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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秦瑛篇(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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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瑛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惦记着要在年前给白榆一个封诰,这日晚间,她把队伍带出去只巡了两条街,就把剩下的差事都交待给手下,自己早早地回了府。
到得府中,她直奔陈语和住的正院。
陈语和正坐在房里复核府中一年的收支细账,府中虽然养着账房,但究竟情形如何,他做正君的得心中有数。这几日忙过年,忙得一塌糊涂,白天做不了这样的细事,他只有晚上同着侍儿阿来仔细核对。
“这个酱菜铺的赁钱还没收,明个儿让人去收,再不收就要过年了。还有明儿一早去知会永盛银庄,让她们把利钱算一算,本金仍留着,利钱咱们过年使。”陈语和扒拉账簿,口角利落地吩咐阿来。酱菜铺的赁钱没多少,但蚊子腿也是肉。永盛银庄的利钱是大头,应得多少利钱,够不够过年开支,他心里是算得极清楚的。
秦府原本没在永盛银庄存银子,秦家之前一共积攒下七万两银子,这七万两他都听姐姐陈语陌的话存在户部。后来秦瑛在祭天大典上得了万两黄金的赏赐,这赏赐被秦瑛拿出去一千两放在了白榆的顿义坊小院子里,给小院子置办家具摆设花了将近一百两金子。当然他自己也没少花,他气愤不过,带着屈茜犀买首饰,花费了三百二十几两金子。后来白榆被他从敦义坊小院子中接到乐养园,秦瑛替白榆跟他谈条件,再拿二百两给白榆布置府里新房并为白榆购置与屈茜犀同款的首饰,而后留一百两给白榆补当初的聘礼,余下的六百两全都归入府中公账。
他对白榆肯让这到手的银子重回府中公账的做法,还是很认可的。认为由此一事便可看出,白榆不是那种贪图女子银钱才给女子做外室的,心里对白榆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这也是他在白榆入府的时候表现得慷慨而大方的原因。
除去这开销出去的七八百两,他又留了二百两做备用应急的银钱。之后便把这笔赏赐中的大头九千两金子,共分成四份。头一份是四千两,仍旧存在户部。这笔金子在他心目中,将来便是秦府女孙世世代代的衣食之源,哪怕有朝一日女孙们保不住世袭的公爵,只要有这笔金子在,也不至于衣食无着。
第二份是两千两,存在这凰朝三大银庄之一的永盛银庄。永盛银庄给的利钱是远高于户部的,户部五年不能动的银子,月利也才三厘半。这永盛银庄给的利钱是月利五厘,而且户部是一年才一算账,永盛银庄可以每个月都算账,算了账就能拿到当月的利钱。
这两千两金子,存在永盛银庄,每个月的利钱正好是一百两银子。
第三份和第四份,各自是一千两。第三份的一千两存在凰朝三大银庄的另一家银庄昌隆号,昌隆号给的利钱更多,月利六厘,但要存够一年才可以算账,一千金子一年能够收到七百二十两银子,虽说不算特别多,但也不无小补了。
第四份他暂时放在北境盛世长安号在京城新开的分号里面,准备再置买一些铺面和田亩。之所以暂存在这个盛世长安号中,是因为这家盛世长安号手里头有很多田铺中间人,把银子存在它这里,再用它的中间人说合,没有买不下来的田铺。
那阿来接话道:“公子,这个酱菜铺每年才七两银子赁钱,实在是有点少。前个儿来了个西境富商,说是愿意每年出七十两银子赁咱这个铺子,捧剑让我问问公子,咱是不是把这铺子收回来改赁给那西境富商啊?”
把铺子收回来,改赁给别家,赁钱就能变成十倍,这样划算的买卖谁不乐意做呢?
陈语和想了一下,还是否定了这个建议,“算啦,那个酱菜刘姨从她祖母开始就赁咱们这个铺子,咱们府里的亲兵也都爱吃她家的酱菜,还让她赁着吧。”
阿来嘟嘟嘴巴,“公子厚道。只是,她家也忒没个算计了,她家酱铺这两年生意比之前好多了,奴才就亲眼瞧见她家门前排好长的队。生意好了一倍,赁钱还是那么多,公子不提,她就装聋作哑,绝口不提涨赁钱的事,遇上这么个爱算计的,奴才都替公子生气。”
陈语和对此倒没什么生气的,“她生意好是她的事,我只收我该收的。她便是多出一倍,也不过多得七两银子,咱们家大业大的,根本不济事。别为了这仨瓜两枣,再让人说妻主见利忘义以势压人什么的。姐姐同我说,世家豪门最忌这些话。”
阿来服气地点点头,“公子说的是,是奴才见识浅了。”
秦瑛在外头听见这些,心里头对陈语和多了两分好感。她想虽然陈语和有种种的毛病,但出身大家识得做豪门主父的大道理,能够帮她管好家打理好家业,这便是很大的功劳了。
心中有了这样的感触,她进得门来,态度就更加真诚。
“语和,忙了一天了,歇会儿吧,明个儿再理账也不迟。”
“妻主,”陈语和讶异地看着她,他还不习惯她这样的关心,只用以前的方法应对:“妻主来了,还没用晚膳吧,阿来,让人去传膳,进儿,进来给妻主倒茶,往儿,端净手的水来。”
他虽然坐着不动,但是安排得井井有条。他最开始嫁给秦瑛的时候便是这般,强势而热情,不容秦瑛分说,便指挥着侍儿把她服侍得妥妥的。
秦瑛每次遇到他这般行事,都是不自觉地就由着他。此时对他有了两分好感,又有事要征得他同意,更加不好下他的面子。
陈语和见秦瑛一切就范,让净面就净面,让用膳就用膳,心里头就动了脑筋。陈语和今日比往常长了个心眼,以往他兜揽秦瑛的时候,大多是由着内心自然而为,没想过与谁争竞,毕竟那侍夫屈茜犀在他心目中根本算不得对手。
可是今日,在白榆进府的第三天,在他白天亲眼见到秦瑛为了白榆处处用心的时候,他心里就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他今晚若能将秦瑛留在他这里,是不是证明他的男儿魅力不输白榆?
他像个火盆一般,笼住自动投网的人。
他陪着秦瑛再次用了一遍晚膳,亲自服侍秦瑛漱口,又热情无比地推拉着她,将她送到浴房中洗热水澡,没等秦瑛反应过来,就假借要给她送浴后的衣裳,自己往蒸汽氤氲的浴房中一站,把门窗闭得紧紧的。
秦瑛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怕是要留在陈语和这里了。这却不是她心里的意思,白榆进府还不足三天呢。
她皱了眉,看着已经站在浴桶边上的陈语和发话,“语和,阿榆还等着我呢,你这样子不合规矩,民间百姓家,新夫郎还要受三天宠呢。”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陈语和只觉脸上被扇了又脆又痛的一巴掌。若在以往他必定会同秦瑛大吵大叫,绝不受这样的气,可是他想起姐姐陈语陌在汤泉邑中同他讲的话,愣是忍住了,哪怕气话都要冲到嗓子眼了,他也没有发火。
他只涨红着脸看着秦瑛分辨道:“妻主真疼白公子,我都眼红他。不过妻主说我不懂规矩,这话太重了,我不敢当,请妻主容我解释两句。当日我进门,新婚第二天妻主就去军营练兵,我没敢说半个不字,我寻思咱们秦家世代武将,妻主更是一代天骄,想是不拘这些平常百姓家的规矩礼节。”
他的内心是委屈的,可是语气铿锵有力,神态也骄傲矜严。没有宛转乞怜的可悲,也没有逆来顺受的无奈,他是以能够与家主齐平的正君身份,很有尊严地为自己争取权益。
秦瑛语塞。
她当年娶陈语和的时候,正是四国之战即将爆发的关键时刻,哪里有功夫儿女情长?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新年里,帝后决定把陈语和嫁给她,正月二十六两家就定了亲。到娶亲的时候,陈家本来把日子定在了三月十六,她为了让帐下袍泽都能够进府喝喜酒,坚持把婚期定在休沐日。陈家也就配合她,二月底的休沐日就让她迎娶了陈语和。
原本她也要在府里住三天的,再怎么样军情紧急,三天新婚假总是要有的。岂料第二天军营里发生口角,将军梁桂文同从董平南那里过来的将军舒妩打起来了。
这梁桂文是梁相的远方甥女,舒妩则是董帅的爱将,一般人根本劝不了架。她原来的连襟徐婉只得派人把她请了回去。到了京畿大营,一通忙碌,自然也就不急着回去了,夜以继日地练兵是当时的她心中的头等大事。直到该三天回门了,她才从军营中急匆匆地赶回来,陪着陈语和回了母家。
陈语和当时没有责怪她,说是有国才有家,国事大于家事,他懂这个道理。
这之后陈语和再未提起过此事,哪怕后来他同她吵架发火,他也没有拿这件事说过嘴。
今日提起,倒真把她挤兑得无话可说,也让她生出了一丝愧疚。
“让人去同阿榆说一声,别让他等着了。”秦瑛妥协了。
陈语和看着她隐在氤氲水汽中的健美躯体,恨不得即刻便同她颠鸾倒凤,哪里还会再继续同她生气,飞快地向门外传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