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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章 小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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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二年,大唐初立,门阀割据,硝烟未平,百业待举,百废待兴。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墨色浓云挤压着天空,黑沉沉的仿佛要直直坠下来,平野狂风肆虐穿梭将行人的惊呼抛在身后,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杏黄院墙,青灰殿脊,苍绿巨木,古朴寺庙在乌云笼罩下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长安城外,大觉寺内,一名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与一位身披袈裟的僧者并肩站在大雄宝殿台前,两人皆衣袂飞扬飘荡,身形却稳稳地屹立于风中,自有一股巍然不可动摇的气势。
“自去年李氏建唐,各路门阀日渐式微,大势所向,亦非个人之力所能抗衡。”
白衣青年遥遥注视着长安城内巍峨耸立的九重宫阙,神情若有所思。
站在他身侧的僧人右掌合十,左手持一串念珠盘捻着,闻言慢声开口。
“人心所归,惟道与义。”
石惊天垂首,右手半负于身后,劲风卷起洁白宽松的袖袍,声音冷静又沉稳。
“近年来您的旧部得知您在此处修行,时常多有叨扰,是否需要惊天代为出面处理?”
石头和尚道了声佛号,微微一笑:“前尘旧事,且随他去。”
言下之意既是随他们,亦是随他。
石惊天会意,敛眸恭敬道:“孩儿明白,今日正是来向父亲辞行的。”
“您与母亲的旧友姜世叔,托我前往晋中介休,赶在刘武周部下之前先行取回玄铁弓。”
晋中介休,当今李唐发祥地晋阳(太原)之属地。
刘武周,隋末军阀之一,两月前联合突厥,南向以争天下。
玄铁弓,汉时所造利器,相传有异士拉满弓弦射出的羽箭可在百丈内穿林裂石,堪称神兵。
石头和尚知道这个儿子一向心有成算,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静候他的下文。
石惊天抬眸转而望向东北方,清冷俊美的面容掠过一丝温软柔情:“月前,阿舍陪同阿得前往阳曲县出诊,我去晋中正好顺道接了她与阿得一同返回长安。”
阳曲亦属晋阳,但与介休却是一南一北相隔甚远,石头和尚不由哑然失笑。
阿舍阿得姐妹俩外出就诊前也曾向他禀明过,具体去往何处却并未细说,如今听了这话,石头和尚怎会不知石惊天如此爽快答允姜若离所托一事,相当一部分原因还是归结于担忧大徒弟阿舍的安危。
他微微颔首道:“也好,你们师兄妹自当守望相助。”
石惊□□父亲深深一礼,不再多言,缓缓转身离去。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此乃人子之孝。虽说石头和尚已遁入佛门,但石惊天仍旧如同母亲在世之时那般,外出远行前皆会前来向石头和尚逐一禀明。
劲风怒卷雪色长衫,却始终难以撼动挺拔身姿;乌云翻滚似将崩塌,长安皇城巍然耸立,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将天际破开一线,迎着撕云裂帛般的万丈霞光,直直冲向云端···
小巧灵活的洁白身躯盘旋扑棱,乖巧温顺地落在从窗口探出的纤细手腕上。
身着青莲色劲装的阿舍临窗而立,一手轻柔抚摸着白鸽的光洁雪羽,细碎阳光在她发间跳跃闪烁,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明艳飒爽又不失温柔端庄。
这副模样如惊鸿一瞥落入某个正隐于暗处的遁行者眼中,悄然勾起一抹隐晦又放肆的欲念。
阿舍似有所觉素手微顿,秋水明眸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窗外空无一人,她不由微微眯眼。
“姐姐,又是石大哥的传书吗?”早起洗漱完的阿得换好一身柳黄淡雅长裙从内室缓步而出,正巧看见阿舍姐姐扬手将白鸽送出窗外。
“嗯。”阿舍收回目光,将从白鸽腿上取出的东西打开细看,“他现在正在赶往晋阳的路上,问我们到何处了。”
阿得眉间微蹙,带着些许疑惑道:“算算路程,我们也快到晋阳了,若不是路上见那几个人耽搁了时间,咱们本来应该今日就能进城的。不过,石大哥怎么也过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阿舍将小卷纸条递过去给她:“惊天只说如今晋阳周边局势有些复杂,极易遇上乱兵卷入各路势力的纷争,建议我们在晋阳稍候,等他从晋中赶过来与我们会合,再一同返回长安。”
阿得若有所思道:“近日路上的动乱确实越发明显,姐姐你也说打探到刘武周的大军正在朝这个方向逼近。两军相争向来殃及池鱼,石大哥应是担心我们两个女子势单力薄无端受牵连。”
阿舍点头:“晋阳是李唐最早起义的地方,其象征意义不言而喻,危险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即便起了战事一时也难以攻破,本就比普通的城池乡野更安全些。”
对于暂歇晋阳阿舍亦表示赞同,她虽然还不太能看得懂什么局势,但对于危险却有异常敏锐的直觉,否则也不会出了阳曲县之后就带着阿得一路加快行程。
姐妹俩数语便敲定了主意,按照原计划继续前往晋阳。
用完早膳,阿舍去退了房,姐妹俩走出客栈大门,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循声望去只见露天歇脚处有两队士兵相对而立,身上的服饰护甲颜色各有不同,端的是泾渭分明,气氛紧张。
“···你们那位‘虎贲将军’不是一向自诩武功高强骁勇善战么,怎么听闻他居然败在了一个草莽江湖人士的手上,似乎还羞愧得已有多日不敢出门?莫不是徒有虚名吧哈哈哈!”
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大汉,身后士兵皆以他为首,应和着嘘声一片笑声四起。
与那中年大汉相对峙的是一位年轻副将,姐妹俩远远瞧着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只见他面上闪过明显的怒意很快又恢复正常,厉目扫了一眼身后蠢蠢欲动的部下,这才转身冷冷回道:“将军行事,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阁下若有这等不怕死的功夫,何以连日协助追踪那祸害良家妇女的恶贼却未能将其捉拿归案?”
那络腮大汉面上一僵,到底顾虑着什么,只冷笑一声道:“这也不劳你操心了!我瞧着你是该给你家将军找个好大夫,尽快治好他无颜见人的毛病,否则如何协助齐王殿下留守晋阳!”
说罢一招手,带着一队士兵趾高气扬地离去。
年轻副将身后的部下七嘴八舌开口,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此人如此侮辱将军,江副将刚才为何阻拦我等与他理论?”
“他们仗着是齐王身边的人整日里四处祸害百姓不说,如今还这样嘲笑将军,说来咱们将军奉的还是秦王殿下之命才来协助齐王留守晋阳的,他是什么东西敢这样指责!”
“就是!等小楼将军旧伤痊愈···”
“噤声!”年轻副将猛地打断他们的话语,“咱们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别忘了将军还在府里等着我们,其他的事情日后再做计较。”
众人这才有所收敛。
阿舍和阿得目送那年轻副将带着另一队士兵走远,慢慢走出客栈,面上皆夹杂着惊疑之色。
“虎贲将军?”
“小楼将军?”
姐妹俩不由对视一眼,多年默契使然,二人异口同声低喊出一个名字。
“——江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