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72、笼中人偶（16）

　　穆格林身体里流淌着蔷薇之血，这东西能致雪恶灵于死地，多年前乔格正是用自己的蔷薇之血驱走了雪恶灵。但雪恶灵现在附身没有心脏的尤因身上，它能够控制穆格林。

　　纯净的黑眸映着接近天花板的鸟笼装饰。林宴双手交叠在后脑勺，躺在笼中的床铺上安静思考。

　　如果按照后来发现的那本日记所呈现的内容，尤因自己原本的灵魂应该是进入了黛西的身体，随着黛西被抓进皇宫后，他的灵魂被雪恶灵找到，然后彻底消除。

　　看到林宴翻了个身，却只是侧着继续沉默，蒋宣坐在一旁，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三人。

　　威尔伯特为什么唯独不给尤因安装心脏？

　　林宴的手指放在石头地面上，轻轻敲打。

　　这时，房门被打开，几人盯着靠近的小国王和他身边的侍从。
　　“就从他开始吧。”尤因偏头对穆格林微笑。
　　穆格林目光呆滞地点点头。
　　随即，林宴看到一串荆棘从尤因手心冒出来，直缠上他的手腕，锋利的刺很快把细嫩的皮肉划开，鲜血滴落在脚下的石头地板。
　　蒋宣一怔，下意识往前一步，被林宴拦住。
　　“……”林宴微微蹙眉，眼睛里却只是不悦。
　　尤因似乎因为他的镇静感到惊讶，他笑了笑：“殿下，没有开花，他没有能解除诅咒的血。”
　　穆格林依旧目光呆滞地点点头。
　　尤因的目光移到他身后的蒋宣：“下一个。”
　　“等等。”
　　清冷的嗓音唤住了穆格林，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笼子里的男生。
　　尤因刚跟着转过脸，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放大，映出一抹血腥——
　　林宴扯落缠在手上的荆棘，能够完全无视那些锐刺带来的疼痛般，将它重重朝穆格林脸上挥去。
　　小国王稚嫩的脸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溅出来的血迹飞到他近在咫尺的那名侍从身上：
　　“啊……”尤因喉咙里溢出一阵怪声，被血迹溅到的地方开始冒出黑雾，整个人像被扎了孔的充气球。
　　穆格林睁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具身体终于还是到极限了……”尤因双手抓着自己的脸颊，狰狞地笑道，“没关系，我迟早会找到下一具合适的……”
　　忽然，林宴眼睛一抬，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艾森骑士。
　　“殿下，我听到动静，您没事……”艾森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他也再没机会继续说。
　　尤因用怪异的声音笑着，周身冒出的黑雾侵占整个房间：“殿下，注意听好了。”
　　穆格林的身体动了一下，僵硬地抬起头。就像是有人拉动无形的人偶线，让他摆出姿势。
　　接着，林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空灵的声音：

　　“【叛乱的心脏是秃鹫的最爱】”

　　下一秒，他们看到那名骑士的心脏被无数荆棘刺穿，他直到死去还瞪着不解的双目。
　　尤因蹲下身，一手将穆格林搂在怀里，一手捂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语：
　　“殿下，从今以后，务必听从预言书指引……找到破解诅咒的血液……”
　　黑雾一股脑涌起，窜进一本厚重的书册里。穆格林双手捧住它，沉默了半晌。
　　然后小国王转过头，盯着他们几个，几秒后，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抬手指向艾森的尸体：“把他丢到广场上去。”

　　“……”林宴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腕，强忍疼痛的后劲正在一点点来袭。
　　看着幽灵士兵将艾森尸体拖走，穆格林慢慢转过头，望向林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口。
　　林宴：“……”
　　结果穆格林自己笑了出来，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眼神：“你们也去广场吧。”
　　“我们现在是处于过去的时空么？”被押送去广场的路上，符暧突然问。
　　蒋宣：“应该是吧……怎么了？”
　　符暧看向林宴：“目前故事的几个重要节点，都是因为他才发生的。”
　　蒋宣其实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第一次是林宴引诱穆格林去花园刺伤手指，导致尤因崩溃，雪恶灵得以附身他。第二次就是刚才，林宴用蔷薇之血将雪恶灵的魂体驱进预言书里，从此穆格林完全进化为受操纵的傀儡。
　　故事发展成后来那样，少不了他，或者说他们的“推波助澜”？……
　　想着，蒋宣的视线移到林宴的手腕，那里已经缠了纱布，但仍有血迹。

　　几个人被拉到广场，那里已经围满了很多民众，他们脸上都露着惊恐的神色，看着盘旋在空中的秃鹫落下，啄食扔在中央的那名骑士的尸体。
　　林宴很快找到了人群中的艾德，此时的少年脸色苍白，澄澈的蓝眸光芒颤抖。

　　“【见证预言实现（4/5）】”

　　林宴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旁边对这一切乐在其中的穆格林。
　　这时，蒋宣听到秃鹫的叫声有些不对。抬起头，那鸟类的眼神吓了他一跳，因为它正直勾勾盯着林宴渗血的手腕。
　　穆格林高高举起双手：“饱餐一顿吧！这是属于你们的时间！——”
　　秃鹫像得到了什么允许，张开嘴巴向林宴扑去——
　　“林宴！”蒋宣话音未落，面无表情的林宴居然轻而易举挣开了束缚双手的锁链，然后抬臂一把扼住鸟类的脖颈。
　　人群沸腾起来，唏嘘声此起彼伏。
　　林宴抿着薄唇，手指收紧。秃鹫狰狞的嘴脸映在他冰冷的黑瞳中。
　　“……”他将鸟类尸体丢弃在地，抬头看向人群里那个蓝发女孩，她紫色的瞳孔里的琥珀色瞬间消失。
　　“你不应该帮我。”林宴开口，“你在害她。”
　　他在说什么？……
　　蒋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他注意到人群里躲在达恩身后的黛西时，立刻明白了一切。
　　刚才是尤因在帮他？！可是这样，不就会被雪恶灵发现吗……
　　果然，并未对林宴的举动做出很大反应的穆格林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直直向黛西的方向走去。
　　人们惊恐地让出一条道路，护着最小妹妹的达恩的安娜也被士兵拉开。穆格林毫不犹豫地掐住黛西的脖子，将她举到空中：“原来你躲在这里。”
　　“呃……”小女孩痛苦地挣扎着。
　　不行！如果现在黛西被杀死，历史就会改变！
　　蒋宣下意识看向林宴，后者眼里云淡风轻，下一秒迈出步子，跑到穆格林身边。他伸手取下旁边艾德背上箭囊里的利箭，拽过呼喊阻拦的维奈，在男孩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
　　随着鲜血溅到小国王脸上，喧嚣的人群顿时一片死寂。
　　“……”蒋宣呼吸急促地等待着事情发展。
　　穆格林睁着呆滞的双眼，片刻，他伸出舌头舔舐嘴角的血迹。那一刻，林宴看到他的眼眸充斥着极其狂烈的猩红。
　　“找到了……”
　　穆格林抓住维奈的手臂，低头吸吮那道伤口。
　　“我的月季之血，在这里。”

　　月季？蔷薇？
　　刹那，林宴脑海中亮起一连串画面。那是华丽的巨大舞台，四面八方而来的宾客手握酒杯，面带笑容地欣赏演出。舞台上两个身形相似的孩童跳着对称的舞蹈，让会场掌声不断。
　　演出结束了，两个孩子在后台休息。男孩独自一人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兔子布偶。他能把身后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那个女人把女孩抱在膝上，不停夸赞着。
　　“这是杜女士送给你的花吗？真漂亮，像你一样美丽。”
　　“妈妈，宴宴也收到花了。”
　　“哦？他收到什么了？”
　　“这个，这个也是蔷薇花对吧？”
　　“哈，这可不是蔷薇花，这是月季，和蔷薇完全不能比呢。”
　　男孩低垂着头，将握着玩偶耳朵的手指缓缓攥紧。
　　他抬起头时，眼前的巨大梳妆镜将她们的背影呈现得清清楚楚。女孩转目和他对视，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露着微妙的笑容。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将他从扭曲的意识里唤醒。林宴深吸一口气，打量四周，然后低头看着桌面上摊开的日记本。
　　蒋宣：“这是……回到正常时间了？”
　　“看来是。”符暧看了一眼餐馆内部，在不远处默默观察他们的那几个人偶。
　　“原来如此……”回过神的林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有两种血液，一种是乔格和穆格林世代流传的蔷薇之血，可以杀死雪恶灵，一种是维奈身上异变的月季之血，反而可以滋养雪恶灵。难怪雪恶灵最后能附身维奈……那么一切都能解释了。”
　　蒋宣：“可是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穆格林一死，时间就会重置？”
　　林宴眨了眨眼：“你还记得威尔伯特来自哪里么？”
　　蒋宣：“钟表城……”
　　林宴点头：“我们一直只注意他是个高级人偶师，别忘了他来自钟表城。他被关进预言书后再也没办法露面。或许是抓了某个节点，设置了一种时间程序。就比如只要穆格林死掉，时间就会重置，来挽救这一切。这是我的推测。”
　　黎征认同他的看法，抱着胳膊：“看来现在的突破点就是进入预言书，找到威尔伯特。”

　　该怎么做呢？……
　　林宴低头，翻动这本日记。突然，他顿了一下，将某一页纸抬在空中，侧目观察上面唯一的字迹。
　　那是尤因写下的自己的名字。
　　“威、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