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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14
民国15年(1926年)7月9日,国民革命军在广州誓师,北伐战争正式开始。
之前,国民革命军第10、第12师和叶挺独立团已先行入湘,湘南战局基本稳定。北伐正式开始后,国民革命军即分兵三路,以第4、第7军和第8军分三路向长沙进攻。战事进展神速,8月11日,国民革命军进占长沙,平定湖南。总司令蒋中正在长沙召开军事会议,决定迅速以主力直趋湖北,剑指武汉。
各军均负有重任,惟第6军和第1军被编为总预备队。第1军以黄埔学生军为基础组建而成,蒋校长亲任军长,在两次东征中名声大噪,战斗力在国民革命军中堪居第一,居然被编为预备队,蒋校长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前方捷报频传:
8月22日攻克湖北南部重镇岳阳。
8月27日占领汀泗桥,叶挺独立团乘胜猛追,当日中午攻占咸宁城。
8月30日第4、第7军日占领武汉南部门户贺胜桥,武汉已近在咫尺。
我们的炮兵团直属第1军第1师,近两个月来,根本未能参加前线作战。一路上跟随大部队缓缓前进,只是时闻隆隆炮声,时见道路两旁敌人遗留下的炮弹破片。
自进入湖北境内后,连降暴雨,炮兵团火炮弹药辎重极多,泥泞的道路更增加了行军的困难,本来雇佣的民夫也跑了大半,战士们只有手挑肩抗,行军的速度愈发缓慢了。不知不觉间,后面的部队都超过了我们,炮兵团被远远落在了行军队伍的最末。
整个团里都充满了躁动不安的气氛。
“哎,小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上头的葫芦里这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一营营长曹渊是我在黄埔二期的同学,北方人直爽,说起话来也从不拐弯抹角,“老子这些日子都快憋死了!”
“他陈团长平日里威风八面,蒋校长的得意门生,怎么这个时候连个屁也不放一个?”副营长也接口道。
我见他们说的粗俗,也只得安抚几句。其实这些汉子们,打从北伐一开始就都憋着一股劲儿,要好好干它几仗,也替炮兵团长长威风,怎知一个“预备队”便将全团打进十八层地狱,眼瞅着人家都快打进武昌城了,咱们却连敌人的影儿都没瞧见。现在,就连老天都和咱们作对,真是他妈的窝火!
只是,这些话,在辞修那里都是说不得的。自从接到炮兵团作为“预备队”的命令后,我就再没见辞修展过笑颜,他曾经一天三封电报发给蒋校长要求出战,却被狠狠骂回。
巡视队伍归来,辞修问道:“下面情况怎么样?”
我知他心中苦闷,连忙隐瞒:“都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辞修却突然道:“其实这几日,我已经想明白了。蒋校长此举,无非应了那四个字——保 存实力!所以……”他的眼中忽得精光一闪:“自有我们打的时候,只不过不是现在!”
队伍继续前进着,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一座山崖。我不禁警觉起来:鄂东地区,以平原地形为主,因此这山崖并不高险,甚至只能被称为“土丘”,但是,如果敌军如果想利用这山崖设下埋伏,却是足够了。
我看了看辞修,见他也面沉若水,知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刚想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却听“砰”得一声,一颗子弹夹着风声破空而来。
有人放冷枪!
我下意识的去掏枪,电光火石之间,辞修已将我扑倒在地,我们在泥泞的小道上翻了几个滚,一梭子弹在身后炸开。
“保护团长!”警卫班立刻将我们围在当中,几十条枪朝子弹飞来的方向开火,但四下里枪声已大作起来。有几个战士立刻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受伤了!”我看见辞修的左肩,鲜血已汩汩的冒了出来,原来,刚才的冷枪,还是打中了他。
“卧倒!”他一边冲我狂吼,一边操起一挺重机枪,朝对面的敌人扫射过去,机枪打得又刁又狠,把偷袭者压得抬不起头来。
四面的敌人越来越多,枪声越来越密集,我趴在地上,明白过来:我们还是遭了敌人的埋伏了。
整个团队登时陷入混乱,风声、雨声混杂着枪声,人喊马嘶,更有中弹负伤者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但是,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片刻的混乱过后,士兵们便就地卧倒或寻找掩体隐蔽还击。只是苦了那些运送辎重的民夫,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吓得腿软,有些个胆子大的要跑,全给敌人的机枪射死。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雨水、血水混着泥水流了满地。他们都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为了几个大洋,昨天还在家陪老婆孩子,今天就做了奈何桥上的亡魂。
我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次,更觉得触目惊心。
一咬牙,我掏出勃郎宁,匍匐着来到辞修的身边。
看到我,辞修的眼睛已经要喷出火来,打完一梭子弹,他吼了起来:“你给我回去!”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竟冲他也吼了回去:“我才是警卫班长!你的性命是我的责任!小刘,快给团长包扎!”
他愣住,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小刘乘机上来把他拖了回去。
枪声愈发密集,敌人发起了冲锋,看来是想一口吃掉炮兵团的指挥部。
把心一横,我举起勃郎宁,瞄准来犯之敌,一个,两个,三个……血腥之气混杂着浓重的火药味扑面而来,胃里一阵抽搐,手上却是弹无虚发。
接替辞修的机枪手中弹牺牲了,身子歪倒在一边,胸前伤口的小洞里还冒着鲜血,都是警卫班的战友,但是没有时间悲痛,推开他的尸体,我抱起机枪,向对面一阵猛扫。冲锋的敌人如落叶般倒下去一片,可是我的泪水却狂飙了出来。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那么喜欢杀戮,因为,杀人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战场上,你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杀。
——你须记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
辉生与辞修的话语在耳边交替萦绕着,手中的机枪不停喷出火舌,我的手已经快要麻木了。
敌人的第一次冲锋终于被打退,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狼狈的逃了回去。
我回过头,看见辞修的面色青白,左肩的伤口虽已包扎,但是仍不停的渗出血来,若是不尽快取出子弹,他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轻抚过我的面颊,在那里婆娑成行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低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歉意:“难为你了。”
转过头去,他大声命令道:“传令兵!传令各营整顿队伍,严密防守。若营长牺牲,副营长接替,连长牺牲,副连长接替。”
传令兵领命而去,侦察排长赶着来报告:“报告团长,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
辞修狠狠问道:“哪里的部队?有多少人?”
“看样子是浙江方面的部队,有一个师的编制。”
一个师!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千人,整整是我们的五倍!炮兵团火力虽然强大,但辎重过多,行动缓慢,一旦失去掩护,就成了敌人的活靶子。本来担任掩护我们任务的应该是第六军第三团,可那个吴团长为了躲雨,老早就跑到我们前面去了。孤军作战,乃炮兵大忌。
辞修一拳打在地上,一字一顿的说道:“孙 传芳!给我接离这里最近的部队,请求支援!”
通讯员慌忙发出电报。
消息很快传来,距我们最近的部队是第一军第一师,但是要赶到这里至少也要一天的路程。
四下一片惨然:一天!一天的时间足够这个师吃掉三个像我们这样的炮兵团了。
枪声复又大作。看来敌人重新集结开始发动第二次进攻了。
辞修下令:“各营炮手准备,集中向敌军防守最薄弱的西面进攻,一营掩护,二营三营准备突围。”
可是,命令下达了半晌,却只听见几发□□爆炸的响声。
辞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股不祥的预兆笼罩着整个指挥部,难道……我已不敢再往下去想。
传令兵送上一份报告,是一营营长曹渊写来的:“连日暴雨,炮弹受潮,目前只有迫击炮连尚可作战。革命军人有进无退,如何处置请速指示。”报告上有曹渊的署名,但“渊”字的最后一笔却拉得很长,横贯纸面,触目惊心。原来当他写完这份报告时,头部即中弹牺牲。
路路断绝。
辞修捏住报告的手已经发青。
迫击炮,只是一种小型火炮,为步兵常见武器,也是炮兵团中威力最小的一种火炮。从苏联运来的那些威力大、射程远的火炮统统不能使用,只有迫击炮,又能有什么用?难道炮兵团一战未出,就要在此全军覆没?
敌军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冲锋,炮兵团苦战大半日,突围两次,却伤亡惨重,营级指挥官阵亡过半,连级以下军官几乎死伤殆尽。敌众我寡,实力悬殊。若不是浙军装备落后,根本没有迫击炮这样的重武器,连重机枪也很少,只怕我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日渐西沉,凄风苦雨之中,能见度越来越低,若不在日落前冲出重围,等待我们的只有束手被歼的命运。
敌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攻击的频率渐渐放缓,有一回趁战斗间隙甚至朝我方阵地喊话:“听闻贵部是国民军第一支炮兵部队,陈团长是人中俊杰,若玉石俱焚,尽墨于此,未免可惜。不若弃暗投明,体面的结束战斗,对大家都有利。”
辞修冷笑,命令传令兵喊话:“北伐交战以来,贵长官可曾听说过有投降的黄埔军人?既然没有,自不会从辞修开始。”
我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敌军的阵地:前方的山崖上,树影婆娑之间隐隐约约的露出灰色的军帐。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敌军的指挥部。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够消灭敌军的指挥部,那这场仗或许还有的打。只是,这么远的距离,步枪、机关枪的射程和威力显然不够,如果大炮还能使用就好了。
我的心猛得一突:迫击炮!虽然迫击炮的射程还不够远,但是只要发射地点离敌军阵地再近50米也就够了,如果运气好,一炮就可以搞定敌军的指挥所!只是,这个任务,实在太过艰巨,不仅要求开炮者有极高的心理素质和炮手技能,更是九死一生。纵观黄埔炮科出身的军官们,死的死,伤的伤,除了我,竟没一个囫囵的。我的枪法是一流的,开炮瞄准那更是不在话下。
如果我去的话……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天辉生对我说的话:“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可是,看着阵前躺满的穿着灰色军装的尸体,耳边传来伤兵们痛苦的呻吟,还有那个贯透纸面的“渊”字,不由的苦笑:对不起,辉生,我没有听从你的话,我……可能不能再见到你了。
“小刘,给我抗一门迫击炮过来。”我斩钉截铁地下令。
“喻副官你……”小刘有点不知所措。
“快去,这是命令。”
小刘一溜烟的去了。
耳边传来辞修的声音:“你要迫击炮做什么?”
我看见他双眉紧拧,两眼通红,死死地盯住我。心中一颤,我早该想到:我能想到的方法,辞修没有理由想不到。
“辞修,我……”吞吞吐吐间,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再度响起,中间夹杂着惨呼呻吟之声,猛然间豪气陡生,我大声道,“团长,让我去轰了那指挥所!”
他没有回答,却狠狠攥住我的手,越握越紧,我疼的几乎要流出泪来,他却猛然放开了,扭过头去,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吧。”
“是!”最后看了眼那个土黄色的背影,我背起迫击炮就要走。干脆些,要是再犹豫不决,我怕我的“豪情壮志”立时就要烟消云散。本来,我骨子里根本就不是当英雄的材料。
却被小刘拉住,他的声音已经哽咽:“喻副官……”
辞修也转过身来,低沉的声音穿进我的心房:“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是!”不方便立正,我冲他行了一个军礼。
他也郑重地还礼。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我跃出阵地。
“火力掩护!”辞修在身后嘶声喊道。
几门迫击炮同时开火,十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在我身后不断吐出火舌,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在泥泞的地面上匍匐前进着,时缓时急,几十米的距离像走了半个世纪。一颗子弹从面颊边擦过,火辣辣的疼,抬手一抹,是一抹鲜红。
终于,估摸着距离够了,我放下迫击炮,固定、装弹、瞄准、发射……
一气呵成。
炮弹飞出,在空气里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在敌军指挥所上方爆炸,绚烂夺目,宛若夜空里绽放的礼花。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猛得一振,一阵巨大的疼痛自下腹传来……
战争哦,MS现在我这篇文最被人诟病的除了感情戏的不自然就是这场战争了。没办法,清雅对战争实在是不会写啊,也想过还是虚写的好,但是想来想去,怎么也省不掉这场戏。改了好多遍了,就只能这样子了,如果有大人看得反狂,清雅在这里先给大人擦擦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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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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