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75、第 75 章

　　“你耳朵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刘绮不耐烦地皱起眉，自己夹了一个鸡翅，“跟你说话那么费劲呢？”
　　“不是！”刘铭看向文一熠，语气加重，“你俩别逗我啊！怎么说走就走啊？怎么也没跟我说？！”
　　文一熠刚拿起筷子又放下，她坐直身子：“二哥......”

　　刘绮见不得文一熠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餐桌下伸直腿踢了对面的刘铭一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你自己这么晚才到家，我们有时间跟你说吗？喊他妈什么啊？！”
　　刘铭立刻举手投降：“对不起。”
　　刘绮黑着脸，文一熠晃晃她胳膊，又看向刘铭：“二哥，我得回家上补习班了，要不我怕开学了跟不上。”
　　“好好好。”刘铭点头，“哥刚才不是凶你，就是太突然了，哥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舍不得，你喊什么？我要是点点，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刘琦说。
　　“靠！”刘铭说，“别啊点点！”
　　“不会。”文一熠笑了一下，“我过几天就又来了。”
　　“好好好，到时候提前跟哥说哈。”刘铭殷勤给两个妹妹夹菜。
　　文一熠使劲点头。

　　刘绮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再说什么。

　　二姑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叹口气：“瞧你俩这哥哥姐姐当的。”
　　“可好了。”文一熠接话，“恨不得是亲生的，那我做梦都笑醒了。”

　　文一熠说完这句话就低头吃菜，旁边正在剥虾的兄妹俩闻言同时动作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刘绮咬了下嘴唇，刘铭垂下眼。
　　文静芬抬手揉揉文一熠脑袋：“傻闺女，就是亲生的，不说那话啊。”
　　“就是！”刘绮附和，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虾。
　　刘铭把手里剥好的虾递给文一熠：“点点多吃点。”
　　文一熠点点头，埋头吃饭。

　　兄妹二人又跟文静芬对视了一眼，文静芬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刘绮张嘴，想说点什么，突然玄关传来开门的动静。
　　四个人同时看过去，文静芬率先开口：“回来啦？”
　　进门的男人换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应声：“回来了。”
　　“姑父。”文一熠开口打招呼。
　　“哎。”男人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到四个人只有文一熠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容，其他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自己的儿子跟女儿，肉眼可见地臭脸。
　　“嗯？”男人一愣，刚开口要问，就被站起身的文静芬打断：“洗手吃饭吧。”
　　说着，朝厨房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也不再问。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厨房去了，一个人盛饭，一个人洗手。

　　文一熠低头坐着，直觉自己也许不该说出那句话，她来回捏着手里的筷子，下意识想道歉。

　　正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时候，手背突然一凉，文一熠下意识抬起头，刘绮笑着把那杯可乐往她手背上又贴了贴：“来，咱们干个杯。”
　　文一熠也笑起来，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拿起自己的那罐饮料跟他们干了个杯。

　　第二天刘铭开车送文一熠回家，兄妹二人看着文一熠进了家门才掉头往回走。

　　文沟村的水泥路年久失修，路面又窄，不太好走，刘铭把车速压得很低，一边要注意路况，一边又不停地往后视镜瞥。

　　“别他妈再看了。”刘绮在副驾驶烦躁地换了条二郎腿翘，语气很冲，“人都进家门了，你今天就算眼珠子掉方向盘上也没用。”
　　刘铭看她一眼，难得没有跟她对吵，只是问：“有新伤吗？”
　　刘绮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低了下去：“游泳那天一起洗澡，我中间找机会看了看。”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才继续说：“后背上，一大片淤青，看着像是有点日子的了。”
　　“应该是咱妈说的那次留下来的，就是她志愿被改那一次。”
　　刘铭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

　　汽车终于艰难驶出文沟村的小路，转到大路上，车窗外的景色瞬间豁然开朗。

　　刘绮却像喘不过来气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哥，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有段时间咱妈想把点点认养到咱家，但是我犯傻逼，哭喊着不愿意，死活不肯……”
　　“你那时候还小，不是你的错。”刘铭说。
　　刘绮使劲摇摇头，眼圈红了：“我要是早点知道她......我不会那么傻逼！那么自私！我现在有时候一看到点点，我就想起来那件事，我就觉得对不起她你知道吗？”
　　“我知道。”刘铭分出一只手拍拍她肩膀，“哥知道，不是你的错。”
　　刘绮低下头，一手扶住额头，控制不住地去想几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暑假，刘绮和刘铭要结伴出门玩，去的地方刚好要路过文宏涛家，文静芬就让他们顺路过去给外公外婆送一些水果和营养品，因为打算放下东西就走，所以事先没有打招呼，直接就过去了。

　　两个人敲开门那一瞬间，正好看到文宏涛一脚踹向餐桌边的文一熠，她身体飞起来，后背着地摔在地上，沿着地板一直从餐厅滑到客厅，脑袋狠狠撞上客厅的茶几角之后才停下来。

　　刘绮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一切细节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她呆立在门口，看着自己平时活泼开朗的表妹一脸麻木地抬起头，有血从额头慢慢流到下巴，然后滴在身上和地上。

　　刘绮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手里提着的水果撒了一地，刘铭在她的尖叫声中冲了进去，大吼了一声：“干什么？！”

　　刘绮紧随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文一熠身边，伸手把她扶起来搂在怀里。

　　最里面卧室里的外公外婆听见动静赶了出来，却也只是有些无措地立在客厅，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过来关照文一熠，也没有责备和阻拦文宏涛。

　　刘绮看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的两个老人，心凉了一半。

　　文宏涛随即大步从餐厅走过来，刘绮感觉到怀里的文一熠瑟缩了一下，她立刻更紧地抱住她。

　　“你干什么？”刘铭连舅舅也不叫了，他拦在两个妹妹前面，单刀直入地质问他。
　　文宏涛抬手指着文一熠：“跟你哥你姐说说你做了什么好事？”
　　门口的郑燕走过来把他的胳膊拉了下来，又往前走到文一熠面前：“知道错了吗？跟你哥你姐说说，该不该打你？”
　　然后刘绮听到怀里的文一熠一字一顿地说：“我没错。”

　　话音刚落，郑燕脸色就一变，下意识就朝文一熠高高扬起手臂，又在看到刘绮震惊的眼神时停住动作。

　　刘绮看着她的动作，瞪大眼，她本来以为打人的只是舅舅，舅妈也许会护一下人。
　　但是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完全暴露了她所在的阵营。

　　文一熠在这个家里是孤立无援的，没有人护着她。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的瞬间，刘绮心口一凉，她想到什么，猛地低下头，看到文一熠巴掌大的脸上，一半糊着血，一半脸颊上印着几个鲜红的指痕。

　　那指痕细长，明显不是文宏涛扇出来的。

　　刘绮愕然看向郑燕的手，更紧地把文一熠抱在怀里，猛然涌起来的愤怒让她整个人都发起抖，她颤声朝这对夫妻大喊：“你们还是不是人？有病吧！凭什么打人？！”

　　刘绮抱紧文一熠，捂住文一熠的脸护在自己怀里，文一熠脸上的血顺着她指缝往外渗。

　　刘绮从小在呵护中长大，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么多血，指缝间流淌的温热让她已经残存不多的理智和情绪全面崩塌，她用力捂住文一熠的伤口，歇斯底里地尖叫：“报警——！报警！刘铭——！给我报警！报警——！刘铭！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