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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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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雨浥轻尘,草青柳色新。
濛濛雨幕,山天共色,天地一片灰蓝光景。绒绒的水沾湿泥土,泥水交融,上山的小径颇为泥泞。
“我不要走了,这路哪儿是给人走的?”姜莞一跺脚,泥坑便起了涟漪,溅起点点水花在她精致刺绣的鞋面上,叫她脸色更难看几分。
她停下来,随行的护卫们也只得停下哄她。
分明是她要上安平寺吃素斋的,这时候又是她反悔了,横竖都是她说了算。
“女郎,咱们正在山腰。雨越下越大,再停在这只怕您容易受寒,对身子不好。”薛管事今日要管采买,因而并不曾亲自陪从姜莞去安平寺。不过他深谙姜莞能惹事的性子,特意叫大半护卫护送,以免出什么岔子。
“老天真是同我作对!”她口无遮拦,对上天毫无敬畏之心。
护卫们面不改色,习以为常。
“我本想着吃了素斋再在山上猎两头动物回去,也好看看那狗贩子说的猎犬是真是假。没想到这场雨将我兴致全搅了,真是倒霉。”姜莞站在伞下分毫未湿,“我不要走路,你们背我。”
她颐指气使,便有护卫出列背她。
山上有安平寺,能在佛性满满的山上打猎不怕被佛祖降罪的也只有她了。
而她说的猎犬自然是相里怀瑾。
相里怀瑾昨日受了重伤,今天便被姜莞毫无怜惜地拖出来,说要用他来找寻猎物。
彼时姜莞由护卫背着,又有丫鬟八珍在一旁撑伞,悠闲极了。
相里怀瑾则在雨中被护卫牵着走。作为狗,他是没有蓑衣斗笠的,也没人给他撑伞。雨水打在他身上,不知渗没渗到伤口中去。看他走得平稳,倒也不像有什么问题。
只能说男主就是男主,命果然很大。
零零九看着雨中被拴着重链子的相里怀瑾愈发觉得事情与它想象的相去甚远。它以为姜莞救了相里怀瑾后该是治愈救赎的甜甜故事,怎么也没想到相里怀瑾过得愈发惨了。
雨天负伤淋雨怎么也不会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它想或许相里怀瑾什么时候清醒了,先拿姜莞开刀也不是不可能的。它已经不指望姜莞能攻略相里怀瑾了。
一行人向山上去,没有姜莞娇气,速度反而快上不少。
空谷幽山间,只听得滴滴答答的雨声,还有众人脚踩在泥土上的嚓嚓声。
姜莞伏在护卫背上也不老实,时不时伸出手到伞外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雨,再撇嘴将水从手上甩去,玩得不亦乐乎。
山上树多,忽有惊鹊起。
护卫们几乎在鸟飞的同时便抽出腰间长刀,从善如流地缩成圈状,将姜莞簇拥到圆心处牢牢保护起来。
牵着相里怀瑾的护卫站在圈最外,此时犬吠声响遍整个山头。
顺着相里怀瑾警惕的方向看去,依稀能见树后黑影。
见被发现,黑衣人们也不再掩藏,从一棵棵树上跃下,直向姜莞杀去。
这场刺杀比昨日来得更凶,护卫们亦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姜莞素日虽然很招仇恨,却没有和哪个是死仇,到了要命的地步。
刺客们来势汹汹,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并不多置一词。他们招招要命,杀意已决。
护卫们心知恶战在所难免,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迎上。他们分工明确,一部分护卫与黑衣人缠斗,另一部分护送姜莞离去。
牵相里怀瑾那护卫因着牵狗繁琐,被分去护送姜莞离开,不必与黑衣人硬碰硬。
刀剑铿锵声中,姜莞被护卫从身上放下,拽着跑。
她帷帽下的脸上倒并无惧色,只有隐隐不耐烦。她被人带着跑,压根不用费多大力气,可也是不开心的。
零零九生怕姜莞交代在这里,不免捏一把汗:“姜莞,你快点逃啊,别死在这里了。”
姜莞用意念说话都嫌累,没理会它。
零零九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你改悔罢!你这样的脾气实在太容易招惹上仇家,一个不慎就是要你命的。我还指望你好好活着将谢明月驱逐出去,死在这些莫名其妙人的手上,你这不是白白重新来过了?”
姜莞冷笑:“谁说这些人冲我来的?”
零零九一愣。
仿佛为了衬托眼下环境的紧张,雨顿时下得大了起来,宛如瓢泼。雨大风便大,呜呜的风纵然被密林中的树木筛去大半,剩下的仍旧畅通无阻地刮在姜莞身上。
她爱美,穿得轻薄罗裙。此时遭风一吹,罗裙贴在她身上没半点遮风挡雨的用处,冷得她瑟瑟发抖,直想扔掉手中伞。
身后黑衣人亦不是吃素的,很快分出两名追了过来。
当前姜莞身边只有四人一狗,见黑衣人至,护卫们立刻分出二人去应付刺客,剩下二人一人拖着姜莞跑,一人在前面开路。
开路的那位便是牵着相里怀瑾的。相里怀瑾或许也感知到危险,没同护卫作对,很矫健地在林中窜行。如果没有铁链束缚,他早就手脚并用跑个没影了。
姜莞看了眼跑在前面的相里怀瑾,深以为有他在侧,那些黑衣人死死追来实在再正常不过。
只可惜在重重危机下,相里怀瑾依旧一副狗样,没有半分破绽。
姜莞:“我累了。”
护卫咬咬牙要背起姜莞,被她拦住。
树后面鬼一般地再度闪出两名黑衣人将前行的路封住,这下当真是逃无可逃。
护卫们将姜莞挡在身后,面色凝重地望着眼前刺客,心中发狠誓死也要保护好姜莞。
姜莞浑不在意眼前景象,专心致志地揉着手腕,并不是很怕死。她通过要挟零零九从而提前五年穿来并不是白穿的,至少她手下的护卫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她也知道自己很欠揍,便要在其它方面多给自己些安全感。
至于这些刺客为何能在去安平寺的山上事先埋伏,自然是她刻意大张旗鼓叫他们知道的。只不过哪怕改头换面不做流民做刺客,这些人还是一样的废物,并不能为她试探出又或是除去相里怀瑾。
“女郎,且向后退些,莫弄脏您的裙角。”护卫沉声同姜莞道。
姜莞依言向后退去,嘴上抱怨:“这泥水已经弄脏我的裙子了,快些杀掉这些贼人,我要回去换新衣服。”
黑衣人听着也不由多看少女两眼。听声音这女郎并年纪不大,怎么这样歹毒,动不动就要杀人?
相里怀瑾被放开,脖子上的铁链头一次被取下,再度冲入敌阵。
两个护卫松一口气,薛管事没白疼这狗,好歹没咬自己人。
姜莞隔着湿漉漉的帷帽看热闹,背后是土垒的小山。她尤嫌不痛快,则用双手将帷帽上的轻纱掀起,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兴致勃勃地端详着眼前你来我往。
相里怀瑾像是从未受伤,凶狠地扑杀两个刺客。他以手和牙为武器,哪怕黑衣人的刀落在他身上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不要命地将人扑倒后撕咬,连郡主府的护卫都被他吓了一跳。
他面无表情,啃噬着其中一名刺客的脖子,血飙在他面上、脖颈、衣衫上,经过雨水冲刷,让他显得更加像只怪物。
两名护卫合力解决掉一名刺客,面对撕咬黑衣人的相里怀瑾,颇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仿佛正啃人啃得尽兴,贸然打扰会不会被他记恨?
姜莞闻见血味儿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对相里怀瑾的野蛮行为倒没有什么畏惧,只觉得这味儿难闻,叫人怪恶心的。
他也不嫌脏,啃得真来劲。
姜莞虚虚晃了一晃,头晕了下。
本来埋头撕扯尸体的相里怀瑾突然回过头来,一张嘴鲜血淋漓,十分可怖。在他长而杂乱的头发间,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姜莞。那眼墨如深潭,清凌凌的。
姜莞只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相里怀瑾立时如扑倒那黑衣人般飞扑过来。两个护卫眼前一花,根本没反应过来,姜莞便被他扑倒在地,就地滚了几滚,沾了一身的泥。
她几乎被气疯,头晕目眩中尚未来得及发脾气,只听得一声巨响。
矮山上的树与山石同雨一般铺天盖地地坠下,相里怀瑾抱着她在树丛中滚着穿行,躲开山树石雨。
偏偏二人前方正是个陡坡,一滚之下收不住势,便乒乒乓乓地滚了下去。
姜莞被颠得七荤八素,帷帽早不知道落在哪里去了,衣衫与发上满是泥水,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不知滚了多久,二人才停下来。
她平复许久才能勉勉强强将眼睁开,胃中一阵阵地反酸,却又吐不出来。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吐相里怀瑾一脸以泄心头之恨。
姜莞一睁开眼就看到身下披头散发的少年以极其幽深的目光静静看着她。
她本想撑着地起身,又嫌泥巴脏兮兮的,于是扶着相里怀瑾的小臂慢悠悠坐直。她坐的位置也微妙极了,正巧是在他小腹上。他的小腹和石头一样硬,硌人极了。
尽管有相里怀瑾做缓冲,姜莞依旧浑身摔得疼。她低头看了眼裙摆上的脏污,抬眸时正好对上相里怀瑾无波无澜的眼。
倾盆大雨中,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在山间回响,伴随着少女的嚣张跋扈。
“贱/狗,再看本郡主,把你眼珠子挖了!”
零零九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