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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集怨法台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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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教学楼走廊和宿舍区的照明灯同时熄灭,我蹲伏在校史陈列馆侧门外的绿化带里,目送巡逻保安和他手电筒照射出的光芒远去。
有老赵帮忙“遮眼”,摄像头不会记录下我的身影,但我毕竟不是真正的阴灵,如果被人面对面撞见,还是会有很大的暴露风险,我在这儿猫着,一方面是躲避零散的夜归人,等待校园彻底恢复宁谧,另一方面则是想在进入之前好好观察观察这“鬼王巢穴”的外部情况。
这栋建筑,与其说是汉洋折衷,不如说是把两种风格非常粗暴地拼合在了一起,其主体部分的三层由灰白色条石砌筑,是鲜明的西方风格,顶端却生硬地加上了一座四角三重檐攒尖顶的阁楼,飞檐翘角,似一座古怪的亭子,让它整体看起来很是不伦不类,像个戴着顶故宫旅游纪念帽的外国游客,而笼罩于其上的血红色怨念,则被衬得仿佛从周围商贩处购买的一次性雨衣。
……总觉得下头的几层很难和中式鬼怪联系到一起,所以我是得上去那阁楼?有点高啊,一会儿真遇到麻烦,我连跳楼都困难。不过,反正我也不会飞,肯定还是要一点点探索的,现在都还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呢,没准我一进去,人就没了呢?
我掂了掂斜挎包,又紧了紧袖口的米袋,稍微获得了点安全感,便缓缓向小门处潜去。此刻,直线距离仅剩不到五米,已经可以看清几级水泥台阶之上,那道约容两人通过的门,以及门上的......
挂锁?
这是一副老式的鱼形锁,工匠以卓绝雕工在其表面绘刻了细致的鱼鳍、鱼鳞及最重要的鱼目——据我所知,这种形状的锁之所以会兴起,取的就是鱼这“不瞑目”的特性,把它挂在门上,便可以永不闭眼地看护住家里的财物。但在明知屋里闹鬼的情况下,这个寓意就让人很不舒服了。
四下寂静,那突然响起的一声“咔哒”便格外明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将钥匙捅进锁眼里转动,然后插销松脱,鱼身轻轻晃动,简直像在招手让我快进去。
我的眼睛也无法看到的“手”?看来应该是某种远程操作的精妙法术。是老赵的手笔?估计是了,我这种不速之客,理应有不被主鬼欢迎的自知之明。
在不确定直接用手触碰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的情况下,我伸出戴了毛线手套的左手,用两根手指前后夹住插销,想把锁摘下来,我好推门进去。
就在我的手隔着线料摸到它的瞬间,一股濡湿的手感传来,鱼眼处一道红痕滑落,竟是开始淌血泪!
但鱼哪里会流泪,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的诡异变化......我稳定住情绪,多用了几根手指,赶紧把它往下抓,却感觉它越来越软,越来越滑,顶部还长出了几缕水草质感的东西,我仔细一看,被我拽住的哪里还是条鱼,是......是那天那个湖中水鬼的头!
不巧的是,它似乎也认出了喂它一嘴鞋的我,下半张脸上那巨大的破洞当即张开,又想要咬我!
还靠不靠谱了!不是说马仔只剩四个,陈三和它都已经不足为虑了吗?
我心里暗骂,好在这时候我终于把这绵软的头颅从门上扒了下来,因为用力过重,我有几个手指头似乎扎进了它的后脑。我不敢多看,强忍着恶心摆出扔铅球的姿势,奋力将它掷了出去,接着也没去看它究竟落到哪了,一脚踹开门便往里狂奔。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本身底子就差,臂力不行,最近病了几天也没好透,虚得可以,刚才情急之下又是随便一扔,姿势不标准,很可能只扔出二三米,要是不赶紧跑,一会儿非得被它追着咬,虽然不知道它这孤零零的一颗头在岸上怎么行走,是滚是跳,但万一很快呢!
我在过道里跑出十来米,接着猛一个刹车,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声音不对,脚感也不对。我疑惑地低头看去,根据记忆,这里的地面应该是非常普通的白色地砖,现在地砖还在不在不知道,但是上面却铺了一层松软厚实的深红色地毯,三面的墙壁上,也贴了风格适配的欧式墙纸,每隔一段,还挂了几张看不清内容的西洋画。
——传言陈列馆的前身是一栋属于当地知名收藏家的洋楼,最开始是自宅,后来随着其名下的房产增多,便逐渐空置,仅作为私人博物馆,存放一些珍藏。等老收藏家侨居海外,这里便更加冷清,只有几个佣人定期上门洒扫。几年之后,这栋建筑连同里头的所有藏品一起,被一纸遗嘱出人意料地无偿捐赠给了我们学校。
我是一头扎进了过去的幻影里?不,线索不够,不能完全肯定,但不去到大厅,很难根据陈设判断具体是哪个时期。我正在思索,突然听到几声奇怪的响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朝这边来了。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人,或者类人的东西了,心里怀疑一起,左顾右盼之下,第一反应就是找个最近的房间躲躲。这种位于侧门附近,走道边上的屋,应该不是杂物间就是佣人房,藏一个我,应该暂时没人会发现......吧?
其实我想要躲藏,倒不是在防女鬼王,毕竟她和我之间存在印契,想感应到大致方位并不难,但她自己知道之后,要传递给下属,却应该是需要时间的,而利用这个时间差,没准我可以通过潜行,绕开那些伥鬼,悄悄直捣黄龙呢?不过,她要是不主动出击,而是派出各鬼在我的必经之路上蹲守,那就比较麻烦了,我的体力总共就那么点,可经不起接力赛式追逐战的消耗。
要是能好好说话,比如派个和善的“管家”,把我直接带去她面前就好了。不过,如果“管家”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大概还是会拔腿就跑——万一它直接把我一刀杀了,带魂魄去回话呢!
而且目前看来,这房子呈现出的状态,很有点古怪,让我一时拿不准这究竟是入夜之后,现实世界与异度空间重叠,使她按照记忆中的场景改造出的居所在人间显现,还是其它的什么鬼把戏——有些沉湎于过去的鬼,会在自己的领域内,将死亡的片段一次次地不断重现。
如果是后者的话,接下来要发生的很可能会是一段无法跳过的“主线剧情”,我得小心避开被操纵的“NPC”,免得被看见之后引发什么变故。
我躲进房间后大致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人或鬼,便安心关了门。这里面积不大,摆了三张单人铺位、一座立柜和一套桌椅后便显得很是逼仄,几乎没个转身的地方。一干家具虽然还算整洁,但十分陈旧,也没有可透气的窗户,应该确实是佣人房没错。
我想去看看桌上放的什么,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
——这旧桌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要的淘汰货,面上居然刷了两层漆,里面红,外面绿,用旧了以后,绿色的部分剥落了一些,零零散散地透出底下的红,我一时没注意,还以为是密集的血点。
桌上立了半截蜡烛,放着一支钢笔,金属笔夹部分有点锈迹,要么是经常使用,要么是收来的二手——应该不是主人淘汰下来的,这种质量的东西,是没法入收藏家的眼的。
有人在这里写了信,因为急于寄出,甚至来不及将钢笔收起?当时这家的佣人不仅认字,还会写钢笔字?
我觉得十分违和,又去看别的。这儿没灯又没窗的,光线只有从门顶部的栏杆里漏进来的一点点,我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握紧了手机,想着是不是要打开手电照一照,突然发现先前朝这边而来的怪声,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别是在门口站着,等我出去吧?
我怕那个不知道什么存在突然开门或者不开门就直接进来,便想先躲起来,谁料一矮身就发现,那三块粗劣拼接的木板之下的空间,具已被大木头箱子塞得严严实实,估计既起到一个支撑作用,又用来收拾无处安放的家当。
担心是场景重现,我不好乱翻人家东西,便在桌子和柜子的间隙里蹲了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得想个办法确认一下刚才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走了没有。但这房门上也没装猫眼,我没法看到外面。要么就搬动那张桌子,爬上去从门顶部的栏杆空档里往外望一眼。但这也有一定风险,万一正好跟在门口翘首以待的怪物来了个“深情”对视呢?退一步说,门口没东西,但一会儿住在这房间里的人或者鬼回来了,看到桌子被搬动了,肯定就会知道有人来过了吧!
算了,都到这一步了,哪还有百分百稳妥的办法?
我吸了口气,准备从缝隙里站起,莽一波就出去,结果头刚欲抬起,就感觉屋内光线突然变得更暗,像是栏杆间的空隙被什么挡住了。
我伏得更低,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地板上的阴影。
——是一个头颅高悬的不明物体,正从门外注视着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