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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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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罗饴糖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邀月阁。
她仍是穿着那件宽大的海青袍,头发被人侍候着往上束起,扎成个圆髻,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等婢女退下,只留她一人廊庑下等待的时候,她赶紧用手往头发里划拉,扒出一大片头发遮住额头,摸了摸滑嫩的脸蛋,那蜈蚣疤被那宫里来的贵人扒掉后就扔了,没有蜈蚣疤的遮掩,她感觉脸蛋凉凉的,很没有安全。
于是,她赶紧往游廊边的盆栽里挖了块花泥糊在脸上,把头低低地伏下去。
得了那里间仆从的传令开门后,罗饴糖忐忑不安地低垂头进入。
在来这里之前,她向十七探听许多关于这王府主子的事。
得知他原来还是鼎鼎大名的摄政王,还听说了许多他品格高洁、大公无私、案牍劳形的事迹。
那位婢女十七言行谨慎庄重,但同她聊熟了之后,还是愿意私底下把知道的能够告诉的事情告诉她。
按十七的说法就是,王爷大概率是为了让圣上不必操心他,所以随便找个合眼缘的女子行那鱼`水之事。
可罗饴糖还是觉得这话有待商榷,随便找“合眼缘的人”行那种事,何必大费周折从死囚堆里找?也不嫌晦气吗?
不过她经历过一些事后,大概也了解自己的姿色,也算勉强能通。
等她踏入邀月阁,上了楼,余光隐约看见一个玄色衣袍的伟岸男子高坐案牍之上,她没敢抬起眼皮看一下,就立马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保护得很好的纸张,慌地跪下抖开,双手捧着高举于顶。
“民女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王...王爷!”她低垂着头,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王爷请看这个,看完就会知道民女心中所愿了!”
这是罗饴糖当年同小凤哥手写的成婚约定书,那一年她还只有萝卜丁那么大,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她师父自知病重照顾不了她多久,便让她同被她们救下的这个少年签下成婚约定,还互相按了手指模。
罗饴糖是想告诉摄政王,自己是定了夫婿的人,倘若摄政王正如十七口中所说的,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就该知道那种事不该勉强她。
救命之恩,她可以用别的来报,就算明知道自己没有跟人谈判的筹码,也会想要拼尽全力去试试,身体,只能是小凤哥的。
她眼眶不争气地溢出了泪。
邀月阁其实是凤剑青王府里的一处书房,平时他回府后会直接来这里顺手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有时一不留神处理得晚了,才会直接歇息在此。
刚刚他回府后,连晚膳都来不及用,就上来处理幕僚递来的信件了。
他一直看得入神,都没留意到姑娘已经上了楼,直到她“噗通”一声捧着纸笺跪地,他才从厚厚的文件中回过神。
一眼看见那泛黄纸笺上,一大一小两个殷红手印。
他的眉眼肉眼可见地冷沉下去,从案牍上站起。
那时他被朝中两大世家弹劾,不得不自请前往冀州属地,而就在前往属地的半路上遇上刺客,和自己的侍卫失散,坠下悬崖从瀑布冲进河流,命悬一线。
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和她的师父发现并救下他的。
然后他醒来后,短暂地忘记了事情,只好跟着她师徒二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这姑娘的师父身体越发不好了,便让姑娘和他签下这份现在看来不大合理的婚书。
本来凤剑青召她来,想好好同她谈谈,用别的方式来抵当年的恩情,谁知她像事先知道他找她意欲何为似的,立马就扬出婚书。
这是得知他身份以后,都不带一丝犹豫地,依旧要求他履行这桩婚事吗?
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什么也没说,负手背转过身,冷道:“请回吧。”
罗饴糖捏了把汗,得了摄政王的话后,松了口气,唯恐走慢一步道:“那民女告退。”
然后就弓着身,快速地消失在阁楼里。
凤剑青幽幽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俊逸的眉间久久无法舒展。
出了邀月阁,罗饴糖立马提起袍角,没命似的一路往西院方向奔跑。
中途她还忒不争气地迷了路,在偌大的王府里绕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终于摸回位于西院的翠月庵。
十七一直在庵里等她,却见她并非由东院的人带回来,头上的发髻已经披散,衣裳凌乱,发丝糊在绯红的脸颊上,还在微微喘息,走路有些不自然,鞋子还掉了一只。
一时间,十七都不明白这到底是被王爷幸了还是没幸。
“姑娘,可要安排沐浴的水?”十七细心道。
罗饴糖一抹眼睛里的泪光,见自己身上确实狼狈,遂振作精神点点头。
事情总算往好的一面发展,这么看来,摄政王果真是个不强人所难的偏偏君子,救她出火坑,还不要她用身子报,如有来世,她一定做牛当马衔环相报。
只这一世肯定是小凤哥的。
凤剑青内心郁燥,到院中透气,不料就在廊道下发现姑娘那只急忙逃跑掉下的鞋,他弯腰捡起那只他半只手掌大的鞋,内心的燥意消去了一些,眸里溢出疑惑不解之色。
隔天,罗饴糖叠整齐借穿的海青袍,换上自己的破烂道袍,整顿好一切等待人前来通知让她离府消息的时候,十七却奉东院的命,来给她送东西。
“这是主子安排拨给翠月庵的肉,还有姑娘的日用、衣料,这是这个月份的米粮,噢,对了,还有一罐子桂花糖,一对解闷用的小兔子。”
罗饴糖抱上糖罐和兔子时,脑袋是懵的。
她也不知道贵人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兔子,刚好还是她喜欢的桂花糖。明明她师父死了之后,她就没再吃过糖了。
难道说只是那么巧?
“十七姐姐...这...佛门重地,这怎么能吃肉呢?”两个小尼姑慌张地想拒绝道。
肉...
罗饴糖转身看了看婢仆托盘里捧着的色泽鲜丽的新鲜豚肉,记得以前她随师父住在村尾的庵庙,她师父也是带着她吃肉的。
只不过那时候也并不是常常吃得起肉,是偶尔有不懂的村民家里杀了畜给端来当供品,还有师父下山化缘回来,才有肉吃。
那时候她惊悉话本里的和尚是不吃肉的之后,也问过师父,出家人能吃肉吗?
但她师父一个不着四六的半吊子出家人可不讲究这些,还笑眯眯地给她碗里夹了大块的肉:“可肉好吃呀,小姑娘多吃肉能长高,不是有句佛偈,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吗?”
后来罗饴糖想通了,她师父一个修佛的,连隔壁修道之人的衣裳都穿了,怎能苛求以一个出家人标准定义她?
“不碍事的,主子说了,姑娘就爱吃肉。”十七笑着说话的声音把她神思拉了回来。
她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贵人怎么知道她对庵堂亲切、知道她喜欢兔子、桂花糖,还知道她爱吃肉?
也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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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饴糖就这么心不落实处地在王府住了几天,翠月庵里的生活虽然安逸,再也没有堆积如山的粗活,每顿都能敞开了怀吃,但总是有点惴惴的感觉。
既然不打算要她的身体了,为何还不放她离开?
难不成是对救下她,而她没有分毫落到实处的报答,感到不平么?
她总认为人是无功不受禄的,她一日不离开王府,就感觉贵人一日还觊觎她身体似的。
她着急想离开,可一想到自己是被贵人救下的,身上又没有可以回报的东西,便只好向十七探听,王爷有没有缺点里衣袜子之类的。
“姑娘,没有呢,主子贵为王爷,身边的事,府里各有营事部门打点好一切,姑娘就不必操心了。”
十七哂了哂,然后见罗饴糖略有失望,便又道:
“哦,不过...前段日子,奴婢听说主子从战场归来,夜里睡不大好,隔壁正仪观就说是因为在战场上沾染了太多杀戮之气,所以最近在频频做法事,借机向公中支取了超份额的资费呢,但是又没办法,主子虽然不赞成这种铺张的事,但那正仪观是太后安排的,主子说这种小事,就不必悖了太后去了。”
“姑娘不是以前曾修佛吗?要是姑娘能在主子面前念段什么舒眠咒之类的,能助眠了,那就有理由不用隔壁那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