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31、樱镇烟火祭（10）

　　“镜池林到达，大家有序跟随我哦。”
　　其他旅游团导游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林宴看向前方自己的导游，后者握着手里的小旗子，除了下车时那一句呼唤，他没有再开口说别的话。
　　也许是旅游团接二连三出现命案，他的脸色很憔悴。
　　旅游团走进一个被高林包围的庞大四合院，院子中心是一块棱角分明的长方形凹槽，中间是清澈见底的水池。
　　池底堆着许多硬币。

　　林宴一直不明白，一个水池为什么也能被纳入旅游景点，直到他看到这些硬币，隐约明白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李木清了清嗓子：“投下硬币，对着这面【镜子】许愿，它或许可以让你见到另一个自己。”
　　周容羽好奇：“小木导游，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我吗？”
　　李木笑而不语。
　　蒋宣和宁语、张孟然对视一眼，三人去买了许愿用的许愿币。
　　他站在池子前，看着里面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闭上眼，把硬币握在手心。
　　“不过，是更美好的那个你，还是更糟糕的那个你，哪一个会来，说不准。”
　　李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蒋宣下意识睁开眼。波澜微起的池水里，自己的脸清楚地映在眸子里。
　　“所以还是谨慎一点选择要不要许愿吧。”
　　“……”他松开手指，将那枚硬币丢入池水中。
　　林宴问：“为什么？另一个我会对我不友好吗？”
　　李木煞有其事的回答：“不好说，如果他比你过得不幸，说不定会萌生取代你的欲望。”
　　林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只能等着被取代吗？”
　　李木：“当然不用，你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你自己，优先生存权掌握在你手里。”
　　周容羽看看这两个大哥哥，问旁边的张孟然：“他们在说什么呀？”
　　张孟然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第五天白昼剩余的行程就在当地的纪念品商店消耗了，很快入夜，蒋宣看了一眼早就在被子里闭上眼的林宴，关掉了房间的灯。
　　他侧躺着闭上了眼睛，一般不出五分钟，作息习惯良好的他就会进入睡眠。
　　今晚也不例外。

　　“滴答，滴答。”

　　忽然，耳边传来清晰的水滴声，蒋宣睁开眼睛，坐起身扫视了一圈黑暗的房间。
　　除了林宴的呼吸声和外面的风声，分明没有其他声音。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准备躺回被子里。
　　“呜呜……”
　　这次，他的身体僵在原地，因为他听到风声里夹杂着呜咽声。
　　他起身，走出房门。寂静的庭院只亮着几盏灯，蒋宣顿在原地。
　　“呜呜……”
　　他向后看去，确认声音来源是房间后那片竹林。
　　蒋宣来到竹林后，那条走廊，尽管很昏暗，他还是一眼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长椅的某个角落。
　　那个人抱着自己，头埋进胳膊里，低声抽噎着。
　　“……是谁？”蒋宣轻声询问，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呜呜……”那个人还是继续抽噎着。
　　蒋宣一步一步缓缓来到他旁边：“……你怎么了？”
　　“呜呜……”
　　“……”蒋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人终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蒋宣顿时感到全身冰凉，他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人反问，他抬手抹了抹自己沾满泪水的脸颊。
　　蒋宣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想离开这里，但双脚却忽然被什么定住了一般无法移动。
　　“我是你啊。”这个人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

　　“滴答，滴答。”
　　叶灰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房间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他看向旁边，另一张床上却空无一人。
　　“……宁语？”
　　他来到庭院，一眼就看到某个熟悉的背影蹲在池塘边。
　　“……大半夜的，你要是出来也记得帮你室友关个灯行不行？”叶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宁语却没有回答他，背身蹲在池塘前捣鼓着什么。
　　“……”叶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走到男孩身后，眯起眼：“宁语。”
　　男孩依旧默不作声，他把手伸进池塘里，然后精准无误地抓住一只小金鱼捞起来。
　　“……哼。”男孩发出冷笑。
　　“……宁语。”叶灰抬手想抓住他的后颈——
　　男孩迅速起身，抢在之前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咳……”叶灰看着面前这个力道陌生的男孩，他的五官和宁语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宁语从未有过的凶戾。
　　“……你是谁？”
　　“我是宁语啊。”男孩冷笑着，双手收紧——
　　“咳……”
　　叶灰如何挣扎都脱不开，面前的男孩竟然逐渐把自己举离了平地。
　　忽然，他眸光一闪，松开叶灰，俯身躲过后背袭来的黑影。
　　叶灰终于松了口气，在一旁干咳，他看向出现的第三人——
　　“宁语”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后者双手握着一把小刀，谨慎地对着自己。
　　“宁语”完全不惧，一步步朝他的刀尖逼近：“终于出来了，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宁语跟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那你躲什么？”男孩突然抬手一把握住他的刀刃，鲜血从指节中溢出。
　　“嘶……”握着刀柄的宁语也感到手指一阵刺痛。
　　“宁语”却丝毫没有感觉般，抢过他的小刀丢进了水池里。
　　“现在我们可以公平博弈了。”这个冷脸男孩抱起胳膊。
　　宁语：“博弈？……什么？”
　　“宁语”：“活下来的权利啊。”
　　宁语：“……？”
　　“这个世界的你过得很幸福，你有最疼爱你的哥哥，还有很多无条件宠爱你的朋友。而我一无所有。”男孩的眸又泛起冷雾，“因此只要我把你除掉，我就可以取代你留在这个世界。”
　　宁语大惊失色：“不行！”
　　“不愿意？那就来杀死我。”男孩笑着对他勾了勾手指，指向自己的心脏，“杀死你自己，你敢吗？”
　　……

　　风声萧瑟，竹林被吹得沙沙作响。
　　“你过的很好。”男生平稳了呼吸，不再啜泣。
　　“……”蒋宣对于眼前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这件事仍觉得诡异，“你真的是另一个我？”
　　这个“蒋宣”坐在原地，默默收回了目光：“我不会伤害你，我就在这里坐一会，月亮出来后我就会离开。”
　　“……”蒋宣蹙起眉头。

　　眼前突然不是黑夜下的长廊，而是一间破旧的，落满灰尘的杂物室。少年被怂恿着将手里的汽水浇灌到对方身上。
　　他们嬉闹着，叫嚣着，说你可以用脚去踩他的脸，那样我们就认可你从此是我们的一员，我们就再也不会欺负你。
　　少年看着这个在地上蜷缩的同学，最终只是默默在一旁坐下。
　　“我不会伤害你，我就在这里坐一会。”
　　他像一只善良的小动物，乖乖蜷在自己的地盘，不愿干涉任何暴/力。
　　结果就是，这个同学接过了他丢来的权利。他在不会反抗的少年身上留下了回应那些人拉拢的证明，从此他也成为了校园里盯着少年的一只豺狼。

　　蒋宣在他身边坐下，这个男生见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那个没有走出来的我。”蒋宣自言自语。
　　“……”男生眨了眨眼，“我做不到。”
　　“以前我也以为自己做不到。可是有一天，我又被他们拉着要关在柜子里时，我突然觉得厌恶了。”
　　“厌恶？”
　　蒋宣笑着点了点头：“厌恶了他们一遍遍把我当成他们的玩具，无聊的时候就拎出来揍一下，玩腻了就丢开。”
　　“……”
　　“第一次反抗的时候，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后来我知道，大家都是一样年纪的孩子，他们不害怕，是因为我害怕。”
　　“……你说的可真简单。”
　　“嗯？……”
　　蒋宣抬眸，对上身旁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目光，可这次，他的眼里暗淡冰冷。
　　“怎么可能那么顺利？我反抗了一辈子都没有挣扎出来。”他缓缓站起身，冷不防抽出一把刀抵在蒋宣额前。
　　“……”蒋宣默默压抑住紊乱的呼吸。
　　男生：“你现在过得很好，比以前自由，都是因为有人在保护你。”
　　蒋宣：“……？”
　　男生的刀刃近到自己眼前：“一定是有人在保护你，你不可能自己救赎了自己，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蒋宣：“……”
　　他叹了口气，抬眼直视这个可悲的自己：“可我就是做到了。”
　　男生仿佛被什么击垮了心理防线，手臂颤抖起来，举起刀刃向自己刺来——
　　蒋宣早就预判了他下刀的方向，他轻松躲开，然后绕到男生身后，狠狠撞击了他的腹部。
　　男生顿时手腕一松，小刀落到了蒋宣手中。
　　这回轮到蒋宣用刀抵着他的脖颈，他蹙着眉，目光忧伤却坚定：“如果真的有人在保护我，那也是我自己，是更勇敢的我自己。”
　　男生还想说什么，眼睛却突然睁大，然后他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呻吟起来，最后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原地。
　　杀了自己，蒋宣还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看向天边，被烟云笼罩的月亮只露出了微微一角。灰暗的天色里，有无数个飘渺的黑影在穿梭。

　　“啊，真是个不擅长撒谎的孩子。”
　　不知名空间里，握着卡牌的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显示屏上男孩惊慌的模样。
　　“【火雀】，不会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现在的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