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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寒空无限潇湘意,欲采霜花不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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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华宴。腊八终于到了。人间一片忙碌,宫内漫天粥香。
京城各大寺院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宫中亦有米果等赏赐给文武大臣、侍从宫女并京中各个寺院。
欧阳言清晨便早早起来,令姨娘们将夜前便准备好的衣饰为各人装束,姨娘并丫头们整整忙了一个上午才完工,稍用了些饭菜,午时便带了欧阳锋、顾飞颜坐轿入宫,轿夫一十二人,贴身随从三人。到得宫门外一里,便有许多皇亲大臣的轿夫马匹聚集,于是下轿步行。自左掖门入大内,过日华门,转过大庆殿,过宣佑门,再转过紫宸殿、需云殿,一层层华服,一道道宫门,一声声通报,宫城内忙碌而又条理。等一干人等到了崇政殿,已入申时,太监领了进入东阁。
圣上命贤王父子筹办宫宴,只是借贤王之名,实是让青漓一人督办。皇侄青漓虽早已成人,文采武功不在诸皇子之下,但鲜有建树,难以加封,其对官爵似乎亦是兴致寥寥,至今行迹逍遥,让皇帝也很是无法。
此时青漓早已候在宫中,见欧阳言一行人到,便上前迎入阁中。阁中已有几位大臣并家眷闲聊着,诸人见了礼,各自让着坐了。宫女们上了茶点,陆续又有大臣到来。
至夜,静谧的幽蓝色苍穹下传递着太监一层层的声音,天上新月如钩,静静看着地上沧海桑田,看着华宫渐渐明亮。
“掌灯——”响亮的声音在夜色里添了过节的气氛。
宫中四处点起灯来。东阁内各贵族大臣已然到齐。欧阳锋与其他大臣的子女在外间,顾飞颜随欧阳言在内间。贤王也已到了,正与青漓低语。只东首两座并主位仍然空着。
“宣王到——宣王二世子到——”
随着太监的通报声,一个一身华贵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迈进门来,其侧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后生。
在座诸大臣都起身相迎,只贤王端坐不动,向进来的人略略颔了颔首。
“皇上驾到——”宣王父子方落座,宫宴的主人便到了。
一番山呼万岁后,君臣落座。
顾飞颜偷眼瞧去,觉得主座中的男子大抵四十有余,一身明黄,沉稳大气。
“欧阳卿家,座上的可是令爱?”皇帝第一句话便直向欧阳言问去,令欧阳言大为惶恐,连忙携了顾飞颜一同上前跪奏:“启奏圣上,正是臣之小女,臣惶恐,不敢令陛下动问。” “民女欧阳月,叩见陛下。”
“无妨无妨,免礼。朕前日听宫中说起爱卿家的千金温柔大方,举止从容,颇有大家之风。果然如此,欧阳卿家教女有方啊。”
欧阳言跪在地上,只觉得额上出了汗,不知皇帝说的是正话反话,但尽君臣之礼而已:“臣惶恐,小女常居江南村野,月前方至京师。举止谈吐不敢有污圣鉴,难登大雅之堂。”
“哈哈哈,爱卿过谦了。朕看这小姑娘绝对不差。抬起头让朕瞧瞧。”
顾飞颜依言抬头,正对上一双慈祥中透出精明的眼睛。
“朕听闻你好才华,曾使京师第一乐师大为赞赏,可有此事?”
“启禀圣上,赞赏之说愧不敢当,民女无才,只是偶填一词,得澈玉公子不弃罢了。”
“哈哈,果然是在欧阳卿家身边待久了,也是一样自谦,哈哈,不如到朕身边来如何?”皇帝轻轻巧巧问出一句,却让在座诸人都大惊。
顾飞颜心下踌躇,不知如何回答,猜想欧阳言必会替她答言,哪知欧阳言只伏于地,一时阁中竟至于静寂。
“呵呵,皇上,你可吓坏人家欧阳大人的千金啦。”坐在一侧一直未声响的贤王打破尴尬的气氛,笑向上座拱手道。
“倒是朕说得糊涂。小姑娘嘛,自然是不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玩的。可惜朕几个儿子都不够出息,否则向欧阳爱卿讨了来做儿媳妇才好。”
贤王一惊,儿媳?皇上不是明知……噢,是“可惜”不能做儿媳,如此以退为进,倒是把那小姑娘嫁入皇家的路给封死了。心下计较了一番,承着皇帝的话言道:“不如皇兄认人家小姑娘做女儿吧?这样好的孩子皇兄不收着臣可要抢去了。”
“哈哈哈,倒是个好主意。”皇帝点头赞同。
青漓在一侧听着,觉得心神乱颤。起初皇上的意思似乎是将月儿收入宫中,后来又作罢。父亲夸月儿好,说“可要抢去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就抢了吧”,可是此刻怎么又变成圣上收月儿作女儿?若是月儿成了公主,与自己便是堂兄妹的名分。不可,绝不可!
青漓不由要起身,胳膊却被一双大手摁住,转头一看,正是父亲。
“父王,我……”
父亲仍向着皇上和月儿处笑,摁住青漓的手却加重了几分力。
“圣上,您这样可是让我们皇家少了一个好媳妇啊。”正在青漓踌躇时,宣王的声音却突然想起。
“哦?皇弟有何见解?”
“启奏圣上,臣弟以为,认了来做女儿,终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还不如娶了来做媳妇的好。”
“倒是也有道理。只是皇子们朕不满意,可不能白辜负了人家好闺女。”
“皇子们可是一等的好。皇兄便是选不出合适人选,如何把贤王世子忘了?青漓侄儿若和欧阳小姐相配,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宣王微微向贤王处拱了拱手,轻轻笑道。
青漓一惊,这宣王,摆着自己的儿子不管,却来扯上自己,心机如此之深!
在座诸大臣也不由以目互视,欧阳家的“荆玉”据传为凤玉,欧阳月难保不是国母之命。换言之,娶了欧阳月,岂不是昭示自己有登顶之心?
宣王这一招迂回,是打定了贤王不敢应下婚事,而皇族之中,除诸位皇子和青漓外,只有宣王的二子可与欧阳月相般配了。
“犬儿无甚功绩,怎敢辱没了人家。倒是皇弟的几位公子是合适人选,大公子正是成家的年纪,可惜征战在外,然则二公子也是好的。”贤王见牵扯到自己这边,少不得搭理几句,却是心中笃定,今日皇家诸子,任是谁也娶不到那欧阳月的。既然谁也娶不到,不如照着你的心思答上几句。
宣王见贤王果然顺着自己的意思,却有些讶异了。但既合乎所计,也不多思。只等皇上接话。
顾飞颜跪在地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将自己当作物品推来送去、筹划归所,不由心中不喜。见一旁欧阳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暗叹为人臣子便是如此么。
抬头暗窥,见圣上一言不发,神色深邃难测,顾飞颜暗自紧了紧手,腹内筹划应对之策。
“欧阳千金如何说?”宝座上的男子终于发了话,舍了欧阳言,竟是直接询问顾飞颜。
宣王与青漓不由讶异。青漓手中更是微微出汗。
顾飞颜暗暗看了看身旁的欧阳言,咬了咬牙,说道:“启奏圣上,儿女婚嫁,向由父母做主,民女不敢多言。只是民女有一事乞望圣上成全。”
“不妨说来。”
“民女之母,外出未归。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相比外出游历,婚嫁更是大事。母亲未归,民女不敢擅嫁。望圣上待母亲归后,再为民女做主。”清音皓齿,字字见力。心中却是另一种筹划。等李氏归来,想必真正的欧阳月也可有消息,到那时便是婚嫁,也由真正的欧阳月去嫁了。
“呵呵呵,欧阳卿家,你养了一个好女儿!”皇帝捋须大笑,“好!小姑娘的亲事待你母亲归后,包在朕身上。”
一个小太监悄悄上到青漓跟前,耳语几句。青漓点头令其退下,转首起身对皇上奏道:“启禀圣上,乐队准备已妥,是否开演?”
“好,开始罢。东阁有些寒,叫人多添火盆来,三李子,给各位爱卿取手炉来,把朕的那只漆金凤耳炉给欧阳卿家的小月儿也取来。”
“是。”三李子有些诧异,皇上对大臣的子女,甚至是对宫中晚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在意过了。
“小月儿,坐朕身边来可好?”
“是。”顾飞颜稍有些惶恐,但既然已是一副得宠的现状了,不如就随它去了。
座下,青漓不由向主位边的顾飞颜望去,眉宇间有些忧虑,又有些期待。
太监公鸭般的嗓子报上曲目:“第一曲,琴舞——《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