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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带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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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迟自然记得大婚当日他俩的约定。
她说,往后余生终究是要过一辈子,一口吃不成胖子,总归要慢慢来。
她说,她一定会努力喜欢他。
也是呀,京城里长大的姑娘,即便是苏林晚这般不拘小节,毫无闺秀之气的特例,也是与江湖上那些吃酒啖肉的女子不同的。
那些京中的富家子弟,便就是玩得再厉害,也不会翻到了明面上,端的是玉树临风,风雅文姿。
叫她喜欢自己这样一个商贾之士,拳脚之人,确实得努力许多。
说完这一句,苏林晚便就抬了头,耳边有水声潺潺,刚好顺遂转了话题:“对啦,这儿怎么还有活水。”
“山泉引下的。”行迟也就轻易接过话,“往后山还有一眼温泉,下次带你过去试试。”
“那敢情好!”苏林晚伸出脚试探了两步,摸到了边上的横栏,慢慢靠了过去。
“累了?”
“有点。”
“需要帮忙吗?”
“你若是搭把手自然好。”
话音方落,腰间便就被人轻轻一抬,人已经坐在了栏上,背后是一桩木柱,还真的是很适合休息。
苏林晚手搭在他肩膀上,却没有收回。
“行迟。”她手指往上,顺到了他的衣领,贝齿咬了咬唇角,终于还是与他道,“鉴于你太多不良的爱好,我要喜欢上你,难度太大了。不如……我摸一摸你的模样,看看能不能加加分,可好?”
那温软的手指便就停在他喉边,行迟抬头,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俯首,目光没有落点,却又似是在瞧着他,一瞬不瞬。
一纸婚约,她自来与他便就不是陌生人,也不能算是熟识。
不过是命运终究相交,他没有刻意疏离,亦没有有意亲近。
可她却以一种别样的暧昧姿态,对他先伸出手来。
苏林晚的手指到底有些忐忑,悬而未决地贴着那人的肌肤停下。
片刻,那人道:“如果还会减分呢?我岂非实在冒险?”
“不会的,”苏林晚一摇头,头上的珠钗轻曳,“轻墨说你很好看。”
“带着这般预期,结果实难遂愿。”行迟负手在身后,“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没了优势。”
“哦……”苏林晚沉吟一下,“你这般说,倒像是要与我赛跑一般。”
“怎么说?”
“但凡论起优势,可不都是要比赛的。”苏林晚嘻嘻一笑,“行迟,你可太小气了,莫不是要与我比试一下,谁先喜欢上谁吗?”
大概这世间女子,没有她这般直白的了。
行迟低头一笑,不想下巴便覆上一层暖意。
清浅的目光凝住,接着垂睫而下。
苏林晚没有再询他意愿,直接摸索上去。
下巴,鼻子,再到眼睛,许是她动作重了些,那人眼睫猛地眨了一下,叫她缩了一道。
“对不起。”
“无妨。”
似是默认,行迟没有躲开,只眼瞧着那双手慢慢又探过来,小心地,极其细致地,抚过他的眼睫、眉心,慢慢又顺着鬓发划过耳郭。
面前的女子神色专注,像是当真在描摹一幅肖像般,最后,才缓缓收回手去。
眸光微沉,盯住了她的眼。
行迟缓缓开口:“能抵消我的恶习吗?”
“说不好。”苏林晚倒是答得快,“但是我觉得,总不至于减分的。”
“哦。”行迟跟着笑了一声,“如此,我算是险中求胜。”
“少庄主,京中来信。”有人自廊中报道。
苏林晚这才赶紧垂手在袖中,努力克制着叫自己板正着些。
毕竟,今日出格之事,也是一时兴起。
待她想要拉回理智的时候,这手它已经不听话了。
好在她是个瞎子,瞎子装着无辜茫然,最是拿手好戏了。
行迟果然没有多说,不过是问道:“回去吗?”
“回去吧!”
一路无言,将苏林晚送回韶光院,行迟便转身去了书房。
脚步声远去许久,苏林晚才抖落了一身的紧张,叫轻羽扶了坐下。
“小姐逛了这般久,累了吧?”
“累倒是不累,就是心跳得蛮快的。”
“可是走得急了?”
“怕是比疾走跳得还快。”
轻羽端了茶水与她,闻言好奇:“小姐莫不是被吓到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可能是我把行迟吓到了。”
“啊?”
“哎,轻羽,你说,行迟他喜欢我吗?”
轻羽越发觉得奇怪了:“姑爷自然是喜欢的,不然如何会在小姐受伤的时候那般照顾?”
“我是他的夫人,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他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姑爷守在小姐床边整整两日,可不是做做样子,小姐这般说,怕是要伤人心的。”
苏林晚歪头想了想:“可那不是我昏迷中楞要抓着他的吗?是你们说的我死都不撒手的,可能他是挣不脱又怕力气大了让我伤上加伤呢?”
轻羽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自家主子不过是出去转了一圈,如何开始剖析起这些来。
“小姐,是姑爷做了什么吗?”
“那倒没有,是我做了点不该做的事情。”
轻羽嘴巴不及张开,就听苏林晚压低了声音:“我学着那聊斋里的狐狸精,试探了他一下。”
不是,小姐这似乎不好说出来的吧?这是她该听到的吗?
是不是过分了?
轻羽面色就有些红,可见主子似乎面色如常,还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林晚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从大婚到今日行迟的所有表现,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轻羽,我觉得他恐怕是不喜欢我的。”
“小姐为何这般说?”轻羽有些着急,“今日真的没事吗?”
苏林晚说不好,这个时候突然就觉得做个瞎子委实被动了些。她所做所说全都呈现在他面前,可是他与她说话是何表情,会有什么情绪,带着什么深意,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哪怕是他承认自己会赌会耍这样的事情,也语气平淡,自然而然。
哪怕是她没管住手去摸他的脸,他也不过是一瞬的吸气。
而后,一切如常。
沉静得可怕。
苏林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自己会觉得他可怕。
这种可怕,源自于对方太过于深不可测,而自己实在探不到底。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怕什么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房中静谧,苏林晚抱着被子滚了几圈,终于明白,她怕的不是他现在喜不喜欢自己,而是这样的人,她没有把握叫他未来喜欢上自己。
直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它或许没有任何凭证,却足以让人下定决心。
苏林晚想通这一点,便就放弃了努力。
一个见识过酒席上的觥筹交错,常穿身于莺歌燕舞之中,能管理这庞大的山庄商事,又容貌甚好的男子,先喜欢上她的可能性太小了。
苏林晚虽是嫁了,却也是想要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人。
古来多情薄幸,商人寡义,这么多年的戏本子,也不是白听的。
于是第二日醒来的少夫人,便就又带了行山行路往书房去。这一次不为其他,单是为了那席谷主求情的。
都说少庄主是因为席谷主伤了她才被打发出山庄的,那么她这肩膀都要好了,总要把人找来治眼睛的,只不过她不开口,怕是行迟也不会先喊人回来。
书房内,行风领命要走,突然想起复又转身:“爷要回京,可要通知翟游?”
行迟擦剑的手停下:“不必。”
行风不解:“翟游以擢考三甲入了司礼监,爷费了不少心思,后来他因为贿赂一事惹得太后与左相对峙,犯了心疾,本该是要严惩后来却是不了了之。爷既然是保下他,为何回京不通知他?”
“此行为的是生意,他做不了什么。”
“……是,属下明白了。”
“嗯。”
“不过爷,少夫人毕竟是左相大人的嫡女,相府如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话毕,手中的剑便入了鞘,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略微掀起,望向书房外。
苏林晚如今进他的院子,总是有些后怕的,好在有行山陪在一边,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慢慢进去。
不待人通报,门已经吱呀一声打开,苏林晚站定,不确定地唤了一声:“行迟?”
“是我,你寻我有事?”
“有的,”苏林晚点头,“想来问问,席谷主什么时候回来?”
“他伤了你。”
“我知道,可是你能不能叫他先回来给我治治眼睛?”苏林晚只觉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有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面前,便就抬头与他道,“就当是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还能省了诊金不是。”
“嗯……有道理。”
苏林晚点点头:“对啦!药谷,究竟有几个姓席的?我那日来便就想问了。席谷主与席公子,是一个人嘛?”
“不是。”行迟撒谎不打草稿道,“席谷主是席辞的爹,不过已经闭关了。”
“那我的眼睛……”
“放心,叫他儿子来治,也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苏林晚不疑有他,认真道,“真是薪火相传。”
行迟笑了笑:“昨日山庄没有逛完,可要继续?”
“这个不急。”苏林晚刚拒绝完,又觉有些不对,“是不是你后边没有时间陪我啦?”
“明日要入京谈生意。”行迟答,怕她失望,复道,“我会去相府一趟,可需要替你带什么回去?”
“你要回京?!”
“嗯。”
苏林晚当真认真想了想,最后却是摇摇头:“有是有,怕是你带不成。”
“哦?说来听听。”
行迟低头,就瞧见那人皱着眉头,巴巴道:“把我带着,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