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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青学内部的聚会永远是在何春龙的餐厅,这些年他们赊的账我怀疑几乎能开一家分店了,也难得何春龙这个老好人永远笑脸相待热情万分,丝毫不见外。毕业后他就专心致志地打理起这家店,何父清闲下来反而身体开始不好,远没有以前中气十足的样子,这些都是陶成武在闲聊中告诉我的。
      有一次我多嘴问了句,他就打算一辈子守着饭店了?那念大学来做什么。
      陶成武叹口气,他或者有自己的打算吧。
      于是这个话题就此作罢。

      当我们走进饭店的时候,包厢里早就乱作一团。
      忙进忙出却还乐呵呵的何春龙,大咧咧坐在位置上指手画脚点菜的鞠万,依旧脸色阴沉得诡异的钱真智,还有笑眯眯默不作声的青学天才周助。他们看到我们推门而入愣了愣,然后便爆发出欢呼声,一股脑儿冲上来对着龙马抱的抱,打的打。
      龙马被他们一番扭打几乎站不稳,倒是陶成武先出声,“好了好了,人刚做了长途飞机有你们这样对待老队友的嘛!”
      我端站在旁边,犹如一个局外人。
      林樱红着脸招呼,“坐吧坐吧,”她拉开座位拖着龙马过去,又急忙拉开旁边的位子坐下来。
      “哟,你看我们龙马,整个一衣锦还乡美女环绕啊。”鞠万指着那束百合花,“还有花呢,张德培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林樱的脸更红了,何春龙咧着嘴过来取龙马手里的花,“我给你放旁边吧,菜都点好了,就按你以前的口味,没变吧?”
      “没,”他掀了掀帽檐,露出一如既往黑亮如玉的眼睛,“有国隆豆腐就好。”
      “嘿!”鞠万撑在桌上念叨,“小龙,你爸第一次给他俩做的豆腐是不是放了什么特别的料啊,怎么就能这么念念不忘?”
      “去你的!”陶成武边骂边拉开椅子坐下,然后不忘拖过我的手臂,拉我坐在旁边。
      一瞬间我感觉到有谁的视线紧盯在陶成武的手上,灼热的温度几乎能刺伤皮肤。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往龙马那里看过去,却只见他精致如雕刻出来一般的侧脸轮廓,沉静的表情波澜不惊。大概是我的多心吧。

      “大石呢?”龙马开口问。
      毕业之后,钟国光回北京,而石毅留在上海的一家IT公司里做技术员。
      “他加班,刚还打电话来说不好意思呢。”
      “吹吧他,”鞠万喝了一口茶还等不及吞下去就迫不及待开口道,“那吴三桂明明就是泡妞泡得乐不思蜀了。”
      龙马瞪大眼睛,“吴三桂?”
      “这是鞠万新给他取的绰号,”周助笑着解释,“大石公司来了个实习生叫陈圆媛,整天缠着大石。”
      龙马了然地弯了下眼角,嘴角泛起淡淡的纹路,他的笑容很淡,也很远。
      我总觉得龙马变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又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变了,所以看别人的角度不同,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聚餐时候的话题其实颠来倒去便是那么几个。
      比如周家的最重要的矛盾核心。
      “真智不好意思,上次你给小裕介绍了那个工作他又没干多久,他是真的不喜欢。”周助也只有提到周裕的时候才会忙不迭地道歉。
      又比如何爸爸的身体状况。
      “大家别担心,上回去医院检查血压血糖都已经降下来了,注意点没什么多问题。”何春龙自己担心却总让别人别担心。
      最后话题总会绕回到陶成武和我身上。
      “陶陶啊,你和杏准备什么时候订下来?记得要提前通知啊,我可得勒紧裤腰带好几个月才能省出那些礼金呢!”
      我在的时候他们都能开这样肆无忌惮的玩笑,想必私底下更口无遮拦。我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陶成武倒是应答自如,连眉毛都不动一下,“鞠万吃你的菜!”
      “别呀,”鞠万敲了敲筷子,“万一马哥抢在你前头多没面子。”
      这时候一直在饭桌上沉默着数饭粒的林樱才恍然间抬起头,如同一只受惊地小兔子一般扭过头看龙马,脸上满布着是期待和羞赧。只是龙马自始自终都沉默不语,他脸上掠过一丝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的笑,然后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右手边放在桌上陶成武的杯子,“叮——”一声,很轻,却让我心里一惊。

      他说,干杯。
      “好,”陶成武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哥干杯,你随意。”
      龙马瞥他一眼,也不言语。仰起头,咕嘟几声,就先于陶成武啪地一声放下空了的酒杯。
      然后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帽檐,负气地抬高下巴,“你,还差得远呢。”
      我看不到陶成武的表情。
      却掠过陶成武的肩膀,看到龙马漆黑的瞳孔里他的样子,是我没有见过的诧异和喜悦。
      龙马嘴角缓缓绽开的笑,细小的,骄傲的,狡黠的笑。
      灿烂夺目。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林樱,我们都犹如观众。
      欣赏着一出连演员都不自知的没有结局的长剧。
      喜着谁的喜,悲着谁的悲。

      聚会还是以一群男人的拼酒不依不饶地结束了。
      临散场的时候,钱真智挂了个电话,然后说,“林樱,我去教练家顺路,我送你吧。”瞥了一眼龙马,“龙马酒店订了?”
      龙马的行李还竖在包厢的角落里,他背起背包,“我回家住。”
      “回家?”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时候都愣住。
      “嗯。”他点点头,“我爸托人整理打扫过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去最好。”
      陶成武忽然眼睛一亮,“你打算长住?”
      “真的?”林樱也问。
      龙马不置可否,别过头,提起行李箱的拉杆便往外走。
      “哎!!等等!!”
      我环着手臂,看着陶成武快步冲上去,一手抢过龙马的拉杆箱,另一只手自顾自搭上他的肩膀,脸上挂着几乎满出来的笑容,那一口牙白得可耻。
      我忍不住咳嗽一声。

      龙马是和他同时回头的。
      “杏儿,别愣着啊。走了走了,”他冲着何春龙摆手,“小龙我们先走了啊。”
      何春龙送我们到门口,还一个劲说,“龙马什么时候要吃国隆豆腐再来啊。”

      走出门到路边打车,忽然发现开始下雨了。
      细密的雨丝夹杂着刺骨的风一直往衣服里钻,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狠命地跺了跺脚。
      街上来来往往的TAXI都是客满,鞠万一溜儿小跑去搭地铁了,陶成武慷慨地挥别了钱真智开的那辆小黄车,于是我们三个加一堆行李站在路边练习抗冻能力。

      “嘿!”陶成武搂过龙马的肩,狠命地搓了搓,“那么久没回上海,都忘了这儿冬天有多冷了吧,还好你带着帽子。”
      我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陶成武见状即刻解下围巾环在我脑袋上。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可是为什么,我却不觉得暖呢?
      陶成武,你为什么转过头才会想起为我挡雨,为什么那一刻会先拥抱他。

      等了半晌,陶成武激动地跳到了路中间拦住了闪烁着“空车”字样的车,回头冲着我们挥手,“杏!喊到车了。”
      司机掉了个头,把车开到我们仨跟前,他打开车门,把围巾帮我裹紧,然后把我塞进车里, “龙马跟你家正好反方向,这天也够冷的,你先回去吧别冻着了。到家给我电话。” 然后,在我瞠目结舌地注视下砰地合上车门,来不及说一句话反驳的话。

      司机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我扭过头,在夜色里眯起眼睛,只看到陶成武的风衣扬起来,手遮挡着头顶的雨丝,一路跑去龙马的旁边。
      龙马举起手,拍掉他衣服上的水珠。

      水滴飞溅,霓虹闪烁,晃花人眼。
      距离渐行渐远,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刚才那一幕却如同许久的梦魇,缠绕不去,似坏掉的碟片不断倒带重播。
      就一如很多年前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着,他看着他,他跑向他,他永远追逐着他。
      陶成武奔跑的动作总是充满着无拘束的肆意,会让人觉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就会飞起来,然后……再也不会回头。
      每一次都让我有要失去他的错觉。

      有空调的车厢里,我觉得比刚才还冷。
      被雨水浸湿的围巾,沉重而冰冷地压在身上,几乎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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