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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2回 微妙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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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兰陵听了拓跋徵的话,愣在了原地。
是当朝圣上……
为什么?杨坚不是朝廷重臣吗?他的女儿不是太子妃吗?杨家不是素来受到倚重吗?为什么……
玉楼飞起一掌劈烂了身边的椅子,怒道:“老爷,人家已经骑到脖子上来了,我们难道还要忍气吞声吗?”
杨坚面有愠色,喝道:“住口。”
“老爷!我们杨家从老太爷开始就为朝廷南征北战,做牛做马,牺牲了无数同胞,宇文邕不重用您也就罢了,竟然做起一面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面还要置老爷于死地的勾当,如此两面三刀,真是叫人心寒!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住口!”杨坚的声音里灌入了内力,震得在座之人皆是耳膜一痛,“玉楼,圣上仁心仁义,你休要胡言。”
玉楼闻言,无力的跪倒在地,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杨坚余怒未消,赵兰陵冷冷的声音却响起来,“杨坚,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和阿木。”杨坚脸色微变,刚要开口解释,却被兰陵截住了话头,她继续说,“你不能说你的想法,隔墙有耳,说不定明天就传到圣上那里,到时候恐怕是要株连九族的。但是我不一样,我不是杨府的人,也没有什么九族可以株,不怕那些个劳什子。”
“别说了,兰陵丫头。”杨坚摆摆手,“我陪着圣上走过将近二十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此事肯定不是圣上所为。倒是我对这些年来圣上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想来是我平素太过古板,得罪了一些大臣,才会招致祸端。”
兰陵还想说什么,却被拓跋徵拦住。兰陵心里憋闷,看到杨坚恍然若失还要一心相信皇上那副样子,更是火冒三丈,一跺脚便跑出门去。
拓跋徵追出门去,忽然回头看向烛火阑珊的屋子,杨坚略显脆弱的身影有些模糊,晃动的昏黄里,他的眼睛低垂着,看不出恍惚和挣扎,烛光一闪,他的嘴角似乎微微翘了起来!拓跋徵一惊,再定神看去,一切仍是愁云惨淡,刚才的景象宛如他的幻觉一般。
他无暇多想,直接循着兰陵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他追到兰陵的时候,那个丫头正在大院儿里猛劲儿的踢着桃树,花瓣簇簇下落,一番与她冲天的怒气全然不相符合浪漫。
“喂!”
“滚开!”
“刻薄女!”
兰陵立即怒气冲冲的瞪向拓跋徵,骂道:“我刻薄关你什么事儿!你们男人都是笨蛋!脑袋里装的全是天下社稷!太可笑了!太可悲了……”
拓跋徵走到她跟前,笑道:“嘴上这么说,心里还不是担心他!”
兰陵被他一句道破,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我……我是担心离开他咱们会被茹宽抓去!”
“你想怎么样?”拓跋徵一本正经的问。
兰陵一怔随即正色道:“他在这里太危险,我猜过不了几天便会回长安去了……我想随他一同去。”
“当真吗?”拓跋徵问她。
兰陵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点软弱,“只要……他不嫌弃我。皇上那么对他,他却丝毫不防备,一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拓跋徵犹豫了,一直徘徊在心中的不安,他不知道该不该与赵兰陵说。
“你呢?”
“你要是把敦煌鹰骨还给我,我就可以与你分道扬镳了。”他玩笑道。
赵兰陵却没有跟他继续说笑,道:“我不瞒你,长安一行,我有自己的一番心思,事成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不成,我恐怕就回不来了……所以……你大可不必跟我同去。”
拓跋徵正色道:“别说我没提醒你,眼睛要睁大一点,把一切人一切事都看清楚,不要意气用事!”
兰陵心里一动,想到这些日子两人从萍水相逢到出生入死,心里竟然庆幸自己和这家伙结下的孽缘,想到要分开,心里竟也十分不是滋味。她笑道:“怎么?担心我?”
他没好气儿的哼了一声,斥道:“我是担心我的鹰骨!”
“你别想耍赖,答应我的三件事没办好之前,别打鹰骨的主意!”
“绕了一圈,还不是要我和你一起去?”拓跋徵心里竟然有些高兴,手搭上了赵兰陵的肩,邪笑道,“难道你是舍不得我走?”
赵兰陵不满的瞥了瞥拓跋徵,说:“连第一件事儿都做不好的人,我很怀疑你这辈子还能不能拿回鹰骨!”说完,一道鄙视的眼神扫视了他一眼,拓跋徵一哆嗦,连忙退到五尺之外,看着她得逞的笑容,也只能抱着双臂长叹,叹息里却有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半个月之后,杨坚正坐在院子里教赵兰陵下棋,兰陵根本没心思认真学,只是贪婪的盯着他看,他说什么,她也只是点头称是,棋子象征性的在棋盘上敲一敲,杨坚笑道:“你欺负我是瞎子吗?”
兰陵委屈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不能安心学习,全是你的错!”
杨坚空洞的眼睛转向她,浅笑着问:“哦?此话怎讲?”
“谁叫你长得那么好看!明明岁数都那么大了!”兰陵手上玩着棋子,眼睛还是不自觉的瞟向他。
杨坚大笑起来,眉头终于舒展开,打趣道:“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他笑的那么温吞,那么柔软,眉眼之间略带忧郁,唇舌之间却满是释然。
他的忧郁所为何人?
他的释然所为何事?
兰陵看着杨坚,他双眼浑浊,却直直看进她心里,乌黑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细的阴影,看得人欲罢不能。
杨坚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白皙微凉的手指准确的弹到了她的额头,轻笑,“丫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兰陵耍赖的捂着额头大叫起来:“妈啊!我竟然被瞎子打了!真是天理何在啊!”
杨坚听了爽朗的大笑起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又让她一阵窒息,她俯身过去,趁他不备,在他的眉毛上深深的吻了下去。
拓跋徵坐在他们对面的房顶上,看着缤纷花雨中的一对璧人出神,心里某个地方微微疼痛起来。那个女人,刚一见面就抢走他的鹰骨,没过多久又拿了他的鹰羽,她总是拿走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这次她是否又拿走了什么?
杨坚感觉到兰陵柔软的嘴唇在自己的眉间驻留,年轻女子清爽的香气将他包围在其中,一阵暖意立即传遍全身。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温存,过了一会儿,杨坚才将她拉下来,轻声呻吟:“我……”
兰陵的手指轻轻堵上了他的嘴唇,她满意的笑道:“嘘!这是我对瞎子打人的报复,不许反抗!”
他又是笑、又是叹,手指轻柔的摩挲这她白嫩的脸颊,满脸矛盾与挣扎。
兰陵的心里异常高兴,因为她知道,他喜欢她,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接受她,但是这都不要紧,她不要什么名分,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够了。
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玉楼急急忙忙闯进院子,看到他们的样子微微一愣,这才呼道:“老爷!长安府里来人了,说是要紧事儿,正在厅里侯着呢。”
杨坚连忙收回手,在兰陵的搀扶下站起来,“我们去瞧瞧。”
“这……”玉楼看向兰陵,“说不定是机密大事,赵姑娘……”
兰陵明白玉楼的意思,刚要抽回扶着杨坚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不妨事。”
玉楼和兰陵皆是一惊,心里都明白,他已经拿她当自己人了。
一行人连忙来到前厅,正看到一个脱力倒地的家丁,那人见到杨坚,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了过来,大哭道:“老爷!您快回去吧!大事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他……”
“杨廷!”杨坚听出家丁的声音,立即扶住他,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廷抹了一把汗,抬起头正看见杨坚空洞的眼神,声音里哽咽更甚:“夫人还念叨,为什么老爷这么久还不回家,原来老爷也遭了毒手!”
玉楼听杨廷的话,心里直着急,忍不住催道:“杨廷!快说,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廷连忙给杨坚跪下,哭道:“前几日是太子的生辰,两位夫人受邀带着几位少爷去参加宴会,没想到皇上带着小梁妃驾临,小少爷不懂事,道出小梁妃出身青楼之事,惹怒了小梁妃娘娘……”杨廷哽咽了几声,像是下狠心似的,继续说,“皇上下令,将小少爷的舌头割了……二夫人心急,冒犯了皇上,也被收监了……”
听完这一席话,杨坚已经面如土色,兰陵用尽全力扶着,他才没有倒下去,“太子殿下没有帮忙吗?”
杨廷磕了头,道:“太子妃娘娘帮着说话,被打了板子,太子殿下有所顾忌,未敢出言……近日宫里传言,说皇上要下旨诛杨家九族……”
杨坚听罢痛心疾首,当场呕出一口血来,兰陵大惊失色,连忙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双双坐倒在地。
“老爷!老爷!!”杨廷和玉楼都围上来,脸上早已不复人色。
“快叫吴太医!快!”兰陵大喊,家丁们都惊魂未定,半晌才应承,飞也似的跑去请人。
兰陵拖着杨坚的头,用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哆嗦着叫他的名字,他硬是撑着一口气,睁开眼,声音极轻的说:“吩咐下去,马上启程回长安……”
兰陵立即阻止,“不行,你现在余毒未清,受不得旅途劳顿!”
他紧紧的握着兰陵的手,眼中竟然有泪,“那是我的妻儿……”
她的心像被刀扎穿一样疼,只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她看向玉楼,强硬的说:“你都听见了,快去准备。”
玉楼顾及到老爷的身体,更是担心长安的状况,正左右为难,看着赵兰陵坚定决绝的眼神,竟然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便去办了。
兰陵的手在杨坚冰凉的手中颤抖,他咳嗽了两声,虚弱的问:“兰陵丫头……你是要走还是要留?”
她含泪笑道:“你家夫人应该不会怪你带回去一个小丫头吧?”
“可能会死在长安的,你可想好了?”
“让我离开你和让我死去,哪一种是你所希望的?”她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问。
杨坚眼睛缓缓闭上,意识渐渐变得微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他说:“哪一种……我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