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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 ...

  •   “谁!”花卿丞一个鲤鱼打挺,敏锐地用匕首抵住来人。
      “是相爷啦。”流苏赶紧上前制止,真怕花卿丞一个不小心,就伤到展沐斐。
      花卿丞揉揉眼睛,看清来人确实是展沐斐后,居然招呼都不打,便把匕首一收,往床上一跃,拉过被子倒头就睡。
      流苏哭笑不得地对展沐斐请罪:“花少爷他昨天喝多了,宿醉未醒,相爷莫要见怪。”
      展沐斐温雅地笑笑,摆摆手,坐了下来:“出门在外,警醒点好。”
      流苏连忙笑着给展沐斐倒茶,战战兢兢地问:“相爷怎么会到这儿来?”
      展沐斐端起茶杯,抿了口,随意地笑笑:“我奉旨前来接夫人回京。”
      流苏一惊,差点被手中的茶壶烫到:“奉旨?皇上要接夫人回京作何安排?”
      展沐斐捻了捻胡须,安抚地笑笑:“别这么惊慌,不是什么坏事。”
      流苏迟迟疑疑地说:“公子和夫人,恐怕已经……双宿双栖了……”
      展沐斐点点头,欣慰地笑道:“我这个当义父的,总算可以抱孙子了。”忽而眼神一定,微微皱眉,“少主是真爱上夫人了?”
      流苏想了想,咽下一口吐沫,看着展沐斐点点头,谨慎地措辞:“应该是。”
      “哦……”展沐斐沉吟着闭上眼睛,放心地喝了口茶,“这下便好办了。”
      “喂,我说老帅哥,你这拐弯抹角的性格啥时候能改啊?”花卿丞不满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眼睛还是闭着的,哈欠连连,“一喝醉了的人,忍着排山倒海的困意,偷听你们谈话的内容,我容易么我?还不赶紧地说正题!”

      展沐斐身形一掠,一拳擦过花卿丞的脸颊,虽被顺利躲过,却趁势以肘窝夹住了他的脑袋,另外只手在他额前重重一敲,眼神威逼之:“再说一次。”
      花卿丞歪住头揪住展沐斐的胡须,不顾形象地哇哇直叫:“痛、痛、痛,你个八嘎八嘎,给我放手!”
      展沐斐见胡子被抓住,正欲放手,就被花卿丞逮着破绽,一个狠力反扣,摁倒在床上。
      “嘿嘿,”花卿丞笑嘻嘻地拍拍展沐斐的脸,然后揭下他的胡须,“师父还是这么心疼自己的胡子呢。”
      展沐斐斜他一眼,一把抢过假须,重新按到脸上,可按了几次也没按上,只好放弃地抱怨:“我就知道有你在不能戴胡须,否则一定给你扯了。”
      花卿丞揉揉额头,赔罪似的扶起展沐斐,笑得很无邪:“因为卿丞觉得,师父如此年轻英俊,戴那个假须实在有伤仪表风华啊!”
      展沐斐礼尚往来地假笑,懊悔感叹道:“这么多年来,为师一直为当年拦住了你自宫而深深悔恨不已……”
      “啊啊啊!”花卿丞赶紧双手交叠捂住展沐斐的嘴,又对流苏嚷嚷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流苏小娘子,师父大驾,还不去准备酒菜接风!”
      “卿丞,”清澈而好听的声音传来,随后一袭绯衣步入,展晴笑责道,“白天可是青楼的休息时间,吵吵闹闹似乎不太礼貌。”
      花卿丞见展晴进来了,立刻放开展沐斐,呼天抢地地扑到展晴怀里:“幸好熙臣君来了,师父又拿以前的事来取笑我。”
      展晴钳住花卿丞的手腕,将他与自己拉开距离,轻咳两声:“别嗅来嗅去的,我对狗过敏……”
      花卿丞见被识破,摸摸鼻子讪笑两声,挑眉促狭地看着展晴,用两只大拇指做对对碰:“你们……”
      展晴微微扬了扬眉,刚想对花卿丞这么八卦的问题置之不理,就见周围忽闪闪多了两双眼睛,而其中一个,竟恍如自己的……赶紧单膝下跪拱手行礼:“义父。”
      展沐斐笑着将展晴扶起:“近来可好?”
      展晴对上展沐斐的视线,略一点头,刚想吩咐流苏去照顾小麦,就见流苏善解人意地欠了欠身:“奴婢去伺候夫人。”
      待流苏走后,花卿丞倚到门后,看着门上的雕花,一扫刚才的轻浮搞怪,凝声浅笑:“熙臣君,师父奉旨来接沈莺歌回京。”
      展晴波澜不惊地看向展沐斐:“又是沈燕语?”
      展沐斐咂咂嘴,认真地扣了扣桌子,压低声音:“不错,燕妃上书皇上,说南方形势危急,隐黎军恐将反叛,是以奏请圣上将莺歌夫人接到宫中赡养。”
      展晴不以为意地偏过头,给自己斟茶,注视着那缓缓流入杯中的茶水,偶有几片茶叶随水而下,在杯中打着漂亮而无助的回旋。
      展沐斐沉吟着小心地措辞:“而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准奏。”展晴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沈之航对沈莺歌的和亲出嫁颇多不满,而今将其接入宫中,恰好可以安抚沈之航,拉拢沈家的势力。皇后与贤妃为了太子之位,一直明争暗斗,如果沈家又出一妃,那皇后无疑又多了一个助力,而贤妃绝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李家一定会全力以赴,剿灭我军让二皇子立下大功。”
      展沐斐赞许地点点头:“皇上确是这个想法不错,但是,也恰好正中我等下怀。”
      展晴垂下眼帘,兀自品茶,幽幽地说:“沈燕语再怎么机关算尽,又岂是义父的对手?”
      展沐斐背脊一凉,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展晴语调中的拒意,当下皱了眉,轻叹一声:“我和你师父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可以助你早日完成未竟的事业,饮马黄河,问鼎天下!”平复了下情绪,展沐斐站起来背过手,徐徐道来,“夫人入宫,从皇上的角度,正如少主方才所说。但于我们而言,却也是事半功倍之举。”
      展晴专注地看着茶盏中打旋的茶叶,随着茶水越来越少,它们的身影也愈发沉重。薄唇勾笑,这些茶叶纵然多么名贵,若是无水,却也不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一来,心爱之人先是遭遇和亲,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却又被自己的父皇纳入后宫为妃,以二皇子的血性定然会反;二来,真的那个沈莺歌早就被沈燕语杀害了,知晓夫人是冒牌货的沈燕语,必然会在宫中对夫人多多刁难,而我们再从中斡旋,后宫这个权势集中营,将永无宁日。后宫不稳,就会加剧夺嫡之争,群臣为了守护自己的利益,定会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朝廷内外便会一片大乱,而我军正好可以联合二皇子趁虚而入。”
      茶杯中的茶渐渐被展晴喝完,徒留下茶叶静静躺在杯底,以或舒展或缱绻的方式,走完自己一生的历程。
      展晴默然,以指甲轻叩杯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灌输要去向皇上和太后复仇,要夺取皇位以慰父皇母妃在天之灵。从小到大,我都很努力地去完成你们交代的每一件事情。在我的心里,除了江山,还是江山……”微微抬起眼帘,眸底忧郁一览无遗,“熙辰一直不懂,义父当年是何种心境去效仿晋时程婴,以自己儿子之命,换熙辰一命?当真七情六欲,便是如此可轻易抛却的么?”
      展沐斐身形一颤,方才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气概顿失,沉默良久,才凄然笑道:“程婴救立赵氏孤儿,乃是为报赵氏先君知遇之恩,是以抛弃妻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微臣不敢自比先贤,少主也知,我如今能身在宰相之位,就是因为当初曾鼎力匡扶皇上登位。”
      亲切宠爱的目光温柔地笼在展晴身上,展沐斐喉头微动,“当年微臣奉旨处死宓妃和少主,我杀光了所有人,然后注意到宓妃怀中的你。娘娘毫无惧意地把少主送到我怀中,愿意自杀而求我留少主一命。兴许是能听懂我们的谈话,少主大哭。我本冷血,杀敌无数,那一刻却迟疑起来。后来娘娘身故,少主抓住我的衣襟,居然停止了哭泣。我便决意不惜一切保全少主,这才背叛了太后和皇上。”
      展晴一怔,手中的茶盏差点落地,幸好被展沐斐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义父,仅仅是因为这样?”
      展沐斐将手按在展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坐在他的身边:“于微臣有知遇之恩的,并非先皇,而是皇上和当今太后。但让冷血的微臣,一夕之间,领悟生命真谛的,却是少主当年纯真无邪的眼神。此后,微臣虽然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妻子,但有少主常伴身边,就再也不曾回到往昔百年孤寂的岁月。我……一直当你是亲生儿子。”
      展晴怔住了,迟迟唤道:“义父……”
      展沐斐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又自嘲地笑了:“这么说来,我倒并非抛弃七情六欲,而实在正是为了七情六欲啊!”
      展晴垂下脸,心头微酸,视线所及,仍是茶盏中那片片茶叶。虽然它们已然结束一生,最终下场只会是被当成垃圾弃之,但仍有香气久留唇齿之间。零落成泥碾作尘,仍有香如故……
      展晴扬起脸,淡淡地问:“义父,如果孩儿不愿走这步棋……”
      “不可!”展沐斐强势地截断展晴的话,自往事中回过神来,依旧是老辣犀利的眼神,直起腰长袖一挥,“这步棋非走不可,而且不能换人!”
      “义父!”展晴也站了起来,据理力争,“可是她根本什么都不会,让她去宫斗,无疑是白白牺牲……”
      “你们太过分了!”小麦的声音破门而入!
      花卿丞一愣,连忙就要去拦小麦,被上火了的小麦一把推开。流苏气喘吁吁地跑来拉住小麦的袖子往外拽,也被小麦甩倒在地。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小麦拽过展晴,对上他的目光,美眸含泪,步步紧逼,“你怎么可以凭一己之断,就认定别人无能,毫无作为,什么都不会?!”
      放下展晴,小麦又走到展沐斐的面前,气愤地问:“你又凭什么用什么大局为重、江山为重的说辞,来左右无辜的人一生?!”
      美眸狠狠地扫过他们二人,小麦红唇蠕动,泪珠滑落:“你们凭什么瞒着我,安排我的去留,把我送进吃人不眨眼的后宫?!”
      昨日欢愉的齿痕尚留在小麦的颈上,展晴目光触及,心中不忍更甚,又被小麦如此疾言厉色地喝问,当下愧疚不已无言以对。用女人做筹码,本来就不是他的作风,何况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若无昨夜之欢,他也许可以抛慧剑斩情丝,忍痛割爱。可经过昨夜,让他送走小麦,无疑如同剐心……
      “我……”展晴定了定心,勉强抬起头来,温润忧郁的目光对上小麦。
      小麦方才起床就来狮吼,喘息不已,美丽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她镇定地对上展晴的目光,虽然仍是泪眸,不过当中竟并非怨恨。
      展晴狠下心,移开目光看向展沐斐:“义父,我绝不答应……”
      “我答应!”小麦抢断展晴的话,一把扑进他怀里,仰起脸认真地盯住他,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绘他俊美的模样,“我愿意进宫,愿意竭尽所能成就你的事业,这是我自由选择的人生,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入宫!”
      展晴震在当场,展沐斐等人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听好了,我不是被谁安排进宫的,我也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是自愿地为了可以帮助我的夫君,走入那深深宫门!”清泪滑落,唇边依旧是幸福的笑容,小麦静静地靠近展晴怀里,喃喃道,“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相公叫什么?”在展晴的错愕中,小麦柔柔地,慢慢地,带着无限深情与怀念,品味着一字一顿,“凤……熙……辰……”

      如此,小麦入宫一事,便算是确定了下来。展晴本想在杭州多留几日,顺便补偿小麦荷花灯节未能燃灯许愿的遗憾,然而展沐斐却因圣旨难违,催促小麦立即启程。
      小麦心意已定,当下也并不推搪,干脆地领着流苏回房收拾。客栈那边,也早已由侍卫将行李送来。
      静静地凝望床上揉皱的床单,小麦心中千头万绪五味杂陈,昨夜翻云覆雨的甜蜜画面在眼前不停上演。压住潺动的心跳,她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抽出床单,又拿来剪刀将那朵吐泪红莲剪下,以软缎包好,细细压在箱底。
      默默叹息一声,小麦仰起脸,将一件又一件叠好的衣服,压在那软缎之上,如同将心中对展晴的爱恋深深埋葬。没有眼泪,没有悲戚,没有哀默,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小麦笑着吩咐流苏备好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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