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吟》轩辕韧澈

1、海水又咸又苦（上）

　　世事难料，这山望着那山高，岂知山外山更高！
　　人心难测，口蜜腹剑，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明讥暗嘲，总把他人笑，无人胜己好！
　　——开篇语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缺，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道德经》
　　大暑时节，“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已经不足以形容，应是“静坐不动尚出汗，言语且觉口舌干”。说话都嫌热，还有不热的吗！
　　三伏天，海边涛声阵阵，海风习习，海浪汹涌。
　　後玉橙已经一两个月没有摆地摊卖货了。今早，後玉橙早早起床来到海边，想一个人清静清静。躺在岩石上的後玉橙戴个草帽，穿了件蓝色防晒服，悠闲地看着蓝天。
　　自幼在孤儿院长大的後玉橙如今虚岁二十五，周岁二十三。两三寸长的碎发。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却很友善，心肠非常好，是个很阳光的青年。
　　孤儿院院长告诉後玉橙送他到孤儿院时是一个男子，把他交给院长后就离开了，什么话都没说。院长发现襁褓中有一张字条，写着他的姓名、出生年月日，就没了。仿佛他是个累赘，越早丢掉越好。
　　小时候在孤儿院也常常遭人欺凌，一开始的後玉橙不敢还手，只好一个人哭泣。后来几个人欺负他，後玉橙终于爆发，将他们一个个的都打得鼻子流血，手上掐青掐紫，鼻青脸肿的。
　　後玉橙大怒道：“打就打，大不了同归于尽！”结果所有人都被罚了，对那几个顽劣之徒，院长狠狠教育了一番，并命他们道歉。
　　虽然生活很艰苦，不过，後玉橙一颗善良的心却从未改变。满十八周岁后，後玉橙离开了孤儿院，先收废品，攒了一些积蓄后便开始摆地摊，直到现在。
　　如今，後玉橙一人生活宽宽松松，悠闲自在，也很快活。後玉橙望着蓝天，再转头看看大海，海天一色。
　　猛然间，後玉橙觉得刚才看到了什么，又忙转头看海。後玉橙急忙坐起来。
　　却见一个人正朝海里走去，海风吹得头发一团乱。海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腰，而这人仍然再往前走，接着海水又淹到胸前，而海浪又起，後玉橙脑海里当即闪现道：“这人要投海自尽！”後玉橙摘下帽子，跳下岩石，急忙朝海里奔去。
　　一阵巨浪冲来，淹没了人。後玉橙慌了，急忙潜入水里，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这人，人已经昏迷了。
　　後玉橙右手手臂抓住他的脖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人拉到了海滩上。後玉橙喘了口气。急忙看他。大声喊道：“兄弟！兄弟！你醒醒！兄弟！醒醒！”但没反应。
　　後玉橙视察鼻息，自语道：“呼吸时有时无，大事不妙！”急忙解开他衣扣，进行心脏复苏。接着又人工呼吸。又心脏复苏，又人工呼吸。一连三四次。
　　这人终于醒了。後玉橙见他醒了，笑道：“你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断气了。你为什么要投海自尽？”
　　这人没有回答，只道：“是你救了我？”
　　後玉橙点头道：“是啊！”
　　这人道：“你又何必救我呢！让我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再无烦恼！”
　　後玉橙道：“兄弟，我叫後玉橙，你呢？”说着右手在沙滩上写下姓名。
　　这人道：“我叫湛祐。”说着也写下姓名。
　　後玉橙点头，道：“湛祐，你为什么要投海自尽？”
　　湛祐长叹一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又一声叹，才道：“一言难尽！真真一言难尽！”
　　後玉橙道：“不如说来我听听。”湛祐连连哀叹，又连连摇头。後玉橙道：“怎么？难道是不相信我？”
　　湛祐忙道：“不不不，不是。後玉橙，就凭你刚刚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我怎么都不会不相信你！而且，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後玉橙拍拍湛祐肩膀，道：“不用急，我反正今天没事，来这海边玩的。你慢慢说。”湛祐这才点点头。将湿漉漉的乱发理成了三七分。二人头发不断滴水，谁也没有去擦。
　　湛祐本来是家中长房长子，自幼母亲病逝。而他为人忠厚老实，常常受人欺压。现在虚岁二十四岁，周岁二十三岁。
　　从大学开始，湛祐就没有过自由。高中毕业，志愿填的是他最不喜欢的，因为那是家里人逼着填的。家里所有人都逼着他学会计，将来当个会计，认为这样多轻松，又赚的钱多，而湛祐偏偏最不喜欢的就是会计。坚决不学！
　　家人道：“会计多好！又轻松又有钱！别的能干什么！你还不学！”
　　湛祐道：“就算现在填了会计，大学里，我也会转到别的专业的！”
　　“那你要学什么！”
　　“文学！”
　　“那玩意儿将来能干什么？”
　　“能干的多了！”
　　“不许学！没用的东西！学会计是铁饭碗！”
　　“我不学！坚决不学！哪怕不上大学，我也坚决不学会计！”
　　最终，湛祐虽然没学会计，却同样学的是他不喜欢的——工商管理。
　　大学四年，湛祐喜欢去图书馆，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里。看着他喜欢的书籍，只有这时的他，才真正有一丝快乐。湛祐喜爱文学，自幼喜爱古典文化，常常到汉语言文学专业去偷听课，反正老师不认识人。
　　说到这里，後玉橙道：“湛祐，你比我不知道好多少！我是个孤儿！我都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我离开了孤儿院。从此开始了摆地摊生活。”
　　湛祐道：“你是，孤儿？”
　　後玉橙笑道：“是啊！没想到？”湛祐点头。後玉橙道：“好了，你继续说。”
　　湛祐点点头，望着海面，海面一浪接一浪。海风呼呼，二人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大半。头发也不滴水了。
　　大学里的湛祐把图书馆当成了第二宿舍，周末可以不回宿舍，湛祐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又去图书馆，累了就趴在图书馆的桌上歇歇，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湛祐一觉醒来，再回宿舍洗漱，缺了生活用品再去买。
　　逢到清明端午这些节日，湛祐便出去玩玩。随身带着书，放在背包里。再带纸笔，有什么感想随时写下来。
　　为了考研，湛祐更是发奋努力，可是，付出了未必都有回报。有时付出再多心血，未必得到回报，反而是失败多。差了几分，考研失败。湛祐便开始找工作实习。
　　家里长辈老早就说，不用担心，一定会帮你找个好工作的。所以一直逼他学会计。大学里还逼他再去考会计证。湛祐当时都不学，现在却要再考个会计证，简直笑话！
　　后来，亲戚帮忙在一家食品公司找了个工作。湛祐虽然没接触过，但还是满怀喜悦的去了。
　　毕竟食品是大事，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湛祐在食品生产专区。
　　当他第一天来到公司时，原以为公司门匾光亮无比，再加上卡通形象，惹人喜爱。
　　结果，一到公司门前。湛祐惊讶无比。破旧的牌子已经褪色发白，也没卡通形象。再进到生产专区，地板上全是水，什么烂菜叶子烂水果全都是。苍蝇停在上面，人一动，苍蝇到处飞。
　　湛祐心想：“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时一个老员工推着一辆车来了。道：“来，帮忙把这些过期饼干拆了，全部粉碎，然后加料重做。”一些人飞快地搬下来拆了。
　　经理问道：“湛祐，你会和面吗？”湛祐道：“会。”
　　经理道：“那你来和面。这是昨天没和完的面。”
　　湛祐道：“经理，有洗洁精吗？”
　　经理道：“要洗洁精干嘛？”湛祐道：“这盆是脏的，粘在上面的面已经馊了。”
　　经理道：“没事儿，你把面倒进去，加点水，直接和就行。不用洗。”湛祐道：“哦，好的。”
　　一边和面，湛祐一边想：“这就是所谓的食品公司？为什么我觉得还不如街上摆摊的？那些卖鸡蛋饼的，至少没闻到馊味，那些卖炒面的，虽说也不洗锅，但好歹没发霉。这玩意儿，人能吃吗！还那么贵！”从此，湛祐再也没有吃过饼干。
　　一段时间后，湛祐实在受不了这种工作，下决心要辞职。这个想法一说出来，湛祐便成为“众矢之的”。
　　亲戚问道：“湛祐，这里不好吗？”湛祐道：“不是。这里是个好地方。没有不好。是我自己要辞职的。我想去做些别的事了。”
　　一回到家，左邻右舍就问道：“湛祐挣了多少钱的？什么时候再去？”
　　又有人问道：“在哪儿上班？上的什么班？多少钱一个月？”
　　湛祐听到这些简直是怒发冲冠！
　　我挣了多少钱需要告诉你这无关紧要的人吗！我在哪儿上班也要告诉你！你管我上的什么班！我上不上班关你们这群好事者什么事！好去嚼舌根吧！一人知道，万人皆知。我一不吃你家饭，二不喝你家水，三不住你家房，我什么事都不必告诉你们这群搬闲话的人！
　　因此，无数人在背后一论湛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个工作都没有！不是在外面上班的吗？怎么干不下去了？肯定是不好好努力！
　　湛祐的两个姑姑姑父从来都瞧不起湛祐父子俩，二姑姑二姑父曾经和湛祐父子俩大吵，湛祐的父亲湛延排行老大，是个普通的卸货工人，也是老实巴交的。
　　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经过了这些事，湛延干脆与他们家断绝交往！还有什么好交往的！不交往也罢！湛祐也不和他家人交往。
　　湛祐的表弟就和他家人一模一样。表兄弟俩从来不说话，湛祐一开始还和他关系挺好，后来二表弟直接瞧不起湛祐，也不和湛祐说话了，湛祐明白得很，干脆断绝关系，反正嫡亲兄弟姐妹都能反目成仇，何况表兄弟！
　　三姑姑三姑夫不冷不热，离湛祐家很近，就隔了一条马路。但是三姑姑三姑夫却从来不喊湛祐去吃饭玩耍，湛祐也从来不去他家。
　　三表妹有时见了湛祐说句话，但也是不冷不热的。现在见湛祐辞职了，也不和湛祐说话，直接走开。湛祐也不看她。
　　辞职后，湛祐一心创业，想把自己所学的用上，而不是在那食品公司浑浑噩噩。
　　但是，万事开头难！创业虽好，但难于上青天！
　　更重要的是，不懂创业是什么的人，对你只有冷嘲热讽。湛祐的祖父母便是。天天唠叨不休，湛祐实在厌烦。
　　祖父道：“你不找好了下一家公司你就辞职了？现在到哪儿去上班？整天无所事事，瞎浪！”
　　湛祐道：“我早就说过，我准备创业的！创业哪有那么容易！开头是十分难的！怎么可能现在就有收益！”
　　前面祖父训完，后面祖母就来了。祖母道：“你一直在说创业，有收益吗？没有收益还不趁早去上班！我没有看到任何人说的要创业的！就你要创业！没有收益创什么业！谁家的孩子不出去上班的！就你在家创业！上班多稳定！工资不少！你弄出了什么了？”
　　湛祐知道，多说无益，说多了都只是徒劳，反而认为你犟嘴，偶尔发泄一下，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不骂得你狗血喷头都不罢休！
　　湛祐也抑郁了，实在太累了，还不如尽早解脱了。于是，来到了海边，望着大海，人多渺小！
　　说到这儿，湛祐顿了顿，道：“後玉橙，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我真的，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後玉橙拍拍他肩膀，道：“我理解你，因为你我同病相怜！”後玉橙把自己在孤儿院的经历也告诉了湛祐。
　　湛祐道：“那你还救我干什么呢？还不如让海水淹没我，从此一了百了，再无烦恼！”
　　後玉橙道：“湛祐，我问你一件事，可以吗？”湛祐点头，道：“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发自肺腑。”
　　後玉橙问什么问题，下一章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