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58、力竭

　　“十一——”冷月焦急地唤她，只求她能再坚持片刻，与此同时，又果断地提枪将龙吟锋利的枪尖对准了安守忠。
　　裴十一意识恍惚不已，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自己急速冲来，还在这期间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她有想到是冷月，拼尽全力猛提了一口气，艰难而顽强地举起了从始至终都没有脱手的卷雪刀。
　　安守忠断没有想到，裴十一还能有力气挣扎，他手底下因着片刻诧异一时松了力道，待他想起来再想发力时，因几近窒息而对一点空气都分外敏感的裴十一早就抓住了他的空子，抵住一口气将卷雪刀送上了安守忠的头顶。
　　安守忠心下一惊，不得已松开扼住裴十一脖子的手向一侧闪去，然而到底还是迟了半步……只片刻工夫，冷月豁然从后方赶至前来，一□□进了安守忠的右肩，又让踏雪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蹄子。
　　“十一……”冷月下了马，看安守忠一时起身不得，自是无暇顾得上自己。她蹲在裴十一身边，扯下身上战袍最柔软部分的一角，按在了裴十一腹部刚刚被安守忠用剑刺开，此刻正向外涌血的伤口上。
　　裴十一一只手攀住冷月的脖子，疼得仰起头呼呼地直喘粗气，却仍然挣扎着要起身——自从向李俶写完那封信，她就把自己当成了冷月的人，跟着冷月，她有当年父兄在侧的心安——如此便够了。此时她挣扎着要起身，只为让冷月能轻松一些，不要为自己分太多的神。
　　安守忠被踏雪踹得不轻，连涌三口鲜血。那一刻他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碎在了肚子里，落地时胳膊还磕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块上，于骨头上文了一道长数寸的裂痕。
　　以他的性格自然受不了这等屈辱，当即勃然大怒——对他而言，即便下一刻就要死了，他也不可能安安稳稳躺着引颈就戮。故而此时此刻，他还想要挣扎起来同冷月拼命。
　　只可惜，他有心无力了。若不是挂念着裴十一的伤，冷月完全可以与他再战几个回合将他送终。她恶狠狠地瞪了安守忠一眼，将裴十一扶上踏雪的背，自己也紧跟着上去，又从身后将她环住，带着炎月一起向后方撤去。
　　“冷……冷月姐……”
　　“别说话！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冷月刚才就见裴十一出血不少，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我不行了”之类的话，不及她说完就开口将她打断，眼泪亦是当场飘洒出来。裴十一苦笑，心中却涌起巨大的幸福和满足——至少，又有人关怀着自己了不是吗？
　　……
　　裴十一知道自己的伤口虽深却不及死，她方才唤冷月，只因为看到了南边有一队叛军朝这边涌来。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假装不经意地偏了偏头，冷月这才恍然发现从旁边冲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敌人。
　　“你怎么不早说！”冷月有些气恼，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裴十一，她居然扬起挂满血迹的嘴角笑，皱着眉头轻咳两声后，不忘扔给冷月一句话：“被你打断了。”
　　冷月又气又无奈，左手发狠一般将裴十一又往怀里紧了紧，随即夹紧踏雪的肋腹，向着与敌人斜交叉的方向冲了过去——她必须尽可能躲开，不与敌人正面交锋。
　　安守忠虽然受了伤，却不影响整个战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挪了几步，缓了片刻，虽然自己再骑上马追显然是吃不消了，但不能阻拦他派出精英，朝冷月和裴十一的方向追过去……
　　到底是多带了一个人，踏雪的脚步渐渐凌乱起来，蹄子踩在石头上踉跄不已，速度也越来越慢。它呼哧呼哧地喷着粗气，因为心率太快，涎沫沾了一嘴。
　　裴十一到底伤得太重，冷月与敌人交手时又很难将全部力量放在她身上。就连裴十一自己都能感觉到，只要冷月这边松了力道，她就很难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
　　“再撑一会……”
　　冷月单手用龙吟挑靠上前来的敌人，觉得裴十一直往马下坠。她索性将裴十一用披风与自己绑在了一起，而后一手攥紧龙吟，一手拔出了佩剑，断喝一声朝前突围而去……
　　王铁牛力战两名敌将，眼看就要被敌人的板斧削在脑袋上，却万万没想到马璘及时赶到。他接下叛将几招后对王铁牛匆忙说道：“去找你家将军，这里交给我！”这期间，连头都顾不上回……
　　冷月越打越觉得憋屈，越打越觉恼得厉害。她现在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从一开始选择房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这就好比苦苦等待外出丈夫归家，却只等来一纸休书的女子后悔当初所嫁非人一般。
　　——终究是错付了。
　　——且已无法挽回。
　　况且切莫忘记了，冷月的左臂同样有伤，现下已是疼至麻木。她的汗水随着每一次身体的摆动溅落在地，被斩杀敌将的鲜血飞溅出来，沾在了她的眸子上，将她的双眼染得血红。
　　突然，她好像听到王铁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还未来得及仔细分辨，就被什么东西震得飞了出去……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裴十一也从她的身上滚落。冷月心中料定自己死定了，却不想苦了裴十一。她悲从中来，然而一滴泪还没有滑落下来，她就失去了知觉。
　　冷月做了一场梦，一场久违了的梦。梦里有鲜花和绿树，有蓝天与河流；还有一个她心心念念了许久，又许久未见的人——孙芳洲。
　　梦中的她未着战甲，只穿一件春衫，闭着眼睛躺倒在北邙山的牧场上，孙芳洲则趴在她的身侧，抚弄着她的头发，动作宠溺又轻柔。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喊“师父”，且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冷月想了片刻，突然轻皱起眉头猛然间睁开眼睛，果然看到苏小山奔跑着朝孙芳洲跑来。她大惊，从地上几乎是一跃而起，孙芳洲仍是不动，苏小山又突然转身抱住了冷月，拼了命地摇晃着她。
　　冷月惊出一身冷汗，瞬间从梦中惊醒，苏小山当真在一旁轻轻摇晃着自己。她觉得头又胀又痛，缓缓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已经被人救下来到了后方。
　　踏雪和炎月卧在一旁，脖子靠着脖子，显然之前同样累得不轻。她挣扎着站起来，开始寻找苏文远——但愿裴十一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