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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朵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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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颂拉着琉花的袖子,坐在廊下,眼前的那颗桂花树被昨日雨水洗涤,如今在阳光漫照之下,显得十分精神。
兮颂双手交叠,长袖盖住了纤细指尖缓缓开口,轻词慢调说出她被刻意掩饰的故事:
“我父亲是东盛国的宰执柳之楠,我母却是先夫人之婢,我是…嗯…应该是家里最最廉价的存在。”
“东盛尚武,女子身体气力不及男子,本就地位不高,我和…嗯…和姐姐一起长大…我母亲…母亲……”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语气越发轻飘,忽然一顿,嘴唇陡然苍白,有些痛苦地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琉…琉花,我…头疼…我不想再说了。”
琉花忙应:“不说了,不说了。”揽着她,在桃花手链里寻了枚安神丸递给她:“服下这个应该会好很多。”
兮颂脸上一片青白,就着她的手吞了药丸道了声谢:“琉花,对不起,我想先去休息了。”
琉花点点头,想要掺住她,却被兮颂轻轻躲开:
“谢谢你,琉花,对不起,我只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闻言,琉花只得目送兮颂一步步离开,明朗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可不知为何,琉花总觉得她身上沐着一股伤郁之气。
倚靠在门廊上叹了口气,琉花望着院子里洒了一地的灿烂,忽然有些茫然。
明明来幻境不过数日,她却觉得度日如年。见人种种苦难,她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每当心里告诫自己,这里是幻境,都是假象。可她总想起那夜梦中,师傅所言“七情六欲在心里,爱就是真的。”
爱若是真的,爱的人会记得,被爱的人也会记得。那什么才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幻呢?
想到这里,琉花又叹了口气,翻出那个还未喝完的酒葫芦。
打开盖子,一片哀声入耳,隐有哭声传来。
琉花心中怅然,索性将壶中酒倾斜,晶莹的水流倾斜而出,落在草坪上。
她与柳千锦算不上点头之交,先前以为她心思歹毒,其实全然错了。只可惜,美人如花,转眼便谢了。
琉花恭谨地倒上三回,也算是遥遥相敬了。
余光里一片衣摆闪过,琉花眯着眼一瞧,不是漆洲还能是谁。
他长身玉立,阳光之下,一如清淡君子,是场好风景。
琉花一面赏景,一面咽了口壶中酒,入喉甘甜清美,心中愁绪也疏解不少。
见琉花不说话,只默默饮酒。漆洲注视她片刻,动身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走至门檐前,脸上似有纠葛:“你……”
话才刚起了个头,琉花大口咽下酒,朝他笑了一笑:
“大师兄,早上好。”
笑容同阳光一起,映到漆洲幽深的眼孔里,他瞥她一眼,未置可否。
气氛隐隐有些奇怪。
缓慢的思绪转了一圈,琉花终于慢一拍地想起昨夜。
眼下这种情况,她二人还是不见面为好。琉花偷偷瞥他一眼,却发觉他似乎…正幽幽地…瞪着她。
不管了,三十六计,她先跑了再说。
琉花瞅准时机,脚底抹油准备开溜。没成想,下台阶的速度快了些,脚下还真像抹了油一般,一个没控制住,琉花就脸朝下,从台阶上摔下去。
琉花猛地闭上眼,就在她要和坚硬的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的时候,腰带被人紧紧执住,勒得她空空如也的胃里一阵反酸。
她被那力道带离,直直地撞了回去。
她的后背紧紧贴住住他的胸膛,就像被他从后方大力地拥抱。
琉花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勾住她腰带的手还未松开,另一只手的冰凉已缓缓抚上她脸颊,琉花侧过头,隐约瞥见他深邃眼眸里的玩味,琉花不由地心下一凛。
那股苦香拂过她鼻尖,漆洲语气里隐约可以窥见一点笑意:
“想跑…你跑什么……”
琉花被这气息扑得一激灵,有些想躲,无奈腰带被他牢牢地拽着,只能带着点窘迫:“大师兄…我有急事,我先走了……”
漆洲恍若未闻,手指还停留在她脸上,冰冷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颊上的软肉,惹得琉花抖了又抖,就是逃不开。
好听的声音带了点柔和,慢慢响起: “昨夜…昨夜,你还记得什么?”
昨夜?
一想到昨夜,琉花就不做声了。她恨不能倒回去,把那下药的揍一顿。
琉花张口试探:“昨夜吗…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记不清?”漆洲眸光闪了闪,清俊的那张脸有些苍白:“全都…记不清了?”
琉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耳侧这股温热的吐息,掺杂着着草木的甜香。
香气逐渐浓烈,她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话在嘴边,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口发烫,一时间气息也紊乱起来。
“你们两个,过来。”
是离衍的声音,好似一盆冷水,浇了琉花一个透心凉,遐思烟消云散。
漆洲似有些不满,还是缓缓松开了拎着她腰带的手。琉花拿余光瞟了眼漆洲,逃似的快步到离衍面前。
“师…师父。”
离衍清秀眉目中笼着阴沉,眼中微微有些愠意,看得出来,他今日心情很是糟糕。
漆洲看着琉花慌乱过去的脚步,微微皱眉,也跟着踱步进庭院内。
“光天化日之下,殿里的哀乐尚未停歇,你们两个就不分场合,日日亲亲我我,成何体统。他派门地,简直丢尽我蓬莱门的脸。”
被离衍这么劈头盖脸一番骂骂得琉花有些发懵,略一思索,心中惴惴。
亲亲我我?
他们什么时候日日亲亲我我了?
是刚才…被误会了?
还是说,昨晚的动静…?
这怎么解释,恐怕只会越描越黑吧。
天可怜见,实在非她所愿啊。
漆洲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还隐有不耐:
“既是他派门地,与我何干?”
离衍气结,狠狠甩了袖子背过身去,怒斥:“如此不顾门风,蓬莱门也不便留你们了。”
琉花赶忙道:“师父别生气呀,你不是要我们保护兮颂回东盛吗?难道,师父大人准备亲自护送?”
离衍身形一滞,袖中双拳握紧,胸膛一阵起伏。
“哟,今日天气甚好,你们仨倒是心有灵犀,都在这里晒太阳啊哈哈哈……”
无涯子抚着胡子,乐呵呵不知从什么地方漫步过来。
似乎瞧见他们几个脸色都不大对,便道:“什么事啊?太阳这么好,怎么你们几个人的脸色加起来还不如这满院子的灿烂阳光?”
琉花耷拉着脑袋,做出一副闷闷的样子:
“掌门有所不知,正挨师父的训呢,已经到有辱门风这个地步了,脸色怎么能好呢?”
无涯子抚掌大笑,拍了拍离衍的肩膀:
“他们都是年轻人,我们老一辈的也该体谅些,啊哈哈哈哈…”
离衍却拍开他的手,脸上浮现出别扭的神情:
“老顽童,谁同你是老一辈?”
无涯子做了然状,叹道:“哦,忘了,小离衍你也是年轻人,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过后,无涯子却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人活一辈子,光阴不过百载,有什么是看不破,逃不开的呢?珍惜眼下,才是最重要的啊。”
离衍眼中一片黯淡,没有说话。无涯子脸上的笑意飘渺了些,抚着胡子摆摆手:
“你们呐,上一趟也辛苦了。这几天好好休息,过几天陪兮颂回一趟东盛,务必要完好无损地把她带回来,知道吗?也算做对你们的一次试炼……”
琉花点点头,眼神不经意瞟了眼目光沉沉的漆洲,漆洲似乎感受到她那股视线,转头对过来,嘴角又泛起意味不明的笑。
琉花却慌忙移开视线,向无涯子和离衍作揖,转身准备离开。
却忽闻离衍的声音:“等等,我让你抄的清心经呢?”
琉花步履一顿,讪讪地会转身:“呃…那个,师父,我没有纸笔来着……”
无涯子一听,眼中一亮:
“怎么不早说呢?小琉花,我这里有很多呢,来,过来我给你拿。”
看着无涯子面上和蔼的笑,琉花后背一凉,总觉得他像是故意的。
只好亦步亦趋地抬了步子跟过去,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被罚抄书呢。
上次被罚,还是三百年前玩花灯烧了姻缘殿,被罚理了三百斤红线。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啊。
感叹间,身后又传来离衍板正的声音:
“一百五十遍,明天晚上之前交上来。”
一百五十遍。
短短一点多一点儿的功夫,这也忒狠了些。
唉……
神生不易。
从无涯子那里出来,院中已空无一人,几户门都关得紧紧的,约莫是都在休息。
琉花望了望头顶一碧如洗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自个手上捧着的厚厚一沓白纸。
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坐在院中央的石凳上,将手中的一沓纸搁在石桌上,捧着脸腹诽了两句。
好在眼前尽是晴朗之色,可以勉强提振提振心情。琉花抬头望了一会天幕,耳边一片寂静,只余风声,脑袋有些发晕。
她索性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
而且…只睡一小会,应该不打紧吧。
……
睡着后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
“琉花?”
“原来她叫琉花吗……”
声音仿佛隔在另一个世界,似隐似现。
“琉花?琉花?这里风不小,你怎么在这里睡起来了?”
声音一声一声漫进脑袋里,琉花终于被唤醒,她晃了晃发麻的手臂,寻声望过去,是兮颂。
以及她身边站着的那位下药女,下药女一对上她的视线,脸上便挂起一个奇怪的微笑,意味深长中有带点尴尬。
兮颂的脸色总算好些了,她手里拿了两个碟子,碟子里似乎是白白胖胖的什么糕点。
看到石桌上厚厚一沓白纸,兮颂有些好奇:
“琉花,你怎么拿了这么多纸,是要做什么?”
琉花没好气地盯着白花花的纸张:“还不是你的好男人,离衍师父这尊大佛罚我抄的。”
兮颂脸上却一白,端着碟子的手肉眼可见地抖了两下,她忙放下碟子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只是嗓音有点哑:
“琉花,不要开这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