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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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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广州,连空气里都含着燥热,万物都疯狂地生长,而我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在不断滋长着。
大家的衣服都越穿越薄,甚至有的时候,辞修见团部没有外人,就干脆脱了军装,赤裸了上身,只穿一条军用短裤。他修长的身体,结实的肌肉,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的汗水痕迹,每次都引逗得我想入非非,甚至偶尔一次身体的碰触,都会激起我浑身颤栗。
有一天,他照例夜读,我坐在他对面计算着这个月团部的帐目。
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却突然对我说:“小林,你怎么满头都是汗啊?”
我擦了擦额前的汗水,道:“没事,一会去冲个澡就好了。”
“这么热的天,你老裹着这么多衣服在身上干吗?快脱了,瞧我,多凉快!”
我连忙摇头。以前在福升班,师兄弟们一锅里吃,一床上睡,我从未觉得过尴尬。可是,和他,潜意识里我却知道是大大的不妥。
他却不依不饶:“不行,你这样要中暑的。你要是倒下去,叫我再去哪找这么好的副官哪?”
我笑道:“那还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是谁还不肯要我呢?”其实,我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纵然后来还得了个天大的便宜——那把勃郎宁我现在是爱不释手,可是,该记的仇我可一点儿也不会忘。
他的脸色变了,下一刻,竟甩开书本大笑着冲上来:“原来你还记着仇啊?看来还得好好调教!”说着,竟不由分说,把我按在椅子上就扯衣服的扣子。
他笑得坦荡,不带一丝猥琐,但我却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诱人的气息喷射在我的脸上,漆黑的眼瞳中闪着光,粘腻的汗水勾起我心底深处的欲望,掺和着弥漫在屋子里的湿热的空气,温度越升越高,我的心好像要跳出腔子,一时间也不知身在何处,但残存的理智却让我抵死反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玩闹,他却使了十二分的力气。几颗纽扣崩了出来,绝望中,我的手一挥,桌上的算盘“咣”的一声落地,哗啦啦一阵乱响,浑圆的算珠儿滚落一地。
心乱如麻。
幸好,他及时罢了手。
我的气息渐渐平缓,推开他,整好衣服,默默走过去拾那满地散落的算珠儿。
不在意踏上一颗算珠,脚下一个趔趄,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身子已跌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站稳了,他立刻放开双手,道:“算了,别生气拉。往后我再不碰你了。”说着,蹲下身和我一起收拾那些算珠儿。拾着拾着,他捡起一枚躺在地上的衣扣,道:“只可惜了的,哎,明天我给你缝上好了。”
军中没有女子,战士们的衣服破了难免要自己动手修补,可他身为上校团长,飞针走线的工夫竟也不赖。他如此讨好于我,我却于心不安。
盖因在这场追逐中,错的永远是我。我不该对他起了非份之念,自小在家,我就常见叔父们拥着些清秀少年,引来女人们鄙夷的目光,还有那一个接着一个被辉生打出门去的浪荡子弟……
喜好男风,人伦不容。
那晚,临睡的时候,从枕下摸出那把勃郎宁,银灰色在月光下流淌,我细细抚摸:你对我一派风光霁月,可我的思想却是如此龌蹉不堪……
抱起双腿,把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我想:我是真的要疯了。
炽热的光线透过窗缝挤了进来,我睁开眼,猛然醒悟:已经几点了?
匆匆下床,却见警卫班的战士小刘挑帘走了进来,道:“喻副官,起来拉?”
我不禁有些尴尬:身为警卫班长,却睡到日上三竿,己身不正,何以服众?我又问道:“团长呢?”
小刘放下手中的水盆和毛巾,道:“团长早起来了,早上军部来了命令,团长一早就到军部去了。
我急了:“怎么不叫醒我?”军部离团部的路程不近,来回至少半天,以往都是我陪他去,可这次……万一路上……
小刘笑道:“是团长说喻副官昨晚没睡好,叫我们不要打扰喻副官。”
我心怀鬼胎,脸也跟着一起发烫。
辞修不在,我在团部也无所事事,跟老乡买了条鱼回来折腾。一条西湖醋鱼,做了又冷,冷了再热……
终于捱到晚上,从门外传来一阵马嘶,接着陈辞修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他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小林,你猜今天军部那边有什么命令?”
我迎出去,看见他的眼里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的光。
他的双手握住我的肩,拼命晃动了几下:“北伐!终于要北伐了。哈哈,奶奶的,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向来不说粗话,一时间说了,竟尴尬起来:“该死,该死。”
我却呆住:将近半年的安逸生活,使我几乎快要忘记战争其实离我们近在咫尺。现在,真的又要打仗了吗?
“你来看。”陈辞修拉着我来到桌前,迅速展开一张地图,铺在桌面,他用粉笔在地图上圈出四个城市:广州、武汉、上海、北京,一道红线将它们连起,勾连出整个中国。
“这是……”其实我已隐约猜到,只想求证。
他回答:“我们的进军计划。”
果然不出所料!
“那就是说,这次国民政府的目标是……”
他一拍桌子,目光灼灼:“直捣黄龙,统一全国!”
统·一·全·国!我记得这是辉生心心念念的愿望,谭小姐也曾经说过:无论用何种方式救国,首先都必须实现中国之统一,四分五裂的中国永远不可能强大。
我指着地图道:“目前全国势力最强大的三个军阀:吴佩孚盘踞两湖,坐镇武汉;孙传芳占据江浙,老巢在上海;而张作霖则独霸北方,与段祺瑞共同控制了北洋政府。三个军阀各坐拥几十万雄兵,而国民革命军总共八个军,兵力不足十万,全面出击显然不可能,那么该先打哪一个?”
辞修见我反应灵敏,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粉笔在“武汉”两个字上又重重画了个圈,斩钉截铁道:“辛亥革命,武昌首义,北伐誓师,首战当然选吴佩孚!”
吴佩孚!我忆起那年为吴大帅做寿,福升班在武昌连唱十天堂会,江汉路康乐园内辉生艳惊全场。时世翻转,当年的风光旖旎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我们竟要去挑战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物?
那边,辞修仍滔滔不绝继续道:“吴秀才盘踞两湖,拥兵二十万,直接威胁到国民政府的安全,不除不足以安天下。只是此人有勇有谋,确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对手。”
吴佩孚虽是北洋军阀中的著名将领,早年却中过秀才,以一介书生领军而叱咤半个中国,连孙总理都屡次败于此人之手,在武人横行的中国也算绝无仅有。故尔军政界多当面以“玉帅”、“吴二哥”恭维之,背后却全起哄叫他“吴秀才”。
见我一脸忧虑,辞修笑道:“倒也不是我小瞧了他,吴秀才虽强悍,但自前年兵败(注:指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后,他已成强弩之末,大势已去,此番必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第四军叶挺独立团已经出发了,共产党带兵,倒是真有一套。听说连战连捷,已经拿下了湘南。”
我立时一怔:第四军独立团?那不是辉生所在的队伍吗?他自退出第一军后,就去了独立团,目前似乎已经做到了副团长兼参谋长。自从我离开黄埔,就再没收到过他的信,上回有关他的消息还是衷寒带给我的。
陈辞修收起地图,又道:“对了,明天我们要回广州一趟,述职请命。今晚都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