的刀片宛如撕碎的白纸，自高空中飞散而下，投入火海。可刀片再次出现，远处的铁轨送来更多NPC，新一轮烧烤开启。

　　叶沉舟收起手枪，抓紧时间调动全力看向每一处角落，企图从清一色的铁轨间发现什么线索。坐在高处确实可以躲开墙壁的威胁，但他们不可能一直逃避，再耗下去绝不是办法，必须找到新的出路。

　　“哥，你那个是什么道具啊？我之前都没见过，你这枪法比以前还厉害啊。”季之韵这时候倒是不着急了，注意力早就被他的道具吸引。

　　叶沉舟简单应了一声：“是我很早以前得到的道具，看着顺手就一直留着了。这样的热兵器在桃花源里太罕见，所以我才没敢放肆使用。”

　　“你这不早说，我差点以为你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了。”季之韵略显夸张地顺了顺胸口，“等出了副本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看看。”

　　叶沉舟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只是淡淡地留了一句“先出副本再说吧”。

　　事实上，这个道具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枪械。

　　那把银白色的手枪里涵盖了所有因他而逝去的人的灵魂。

　　纯白清澈的灵魂为整体染上白色，离去时的哀嚎化作一道道亡灵的咏唱声，随着每一次射击而怒吼出声，或是在责怪当事人的无力怯懦，或是为死亡而悲鸣。最后繁复的花纹镌刻于枪身之上，变成一句诅咒，形成一道伤疤，化为一块沉疴，至此他再也无法忘怀。

　　故而这把枪名为：

　　「亡灵的序曲」

　　在此之前，他从未用过它，即使遇到危及生命的事也没有。除了他和季之韵说的原因外，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仍旧不敢面对那些残酷的事实，只想把所有过去埋葬在心底，缩成一只胆小的刺猬，就连现在一厢情愿地找寻世界真相也不过是在自暴自弃地弥补什么……

　　然而这些想法在他看见那把刀即将划过谢落身体的那一瞬间改变了。

　　他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他还有能力，他无法挽回过去的人，却能拯救现在的人……

　　事实上，手枪一共只有七发子弹，分别代表七个音符。

　　第一颗打出去只有橡胶弹的功能，之后每发子弹的功能会随着他选择音符的不同而改变。

　　叶沉舟刚才打出去的是第四声fa，子弹预料之中地被弹开，第二发打出的则是第三声mi。音调降低，子弹瞬间爆发出堪比狙击枪的能量，在他的操纵下精准命中铁链。

　　当时他不是没考虑过第二发打出去时，谢落没按照他的想法行动，他预判错误打偏，但是他还有第三次机会，足以确保万无一失。可就是那么顺其自然，下意识的本能让他放手去做，甚至提前预判到谢落翻身而上的角度还有偏离的目标点，熟练得连他都觉得震惊。

　　要说不后怕，那也是不可能的，倘若他又一次空枪，或是谢落没顺利上轨道，所有人都会被那两堵墙碾成肉酱。

　　偏身看去，谢落还好好地坐在铁轨上贴在他的身边，看样子是在不停寻找出路，冷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必要去询问下这位前boss的意见。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那几个陌生玩家冲他大呵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们原本顺着轨道走，一路过来都没有事情，现在被莫名其妙地拉上来，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啊，又不是我想这么做的！”

　　这摆明了是在阴阳怪气他们自发救人的行为，毕竟那些人原本可以依靠能力躲过刀片。

　　只是等墙壁合上时，他们还能不能躲过就很难说了……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啊，要不是叶沉舟出手，你们早就死了好吧？”季之韵根本不给那人说话机会，直接反驳道，“我还想问你们要干什么呢？”

　　叶沉舟扶额摇了摇头，不管过了多少次副本，他还是很讨厌低级副本里一些自作聪明的玩家。

　　在学校里的那些人都是真新手，自知技不如人也就只能从语言上攻击他，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他的身上，其他人只能跟着划水，所以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而眼前的这些玩家都是有点实力和小聪明的。

　　无论他们最开始是不是把副本当娱乐休闲场所来看待，单就他们自身拥有的道具和经验就代表他们不会简简单单听凭自己摆布。更何况他的脚受了伤，无法使用武力直接压制。

　　那么这伙人突然发难，到底想做什么……

　　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啊。”那人被噎了一下，更加不甘示弱，“我是承认你们有点厉害，但你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动手吧？”

　　季之韵一气，差点就要站起来找人要一个说法了，正好被边上的方淑瑶拉住。

　　“大家都冷静一下。”方淑瑶的声音听上去不容辩驳，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内讧是最不应该的，你们想表达什么可以直说。”

　　那人犹豫了一下，恰好让另一个人插上话。

　　“孟河，你冷静一下，你们好，我是林星辉。”相比之下林星辉显得温和许多，“我们只是在想……你们队伍的处理方式是不是有些问题？”

　　方淑瑶皱眉望向这个与她相距甚远的人，对方给她的印象不是很深。
　　“所以呢？”

　　“分析下之前的副本，结合之前论坛上的说法，这个副本应该不存在什么困难。虽然我们每来到一个新的房间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但是不难发现，那些房间都没有实质性威胁，最后的逃生门还是会照常打开。”

　　所以他们自然会怀疑叶沉舟，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完全没必要采取那么复杂的逃脱方式。

　　而让他们质疑的关键其实并不是救人的行为，而是那扇逃生大门。

　　倘若逃离到铁轨上就是正确的方法，那么大门应该会按照常理打开。然而事实是，所有人都被迫在此等待，大门连个影子都没有。

　　一个本该简单参观就能过关的副本，怎么能因为某些人为干扰功亏一篑？说不定顺着轨道一路向前，迎接他们的就是通关大门呢？

　　那样以来，活下去的只有一个队伍的人……

　　林星辉背后隐藏的话方淑瑶不可能不懂，但是长久合作形成的信任让她从没怀疑过叶沉舟半分。
　　“如果不是他救了你们，刚才那堵墙难道不会把你们都碾碎吗？”

　　谁知孟河竟然冷笑一声，极其不屑地插话：“我们刚才试验过了，把脚放在墙里根本就不会受伤，你们少自欺欺人了。”

　　“没错，你们队友就在我们边上，肯定都看见了，不信你可以问他们啊。”又一个人接上话，一时间竟让让方淑瑶无言以对。

　　被点名的杜华梦回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看样子那些人并没有说错。杜向谦似乎也想说什么，却被杜华梦拦住了。

　　难不成他们真的做错了？

　　“我们也不是责怪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在之后的行动中可以多考虑一下。”林星辉继续补充道，“我由衷地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合作通关，好好享受这次旅行。”

　　“嗯，好……”方淑瑶勉强回道。
　　对方虽然表面上很和气，实际上摆明了反对他们过度主导这次副本的进度，全然一副不仅要通关、还要争夺MVP的架势。

　　叶沉舟坐在边上默默听完了那头的对话，不作任何评价。

　　他不相信会有这么白给的副本，上一个副本听天由命的后果还历历在目。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侧身凑近谢落问道。

　　谢落由着他靠近，语气淡淡：“那几个人是挺讨厌的。”

　　叶沉舟被这句话逗笑了：“你应该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吧，有时候观察不同的人也很有趣。”

　　“嗯。”谢落随口回应，紧接着突然从铁轨上站起，还朝他招手，示意他站起来。

　　“好。”叶沉舟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接过那只手，将重心放在完好的那只脚上，竟然也平稳地站住了。

　　那头还在滔滔不绝的人见两人突然有所行动，顿时闭嘴警惕地盯着他们。

　　“跟我过来。”叶沉舟独独朝自己的队友说道。他说话的音量恰好可以让那几个玩家隐约听见他在说话，却不能完全确定这句话的具体含义。

　　随后，他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了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叶沉舟原地起跳，随后双手竟是抓住了顶端的某一处，借力直接将身体吊起，像是钻进某只黑洞似的任凭自己被黑暗吞噬。随后谢落同样向上跳去，抓住了一双早早伸下来等待的手，转眼间也被拉走，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