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107、战争（一）

　　陈时深一直以为，“卫翊”这个名字会是他和穆尔的禁区，因此他不敢提，也不敢在有穆尔的地方和卫翊表现亲近。

　　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会是穆尔先说出这个名字。

　　陈时深低头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接着抬头望着天空轻笑道：“我之前也问过自己好多次这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卫翊。”

　　“我和卫翊的初遇，的确是因为阿源的缘故，对他额外包容和照顾了许多，但随着后面的相处，我越清晰地明白，卫翊不是乔源，他们甚至完全不一样。”

　　乔源如春日里的风，永远温柔地抚慰着他，卫翊如夏日的烈阳，用最炙热的光芒包裹着他。他们是那么的不一样，所以他才会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卫翊时十分痛苦。

　　“那阵子，我过得挺煎熬的。我在怀疑自己对卫翊感情的同时，也在怀疑自己对阿源的感情，阿源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包括他的生命，我怎么能喜欢上别人呢？我和他之间仿佛成了笑话。”

　　陈时深收回视线，歪头看着穆尔的侧脸：“可是啊，喜欢就是喜欢，感情这种事情发生了，人就很难控制自己，加上我们经历的那些种种，我对卫翊的感情比喜欢多一点，我爱他。”

　　“这辈子，我终究是对不起乔源了，那我用下辈子还他吧！”

　　说最后这句话时，陈时深再次垂下头，凝视手中的酒瓶。

　　“下辈子……”穆尔嘲讽般地笑了声，接着用带着一丝期待的口吻问：“我们真的会有下辈子吗？”

　　“有的。”陈时深肯定回答：“相信即存在。”

　　“存在……”穆尔轻轻地念了声，“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让我们别再遇上了吧！”

　　这一生，他被乔源惊艳了时光，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场战争，下辈子他想为自己活一场。

　　只不过他说完的下一秒，他便改口道：“算了，下辈子还是让我们远远见上一面吧，我想看见他过得很好。”

　　“会的。”

　　陈时深明白他对乔源的感情，也知道他对乔源的爱不会比自己少丝毫，只是自己比他幸运一点，得到了乔源的爱，而他尊重了乔源的选择，尊重了他们的这份友情。

　　“好了，”话题有些伤感沉重，陈时深主动将其绕开问：“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吗？”穆尔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就那样吧，每天按部就班地训练，时不时出个任务，带带新人，假期的时候回家看一眼，活得非常单调无趣。”

　　“这样也挺好的。”陈时深道：你现在成了班长，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恭喜，今天补给你，恭喜你成为班长。”

　　“谢谢。”

　　两人在这个拂着微风的夜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吹来的夏风异常熟悉，让陈时深不禁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当时的他也是这样和穆尔并肩坐着，感受夏夜里难得的凉爽，不同的是，那时的他们畅想着未来，如今的他们却回忆着过往。

　　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样子，穆尔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说：“酒喝完了，我该回去了。”

　　“嗯嗯，”陈时深仰视着他，“早点休息，晚安。”

　　穆尔转过身，刚抬起脚，视线落在左边的树林中喊道：“别鬼鬼祟祟了，出来吧。”

　　陈时深疑惑地看向后方，树林方向毫无动静，他不免看了穆尔一眼。穆尔神情坚决，好似非常确定树林里有东西一样，他的目光不禁又看回去。

　　没过一会儿，树林里传出一些沙沙声，紧接着他就看见卫翊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陈时深诧异地注视卫翊。

　　卫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了穆尔一眼，随即垂下头，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好意思。穆尔的视听成绩是战队里最好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会被穆尔发现，但他没想到穆尔会毫不留情地拆穿。

　　作为班长，穆尔太熟悉卫翊此刻的情绪，他笑了笑，对着陈时深的方向道：“我们坐下没多久他就过来了，我们的谈话基本上被他听完了。”

　　“……”

　　陈时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卫翊，脸上写满了无语。

　　“行了。”做完‘坏事’的穆尔打算撤退，“地方和时间留给你们，我走了。”

　　他走下台阶，像突然想到些什么，倏地回过头，望着卫翊说：“你不是很喜欢我之前提过一嘴的那句‘我们不用害怕黑暗，因为星星只有在最黑暗的时候，才最闪耀’吗，这句话是时深说给我听的。”

　　留下话，穆尔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两人在这尴尬的氛围里面面相觑。

　　卫翊回忆起自己在陈时深面前说出这句话的情形，他还记得陈时深当时的表情有点欲言又止，他那个时候该不会是在笑话他吧！

　　想到这些，本就尴尬的他又多添了几分窘迫。

　　陈时深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凝望着卫翊，他见卫翊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一次还比一次低落，猜到他肯定是想多了。

　　他举起手，朝卫翊招了招：“过来。”

　　媳妇发话，就算再不愿意，卫翊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等卫翊走近，陈时深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痕，心疼又带着些许生气地问：“树林里的蚊子多吗？”

　　见陈时深没提那些尴尬的事，卫翊讨好卖乖说：“多，我快被咬死了，胳膊和腿上全是包，痒死了。”

　　“活该，”陈时深嘴上没好气道：“谁让你躲里面偷听，主动送上门给蚊子咬。”

　　卫翊撇撇嘴：“陈老师，我都这样了，你也不安慰我一下，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陈时深懒得和他贫，他扯着卫翊在台阶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前几天他被蚊子咬，卫翊给他买的止痒药膏，然后拽起卫翊的一只胳膊，替他涂抹药膏。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指腹揉着被蚊子咬过的地方，药膏产生的清凉感让卫翊理智回笼，想起陈时深向穆尔说爱他的那一刻。他借着月光凝视陈时深的侧脸，又趁月光偷亲了一下陈时深的脸颊后，在陈时深耳边呢喃：“陈时深，我也爱你。”

　　陈时深涂抹药膏的手微顿，心底划过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卫翊对他的爱意就是这样，永远会给出最及时的回应。

　　“陈时深，”卫翊轻声喊道：“你欠乔源的，我想办法帮你还，下辈子你还要属于我，不能属于任何人，包括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属于我，可以吗？”

　　陈时深抬眼对上卫翊的视线，他发现卫翊看似在征求他的意见，眼神里却全是不容拒绝。

　　他没有回答，卫翊再次问：“陈时深，好不好？”

　　只要有关他们之间的问题，卫翊总会多问几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算了，”卫翊自顾自说：“下辈子我先去找你，在乔源之前找到你，我一定……”

　　“好。”

　　陈时深还没有等卫翊后面的话说完，便答应了他。卫翊怔愣了一下，随后从陈时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用双手环住陈时深的脖子，将人死死搂在怀里。

　　“陈时深，我爱死你了。”

　　霸道而强势直接的爱，陈时深觉得自己快要溺死于其中。

　　*

　　战争的残酷，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懂。堪克城与以堡的第三次交锋是极其焦灼的，尽管堪克城有星鹰队的加持和帮助，然而以堡的不遵守星际战争法以及残忍的行为，使得堪克城在这次交战中被多次压制。

　　在星历326年只剩最后三天的时候，堪克城在这场战争里取得阶段性的险胜。为了庆祝这份胜利，以及即将到来的新年，堪克城决定给战士们半个夜晚的短暂放松。

　　然而，正是这个短暂放松，酿成了堪克城可以载入史册的悲剧。

　　晚上十点，陈时深走出战士们的欢笑声，独自在外面醒酒。站了一会儿，一抹温热和熟悉的味道将他从后面相拥，卫翊从身后抱住他说：“陈老师，辛苦了。”

　　这段时间，陈时深跟着他们跑前跑后，还经常熬夜写稿，争取以最快速度发表出新闻，让全星际了解到这场战争，卫翊才明白战地记者比他想象中的辛苦更多。

　　“习惯了。”陈时深答。

　　许是真的累了，陈时深没有挣开卫翊的怀抱，而是静静待在他的怀中。

　　“是吗？”这次的卫翊却主动松开陈时深，侧身走到他面前，和他面对面说：“你看你这段时间熬的，皱纹都快长出来了。”

　　陈时深白了他一眼：“怎么？嫌我老？”

　　“哪敢啊！”意识到自己点了雷，卫翊立即讨好道：“就算你以后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头，我也会像现在这样爱着你，甚至更爱你，你可是我的唯一。”

　　陈时深红着耳尖赧怒：“你才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头。”

　　两个人在屋外贫了好一会儿，直至屋内的欢笑声渐小，卫翊对陈时深说：“时间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嗯。”

　　两人一同走下台阶，正准备分别各回各房时，天空中突然传来阵阵飞机轰鸣声。两人抬起头，刚想去探究这些轰鸣声从何而来，不远处的大地被导弹砸得彻响，直接惊醒属于这个夜晚的安逸。

　　炮弹落地，这一夜注定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