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之歌》狼**多

30、卡特琳娜

　　托马斯第一次见到卡特琳娜是在抵达萨克森不久的一次凯旋仪式上，后者在众多衣着光鲜的骑士们的簇拥之下，一马当先地在市街上、人群中踱过。无数的战利品和伤痕累累的战俘紧随其后，醇酒和鲜血的味道夹杂着来源于人的狂热、野蛮，溢满了空气。这群北欧人竭尽了一切可能效仿着古罗马的传统，但那纷繁的仪式与演出上却到处留刻着蛮荒诸神的气息。他们将卡特琳娜当作女武神那般崇拜，用刀剑和长矛向她致敬，用鲜花和血液向她祭祀。这盛大而庄严的一幕落在托马斯的眼里，却变得像是古老剧场里上演过的希腊闹剧——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从当事人卡特琳娜那如同黑夜般的瞳孔中，捕捉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与讥讽。

　　关于她的传闻，这一路上托马斯已经听了无数遍。无论是萨克森的骑士、驿馆的仆役还是过往的旅人、城镇的居民，他们都热衷于谈论她，就像热衷于谈论王室的秘闻那样。人们传说卡特琳娜只是一介贫民出身，她凭借着自己美貌和手段，一步步最终攀爬到了骑士团长的高位。爱情与阴谋永远是人们谈论的焦点，不过这些故事里似乎并没有包涵什么恶意，因为她的果断与勇敢为他们带了巨大的胜利、伴随着巨大的财富与安宁，以致于她的情史不比她的慷慨与公正更为人们津津乐道。“她是一个战士。”——然而见到本人的那一刻，托马斯才发现艾尔文骑士的说法无疑才是正确的：背后的战斧渗透着浓稠的血腥，她神色木然像是游离在喧嚣的人群之外，冷淡的目光似乎随时在搜寻着藏匿其中的敌人。只有当眼神无意中落到那些俘虏们的身上时，才会显出几分不应有的寞落与相惜。就在托马斯好奇地打量着卡特琳娜的当口，这位高贵的骑士团团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侧过头，冲着托马斯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近似疯狂的笑容。

　　“哈米尔……”仅仅一瞬间的错觉，托马斯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般，那极其相似的笑容令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导师，但显然，印象中的亡灵巫师同眼前的这人并没有丝毫的交集。她们处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人群中再一次咆哮出了震天动力的欢呼声，鲜血四溅，一颗顶着冠冕的死人头颅被抛向了空中，祭祀显然进入了高潮。托马斯叹了口气，在胸前默默地划了一个十字，转身挤出了人群。这样的闹剧，他的确是无心再看。不过中途的退场，却使他错失了亲眼一睹菲利克斯伯爵、以及艾诺萨公主的丈夫、罗恩格林爵士风采的机会。不过这一些，托马斯自己并不知晓。

　　之后托马斯刻意地避开了人群，参观了城市里几座著名的礼拜堂、藏书室，才在入夜时分折回了临时下榻的豪华府邸。阿利盖利显然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他的口中托马斯得知，卡特琳娜和艾尔文骑士不久前刚来过这里，见托马斯不在便自行回去了。

　　“也不是什么正经事，说是想要邀请我们去参加今天晚上的沙龙宴会。”阿利盖利放肆地将脚翘上了餐桌，摊着手向托马斯解释道，“就在她的府上。”他随手把请帖扔给了托马斯，但托马斯只是随手将之放在一边。

　　“你居然没有自己过去，真是让人惊讶。”托马斯皱了皱眉头，从阿利盖利皮靴边拿起一片奶酪塞进了嘴里，上好的奶香顿时沁入了心脾。这使他的不快立马一扫而空，“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呢。”这些日子的相处，使得两个年轻人早已变得十分熟络了。

　　阿利盖利咧了咧嘴，将一颗果仁抛进了嘴里后，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将一根香肠丢给了蹲在一旁的夏娃，后者愉快地跳了起来，显然相当满意这种食物，“的确是我喜欢的类型，惊人的美貌，绝妙的身材……不过这样的女人，通常野心和胃口都很大。”阿利盖利听懂了托马斯的调侃，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想不到你也有缺乏自信的时候。”托马斯一边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一边却扫荡起了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他们在这儿受到的招待比起在巴黎的时候可强上太多了，“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意大利的食物，北方的烹饪手法太过粗糙了。”

　　阿利盖利抿了抿嘴唇，狠狠瞪了托马斯一眼。“作为一个神甫，你居然一脸无辜地挑剔上帝送到你面前的食物，难怪阿尔伯特那老头不停抱怨现在修会的腐败……不过这么说来，我倒是觉得这儿的女人更有味儿，无论是卡特琳娜还是拉杰那都很合我的口味。”忽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转过头问道，“这样就把肚子填饱，难道你不打算接受卡特琳娜的邀请了？”

　　托马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了几丝奶油的手指，头也不抬地回道：“显而易见，我对这种充满了人类莫名优越感的交流活动没有兴趣，更何况无论是圣经还是‘十诫’都没有一条明文规定我必须履行这类义务。”

　　“不如说是你对人类没有兴趣吧，托马斯神甫。”阿利盖利说着自顾自地擦拭起了皮靴，摆出了一副即将出行的模样。夏娃却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似乎想要讨要另一根香肠。

　　“同一个只对雌性动物感兴趣的人，我没什么好多说的。”解决了最后一块奶酪的托马斯，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阿利盖利和他脚边的夏娃，悠闲地向内堂踱去。萨克森这边的神学资料比他想象得要多很多，这令他感到非常高兴，“今晚我还有不少书要看。”

　　“等等！”眼见着托马斯的离去，阿利盖利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您知道我很忙的，阿利盖利先生。”托马斯还是停住了脚步。

　　后者不快地作了个粗鲁的手势，看似随口地补充了一句。

　　“卡特琳娜临走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辛苦您了，究竟是什么话？”

　　“……在萨克森，人们都管这种沙龙宴会叫作……巫师的集会。”阿利盖利说罢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说，只要把这句话转告你，你一定会接受邀请的，绝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