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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三章

      先帝元诩在位十八年,后宫充盈,可除了皇后没有人生下过一子半女。除了不幸去世的两三位,剩下的太妃太嫔们全都跟着潘太后一起居住在隐龙山离宫。先帝在的时候还能争个宠宫个斗,现在人死灯灭,太妃太嫔们剩下的能做的事就是平平静静地把余生过完。再加上潘太后人品贵重性格慈蔼,所以离宫中的气氛一片详和,大家伙聚在一起养老,每日里吃吃玩玩说说笑笑,打打牌喂喂鸟钓钓鱼听听戏,再把女人年长后爆发的母性全部拿出来宠溺四皇子元琅,日子过得很和谐欢乐。
      所以离宫的吉祥物四皇子宁王爷元琅一旦生病,秀林苑里的母爱们便多得满溢了出来。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闭眼,都有太妃太嫔们拿着元琅爱吃爱玩的东西守在这里关心照料,多愁善感的老几位们总是搂着小四心疼得哭鼻子,脾气火爆的老几位们总是要赏赵铁锤一顿板子责罚他没有照顾好王爷。几天下来不仅元琅有点吃不消,赵铁锤的屁股也一直在遭殃,弄得他逮个空就抱着王爷的腿痛哭流涕:“王爷咱们喊上小向出去转转吧,奴婢还想留着这条狗命多伺候王爷几年呢,王爷啊!”
      于是主仆三人象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就离开秀林苑,在这个不大也不小的熟悉的离宫里四处闲逛。
      心里有事,元琅的兴致不高,没逛多一会儿就走到他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这是离宫的宫墙边,墙上有个水闸,宫中溪池的水全是从这处水闸引进的山泉。离宫依隐龙山而建,这里已经到了半山腰,是离宫中地势最高的地方,宫墙沿着山势修建曲折蜿蜒,每隔一里建有角楼供守卫瞭望使用,不过这些年国内承平,离宫守卫便不再象以前那么森严,只有离宫四角的角楼中还有禁卫每日守驻。水闸边宫墙上这座空了很久的高高的角楼就成了元琅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趴在雉堞的垛口上,元琅轻轻地、久久地舒了一口气。从这里向隐龙山主峰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宫墙外很远的地方:“小向,隐龙山的那边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样子?还是山吗?”
      向远站在元琅身后,微凝双眸也向同一个方向看去:“山那边是苍落江,江北岸是一片平原,现在是麦收时节,现在平原上应该是遍地麦田。”
      “麦子,就是母后每年都要种的那个吗?”
      向远没有告诉王爷,潘太后每年象征性亲耕下地所谓的种麦子,和平原上农民们的种麦子有什么区别。即使告诉了,没出过宫门不识人间疾苦的小王爷应该也很难理解。他点点头:“是的,就是太后娘娘每年都种的那种麦子。麦子熟了就要收割,割下来再经过脱粒、晾晒、扬场、去壳,最后磨成面粉。”
      元琅扭头看了向远一眼,小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小向,本王的事……你要守口如瓶。”
      向远向他走近一步:“王爷放心。”
      “原来本王还以为,母后不肯回京城是害怕皇上对本王有所忌惮,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缘故。”元琅叹口气又趴回跺口上,探出头去向宫墙底下看,她向来有个惧高的毛病,站在高处只能向远处看,向下看时腿软眼花头晕耳鸣,刘太医说这还是因为禀赋太弱,“小向,你说本王要是从这儿跳下去,母后是不是就不用再烦恼了?”
      向远下意识地拉住元琅的腰带,把她提溜起来拽离垛口:“王爷!”
      元琅站直身子没好气地瞪向远:“本王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就算要跳也得找个更高点儿的地方跳,这儿下去万一没摔死,摔个断胳臂断腿的岂不是自找苦吃自寻没趣。”
      向远眉头微皱,俯下头看着元琅苍白小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突然地一探手抱起她,轻跑几步借力跃起,高高地跃上了角楼的楼顶,双足继续发力腾跃,眨眼间就站到了楼顶上高高竖起的旗竿顶上
      旗竿仅有碗口粗细,高立着足有七、八丈,向远单足立在竿顶,身体随着山风还在打晃,宁王吓得几欲昏厥,双手双臂死死抱紧向远,嘴里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小向,小小小,向,小向,啊,本王,啊……”底下的赵铁锤已经一声惨呼坐倒在地,抖成了筛糠。
      抱得这么紧,向远看着那张惊惶失措得有些变形的小脸,唇角微弯:“王爷,这儿够高了吗?”
      吓得说不出话来,双手双脚不敢稍松,想要狠狠咬这个小禁卫一口,可他身上穿着薄制皮甲,想要咬一口估计很费劲。元琅不得不连声尖呼:“够够够够够够够啦,快下下下下下去!”
      还好向远并没有戏弄王爷太久,他左臂抱住元琅,右手握着旗竿上的拉绳减力,轻盈地直跃下七八丈高度,再稳稳地跃下楼顶。赵铁锤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把元琅从向远怀里扶下来,主仆二人都有些腿脚发软站立不住。元琅一屁股坐在地下,抬头看看向远,再看看此刻显得格外高的旗竿顶,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后怕,抬手指着向远:“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戏弄本王,本王打断你的狗……”
      一句话没说完,向远朝王爷躬下身来,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胳臂似乎只是微一摆振,赵铁锤登时当当当连退几步摔了出去。向远把元琅吓得冰冷的手握在手心里,握得稍微有些用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元琅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中有股子陌生的神韵,元琅与他对视着,不由得败下阵来,僵硬地把头扭开,抿紧嘴唇不发一语。
      赵铁锤和向远一样,都是宁王五岁左右开始在秀林苑里伺候主子的,若论起离宫中年龄相仿的小太监们,赵铁锤在他们中间极不出挑,长相气质机变都谈不上,可偏偏潘太后赞他虽愚但忠,是个一心为主的好奴才。好奴才在秀林苑十年,就受了向远十年的欺负。受欺负就算了,还没有向远得宠,说起来他才是王爷贴身的奴婢,可明显得王爷更喜欢和向远一块儿玩。
      不过今天例外,可能是在角楼顶上闹的那一出惹王爷不高兴了,傍晚时分王爷特地找个借口支开向远,把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赵铁锤。赵铁锤看着眼前这只小木箱,压低声音踌躇不止:“王爷,要是被太后知道,奴才的小命……”
      “本王就要不了你的小命吗!”元琅用手指在赵铁锤脑门上一戳,“赶紧的利索点,放在老地方,千万别让人发现……千万别让小向发现!”一心为主的愚忠的奴才还能说什么呢,一手挟着小木箱一手揉着脑门,缩肩耷背地钻出秀林苑办主子吩咐的差使。
      入夜如常,宁王在太后身边用过晚膳,陪着母后说一会儿话,再到附近两位太妃的住处转一圈,回到秀林苑准备安歇。进了秀林苑宫门,向远自去宿处等着王爷用鹰哨招唤。这些天,每晚元琅都要将向远唤去寝殿,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觉得有小向陪在身边才能放心地睡觉。
      今天大约是王爷生气了,到了很晚始终没有听见鹰哨的声音。向远手里拈着一根儿打磨光滑的细竹签,签上挑一只香瓜大小的薄纱球,球里装着很多只萤火虫,正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王爷昨天说帐子里太黑看不见小向的脸,点灯又怕惊却守夜的宫女,他就做了这只纱球抓了些萤火虫,不十分光亮,但这隐隐的光线下王爷就能看见他的脸了吧。
      若是那日帐中有这只纱球,王爷的身子也能看得更清楚吧……向远喉间吞咽了一下,皱着眉闭起眼睛,想把脑海中突然涌出的画面赶跑。可越是闭眼,眼前的那一幕就更清晰。泫然欲泣的眼睛,轻颤的双唇,那样修长的脖颈,稚嫩的胸口,细瘦得可怜的腰肢,和虽然没有看见,但手指上留下了清晰触感的……
      脸上有点发热,还是没有等到鹰哨声,向远撩起衣襟遮住纱球中萤火虫的光,左右看了看动静,修长的身影霎间消失在秀林苑葱茏的花木之间。熟门熟路地钻进王爷的寝殿,取出衣襟下的纱球,揭开深垂的床帘。床上那个两只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声响的人,竟然是赵铁锤。

      离宫依山势而建,格局并不方正,秀林苑大概位处整座离宫中央,东侧是潘太后住处,西侧北侧各住着一位太妃,南侧隔着一小片柳林就是洄波阁。顾名思义,洄波阁建在一座荷塘边,塘水是从隐龙山引进离宫的山泉。先帝爷在世的时候,每年到离宫祭祖都住在洄波阁,据说他老人家很喜欢这里的清幽。
      清幽的意思就是很安静很利于藏身,这里树多水多,房子建得又很曲里拐弯,不象别的地方那样通透,还没人住,屋子全空着。元琅穿着从赵铁锤身上扒下来的太监服饰,猫着腰躲过巡夜的禁卫,从花盆底下摸出赵铁锤事先放好的钥匙,打开荷塘边一间小书房的门,钻了进去。
      这奴才办事还算得力,小木箱放在书房里的大檀木书桌底下,三面都是两指来厚的檀木板,一面垂着厚厚的桌帘,十分遮光。地下放了块小绒毯,一盏外番进贡的琉璃小灯灯罩已经取开,打火的火石就在灯下。点着灯,安上灯罩,打开木箱,缩坐在桌子底下柔软的绒毯上,元琅从箱子里取出一本画册,翻到第一页。
      只是宁王爷很想打赵铁锤一顿板子,当元琅隐晦地提起这种画册时,那厮脸上暧昧的笑容仿佛在说‘奴才什么都懂,王爷不用说了’。
      懂个鬼!他哪里知道看这些画册的真正用意。来癸水之后,母后含悲带泪地说出元琅是个女子,之后也没太解释清楚男女之别。那天帐子里黑,只是摸过,却不曾亲眼目睹,再想扒开小向的衣服吧,堂堂的宁王爷又有些临阵退缩……明明每天晚上都在他怀里睡着,但是帐子里那么黑,总不能真的点个灯照着小向的那处仔细观瞧……
      于是只好出此下策,弄几本传说中的春宫画来排疑解惑。
      但是这些家伙画的是个什么玩艺!这一个个的哪里象个活人,那动作,那角度,那姿势,那是要干什么!
      一连三、四本画册看下来,男和女算是能看明白了,可这画上的男人和小向比起来,还是个男人吗?画上的女人和自己比起来……自己有这么难看吗?沐浴时看着自己的身段,哪有这么胖,腿也没有这么短。
      元琅这里正皱着眉看得起劲,猛然听见房门被推开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吱嘎’,一惊之下猛一抬头,后脑勺正好敲在檀木板上,‘咚’一声响,太监戴的小帽掉了下去。慌忙间手里的书又碰倒了琉璃灯,灯座歪倒摔在绒毯外的地砖上,‘当啷’脆响,灯罩打碎。
      大概只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书桌前的椅子被踢开,桌帘被人撩开,元琅被一只手当胸攥住衣襟从桌子底下揪了出来,琉璃灯的残焰在地下晃动,灯火微微光影曳曳,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年轻男子正肃然地看着元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三个男人同时低下头,在光线彻底消失前看见了元琅手里还握着的一本春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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