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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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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杏仁把沐筱瓜带到了一间下房。屋内不大,但陈设还算全活儿,毕竟是在大户人家听差,该妥当的自然不会短缺。
放下包裹,沐筱瓜指着那张通铺,问道:“你睡外侧还是里侧?”
杏仁双手抱臂,懒散的站在那里,听她这么问,不由轻蔑一笑,趾高气昂的提高了嗓门:“得主子恩惠,我自个儿单独住一间屋子。”
沐筱瓜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杏仁道:“你记着,伺候小姐,要做到三点。一,跪着奉茶。二,跪着洗脚。至于第三点,只要小姐不开心了,就得按照她的法子来,直到她开心为止……”
沐筱瓜不觉蹙眉,下人也是人,如此不成文的规矩,任谁都接受不了。
于是一脸疑惑的反问她:“如果不照做呢?”
“不照做?那你可没有好果子吃了。”杏仁板着个脸,说话时,齿间总是莫名透出一种狠劲儿。
不过,她也没有在吓唬人,毕竟坊间流传的那件事并不是讹传。
在林春哗年仅八岁那年,林家大院来了一个跛脚女仆,还带着一个小女孩。由于女仆腿脚不灵活,干活的时候总是不如其他人动作麻利。
而每每这个时候,林春哗便在一旁哈哈大笑,嘴里不停吆喝着:“跛子小婆娘,干活赛王八。”
说的次数多了,女仆心里自然不舒服,但念在林春哗左右不过一个孩子,也就没理会。
可带来的小女孩年纪虽小,却分得清好赖话。听到林春哗这般嘲笑自己的娘,便上前推了林春哗一把。
两个孩子追跑到院中点衬的太湖石旁,又打了起来。
等到女仆跟过去时,小女孩已经仰面倒在地上,断了气。女仆备受打击,索性一头撞死。
自此以后,对于品行恶劣的大小姐,众人都是服服帖帖的,生怕惹恼了这个怪异的主子。
“是吗?”沐筱瓜毫不在意,既然来了,就甭管她是什么三六九等的主子,见招拆招总没错处。
杏仁从鼻孔发出一声冷哼,不咸不淡道:“信不信随你!”说毕,扬长而去。
沐筱瓜吁一口气,转眼瞧见门外檐下挂着一件风铎,生锈的铎身刻有花纹图案,铎舌还缀着布了灰尘的大红穗子。只疑惑,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不知还能否发出响声。
……
林春哗的院子处在极其僻静的地儿,又是背阴地,所以总觉得阴沉沉的,远不及前院的热闹气儿。
沐筱瓜端着茶水,顺着回廊走着。
周围的草木愈发葱郁,大片大片的荫凉里,不时有虫鸣声传来。
沐筱瓜默默加快了脚步,按照杏仁叮嘱的,送茶的时候不能耽搁了,要趁着热乎,稍微见点凉气儿,品着可就不香了。
这林春哗虽混闹,但对吃茶很有一套,单是茶器,别人就是动不得。
早先有个下人在沏茶的时候,忍不住偷抿了一口,却赶巧被她给撞见,一只上好的青花五彩仕女盖碗,她便嫌脏当场给摔了。
最终,那人也是挨了一顿好打。
透过雕花木窗望去,那林春哗正悠闲的坐在榉木圆桌边翻阅《女训》。
听说这是林老爷逼着看的,为的就是让她学学女儿家该有的修养。只可惜,枯黄的书页已经来回翻了数遍,也没参透出个所以然来。
还未到三伏天,外面也没有毒辣辣的日头,林春哗的房门却垂着竹帘遮阳,真是好生奇怪。
沐筱瓜单手掀起帘子进了屋,整个屋子一眼望去,除了雕花床是用大红色的帐子围着外,其余皆悬满了白色纱幔。
这又是大红又是大白的,乍一看,着实有些阴森。
愣神之间,红木刺绣围屏后面,突然窜出来一只毛色通黑的猫,两个黄色的眼珠子瞪的透亮。见了生人,又倏地缩回去。
沐筱瓜登时一惊,养这种黑猫,总归不太寻常。
“大小姐,请用茶。”沐筱瓜立在她近旁,恭谨道。
林春哗不动声色的搁下书本,端起茶碗就往嘴边送。
沐筱瓜心想,这滚烫的茶,好歹也吹吹热气才是。
不过她到底难伺候,还是个嘴刁的主儿,舌尖估摸着只才刚沾到一星半点,还不能品出个什么味儿来,就合上了茶盖:“我只吃二沸水的茶,这盏煮老了,不可食。”
“哦,那我重新煮一盏来。”沐筱瓜欲要接过,岂料,林春哗神色陡然一变,手里的茶冷不丁的就朝她泼去。
沐筱瓜本能的扬起茶盘挡住脸,“哗”的一下,茶水冒着烟儿的四溅开来。
“你干什么?”沐筱瓜惊叫一声。
谁知林春哗却将茶碗往她脸前一伸,派头十足道:“跪着接。”
沐筱瓜眸中登时闪过一丝不驯,昂着头把话一撂:“偏不跪!”
似乎是从没见过这般硬气的仆人,林春哗气得戟指怒目:“好啊刁奴……”
“来人!”
杏仁躲在窗外正往里张望着,见主子唤她,抖一激灵,忙不迭大声应着:“来了来了!”
……
庭院中,阳光透过槐树枝叶斜斜的洒下来,脚下的青石砖投着斑斑驳驳的疏影。一只雀鸟飞来落于枝梢,啼叫两声后,忽又惊飞。
沐筱瓜头上顶着一只装满了水的茶碗,僵直的立在院中。
杏仁来回踱着步,见她身子稍微歪了一下,便提醒道:“我说你可站稳了,这碗若是一不小心给掉下来了,就等着挨板子吧!”
沐筱瓜放空的望着屋脊山瓦,只觉得脖子越来越酸了。
坚持了片刻,到底取下茶碗:“不行了不行了……”
与其这样折腾,还不如直接一顿板子来的干脆利落。
杏仁喝道:“老实点!”
沐筱瓜讨好的冲她一笑:“好姐姐……”
“少废话!”她凶巴巴的打断沐筱瓜的话,并不吃这一套。
无奈之下,沐筱瓜只得又将碗顶在头上。
杏仁瞅了她两眼,便一屁股坐在水缸沿儿,然后掏出一枚小巧的手柄铜镜,对着镜子臭美起来。
沐筱瓜心想,再怎么捯饬,也是一副尖酸刻薄相。
忽又想起方才经过那口水缸的时候,里面的几条锦鲤已经翻着圆滚滚的肚皮,毫无生机的漂浮在水面。
沐筱瓜下意识的紧了紧眉,好端端的鱼就这样给撑死了,林春哗这般有意为之的心性,若是将来许了人家,还真叫人替她捏一把汗。
不多时,一个青色衣衫的丫鬟默默跪在了前头,只垂着头,眼神如死灰般黯淡。
全身上下,唯有鬓边的一朵杜鹃花显得格外娇艳。那花虽花尖有些焉了,但大半还是新鲜的,衬得人也多了几分活力。
此女鸢尾,是林春哗房里的粗使丫头。因为是个哑巴,所以平时受尽了杏仁欺负。
杏仁瞅见了她,果然又甩起了脸子:“关了两宿,知道错了吗?”
见鸢尾不吱声,杏仁有些恼的蹿过去一把揪掉了她鬓边的杜鹃花,愤愤地嚷道:“贱蹄子,我瞧你又是想讨打了!明知小姐厌极了杜鹃花,你偏要簪戴。平时除了摆弄这些水红的花,就只想着偷东西吃了!”
杜鹃花掉落在了鸢尾面前,她想伸手去拿,却被杏仁抢先一步,脚上的绣花鞋毫不留情踩了上去。娇弱的花瓣不堪踩踏,瞬间变了形。
鸢尾又伸手去拿,这次杏仁没有阻拦,而是颇为嘲讽的盯着她看。
只见鸢尾拾起那朵变了形的杜鹃花,欲往发髻上簪戴。鸢尾见状,便故意将镜子对准她,嘴角挂着一抹轻蔑之意。
鸢尾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颤抖着双手,继续戴花。
“给你脸了是吧?好吃懒做的东西,你屈什么屈!”杏仁非常厌烦地推搡了一下她。
鸢尾恨恨的抬起头,眼角突然滚下豆大的一颗泪,她倔强的抬起袖子使劲抹去,眼睛依然死死盯着杏仁。
“好啊,还不肯承认,小姐房里总就你我伺候着,难不成那鱼糕是我偷吃了不成。别以为你不能喘气儿,我就会手软!”杏仁说着就动起手来,使劲拧着鸢尾的胳膊。
沐筱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制止道:“喂,你抽的哪门子疯啊!大家都是奴才,干什么讹人!”
杏仁不以为然:“她偷嘴吃,你说该不该打!”
沐筱瓜仗义执言:“要我说,你没偷吃,她也没偷吃,那必然是那只黑猫偷吃的。”
猫爱鱼腥味,准是没错了。
“嘿,我说姓沐的,你竟敢赖在一只猫的头上了!那猫可是小姐养的,能赖吗?”杏仁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