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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刻骨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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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濛费尽就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勉强把昨夜破损的衣物重着于身,庆幸天气已入秋,长款的秋衣可以将内里的破损都遮掩起来,就算掩饰到外人都不足以入眼的细微别扭,在自己身上却像被放大了一千倍,稍行方寸都别扭万分。
收容了那把光秃秃地钥匙于掌心,握紧了实拳鼓起全身仅剩的力气,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无法逃避就必须竭力去面对。
艰难行至楼下,长桌边郑谦正端着咖啡杯悠然自若地品着,报纸闲散地搁在餐盘旁,似乎没有什么大新闻,她的身影不经意间便飘入他眼底,他搁下杯子,淡淡朝一旁的李姨吩咐道:“李姨,去把她那份端出来。”
“不用了。”雨濛也没有神色地回拒,“我没胃口。”
保姆却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接过郑谦的命令,便退了下去。
她抬步继续走,方要越过他位置之际,手臂被突地大力握住,“回去坐好。”
雨濛恶狠狠地瞪着他,也不说话,就是奋力地想甩脱他的手,蹙紧的眉头写满了厌恶与心烦。
如此明显的神色郑谦又岂会读不出,但他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反抗他越有征服的心,猛地将她打横抱起,戏谑地朝着怀里的人道:“你是想乖乖吃完早饭去学校呢?还是想我抱你上楼再温存一回?啊?”
“哼——”雨濛冷哧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他并不为她此番的冷脸生气,仿佛是存着心思就是要逗怒她一般,看到她愠怒到绯红的双颊似是能令他格外开怀,他俯下身寻着她的唇作势便亲下去,雨濛迅即伸出手掌挡住他袭来的嘴唇,他看着她为了躲吻而竭力拗下的头,凄迷黝亮的垂发滑过指间,就如广告语所说的那样,如触摸丝绸一般的细腻润滑。虽然爱不释手,他还是忍下了最后的那丝坏念头,将她摁到了对座的椅子上:“就算对着我再怎么不情愿,你也给我把这顿早饭咽下去,不然就别想给我走出这扇门!”
端着早餐的李姨刚巧走出来,望着二人悭硬冰冷的表情,眼眶泛起不为人留意的湿润,沉默着把橙汁和煎蛋端放到雨濛地面前便快步地退开了身。
其实谁都是鸵鸟,望着他人泥足深陷却无力去挽救,以为自己善意的好,便是补偿,殊不知却是另一种罪的放逐。
雨濛拿起刀叉,堵着一肚子的气,食不知味地拼命将食物往嘴里塞,塞到实在难以下咽的地步,再用橙汁一口气将它们吞下,终于不下五分钟就将那一个煎蛋吞了下去。于是,提起手边的包包便要起身离开。
可惜身子尚未站直还是被他强行按了下来,他幽魅一笑:“不错,看来昨晚是把你累坏了,都饿成这样了!李姨,再给她来一份,我怕她吃不饱到学校偷吃啊!”喊完对保姆的话,又凑到她耳根道,“这次好好吃,慢慢吃,李姨的手艺很不错,要珍惜机会,不一定以后一直有机会给你尝啊!”
“我不稀罕!”雨濛扔下刀叉,反感地白了他一眼。
“那我就偏偏要逼你稀罕一下了!”他犟着她的话头来,亲自接过李姨再次端上来的早餐,脉脉温情地给她端到面前,重新再把刀叉递回她的手中。
没有经过咀嚼便囫囵吞入肚中的东西就是不妥帖,一阵香味袭来就胃便闹得翻江倒海,对于这般突然袭击的恶心味,雨濛难以自持,猛地推开郑谦就往洗手间里冲——
于是那第一顿早餐便全数吐了个精空,原本就虚弱无力地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浴室冰冷的瓷地板上。
被掏空的好像不是整个胃,而是整个身体,空泛到像一个盛着氢气的气球,随时可以被风掀起,被针扎破。
镜中的脸缓缓从披散地墨色发迹中露出来,纸白枯槁,像电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般,她痴痴地望着这张缟素无颜的脸,连自己都无从相认。
去年今日,同是这张脸这个身体,是如何地光彩夺目,清丽动人。
哀伤地合上双眼,泪水干涩一般的疼痛,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属于周雨濛的公主人生已经覆灭了,那些原本属于她的荣光与爱,也都随着前世般的幻梦破碎了。
但是她的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或许才方方开始。
镜子里重叠出他的影像还不及进入她迟钝的大脑,她纤瘦的下巴便被大掌狠狠地掐住,即便他的指力大到几乎可以捏碎她的下颚骨,她的面色都没有能被掐出一丝血色来:“你几天没有吃药了,别跟我玩游戏!我可没这个耐性!”
“神经病!”雨濛对着他眼里莫名的怒气,心里一阵烦闷,“上星期你不是才看我吃的,怎么你害怕啦?原来你郑谦也有怕的时候?”
“少废话!”郑谦的脸色瞬时间凝成一团乌云,电光石火间仿似就要雷电交加,但不知为何看他这样紧张害怕的样子,她心里竟然有了一分稍稍的舒坦,苍白的脸上故意牵出一抹淡而神秘地笑,看地郑谦更为窝火,抓起她的手臂便往外拖,“给我去医院查个清楚!”
跑车一路狂飙到医院,原本已经快习惯的速度,在今天反胃的情况下,怎么也忍受不下来,整个人像被钉在大转盘上轮番地不停转动,顺时针逆时针,逆时针顺时针,直到没有意识。
被推进医务室,做完一系列检查的时候,她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地斜靠在雪白的墙壁上,仿佛整个人可以和这堵墙融为一色。
其实是什么答案她自己当然清楚,但是她知道解释都是徒劳的,既然他想要个明确那就给他一个明确。她已经无力再跟他纠缠下去了。
医生只当作两人是夫妻,口口声声还称雨濛是郑太太,雨濛听了心里只觉好笑,但面上却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了。郑太太这个称呼,恐怕不止是今生,就算是来生再世都跟她不会有任何交集吧,既然郑先生自己都没有否认,她又何必去急着澄清呢?
反正不过是一个乌龙笑话。
“郑先生,我想今后你应该多关心关心郑太太的饮食规律,她这样饥一餐饱一餐是很容易落下胃病的,两位如果心急想要个健康的宝宝,就先注意把身体调养好。以郑太太现在的身体条件,我们真的不建议生育,不过我看郑太太还年轻,身体底子应该还不错,调整一下饮食规律,相信好消息很快就能收到了。”热心的中年女医生谆谆劝导着,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和普通夫妻一样急着抱孩子的夫妇,她怎会想到如此登对漂亮的一对‘小夫妻’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想要一个孩子,而是在恐惧着孩子的到来。
雨濛不需睁眼看,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吁气的声音。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了。
郑谦得到了答案,便坦下了呼吸,说了几句礼貌性的话谢过医生想扶着身旁虚弱的雨濛离开。
雨濛却还在发倔,怎么都不肯让他搀扶,跌跌撞撞地挪步出去,一不小心便撞到了前面的人,这一撞可非同一般,被撞的没发声,身旁的男人可不干了,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哪家不长眼睛的,撞伤了我儿子你赔得起么你?”边说还边把‘语笑盈盈’着向雨濛说抱歉的妻子往怀里搂紧。
“真抱歉,是我老公太紧张了,也怪我没看清——”对方女孩子是个容貌甚至算不上漂亮的普通女孩,但她粉红的双颊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水盈盈的双眼沁满了幸福的水色,雨濛浅浅地望了她一眼,觉得自己相较她的柔美是如此的相形见绌,心痛地几乎麻痹,或许她这辈子都享受不到他们这样的喜悦了,世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位男子,能抱着她为他们的幸福喜极而泣了。
如果能让她享有这样的幸福,只消片刻,她愿意拿出一生的荒凉去换。
她向那女孩子摇摇头,凄迷地笑笑,有点语无伦次地接道:“你真幸福,做你们的孩子真好。”
搭着她的双肩的手,禁不住战栗了一下,他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坚定清晰的信念,开始有了动摇,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反感‘她’以外的女人。好像那是自小就认定的事,他郑谦以后的孩子,必定会是和黎绘生的,其他的女人都不过是途中取暖而已,他没有欠她们的,她们也从他身上获得了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不需要惭愧。
因为他肯定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一个父母不想爱的家庭里出生的孩子,会是多么地可怜。
所以他宁愿扼杀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同自己一样可悲的命运。
他不会让周雨濛怀上他的孩子,他肯定,黎绘会回到他的身边。
这个女人必将退出他的生命。
再肯定的肯定,也不过是一种单纯的主观认定而已。
当然,当郑谦明白之时,一切都如他当初所愿,却已非当时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