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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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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继续向北走了五个昼夜之后,他们突然发现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岑渡在帐篷边上点燃了一堆篝火,没有叫白浔来换班,而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太阳升起。
尽管岑渡没有叫他,白浔还是在轮到自己换岗的半个小时后醒来了。太阳还远没有升起,但天色已经不再那样暗了,黑夜和黎明交织,整片天空变成了暗灰色。
在大火燃起之前,白浔也偶尔熬夜赶实验赶到这个点,那时看见这种颜色的天空,他都只觉得希望将要升起。而现在,他只剩下了担心。今天,太阳大概也会升起吧?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怕惊扰帐篷中还在熟睡的两人,白浔小心翼翼地坐在岑渡身边,用几乎是气声的音量问她。
“睡不着了,干脆就帮你站站岗。”岑渡把身边的水囊递给他,“我在想,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早起难免有些口干,白浔并没有拒绝岑渡递过来的水,扭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他还是不大习惯用水囊喝水,抬头时一小股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倒不大在意,用手肘随意擦去,就把手往靠近篝火的地方靠去。
“这几天确实变冷了很多。”
岑渡点了点头,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路上碰见野兽的数量也变少了,可是它们都比以前强了不少。”
白浔听她这么说着,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几天包括那巨蛇也只碰见了三只野兽,他们不得不把野兽的肉用树叶包裹着背上以防缺少食物,但时间太短,他只以为是他们运气不大好。若真的像岑渡猜测的那样,这不是他们偶然的运气不好,而是一次普遍的改变,那事情就糟糕了许多。“如果继续这样变下去的话,哪怕我们有四个人,怕也撑不了多久。”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往北边走。”岑渡侧过头,盯着他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浔觉得岑渡并不是想要一个认真的回答,而只是想要一个肯定。就像有了这个肯定后,她还能给自己找一些继续坚持的理由一样。白浔看到她这样,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疲倦包围了。即使他加入岑渡他们之后,每天要做的事情实在比以前少了很多。他很想叹一口气,但又怕不仅自己泄了气,连带着岑渡也会失去希望。他只好看着岑渡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气候变得极端了。温带的范围缩小,而寒带和热带的范围也相应扩大了。”岑渡看到他的回应之后果然不再像刚才那样沮丧。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那我们大概已经走到了中温带了。”怕岑渡以为自己是随口一说,白浔又补充了两句,“我们一天几乎要走上十几个小时,按照四公里的时速的话一天能走上四十多公里。如果考虑方向上的偏差的话我们五天大概也是朝北边走了一百五十多公里。”
“你是说,我们大概走到了华北地区了吗?”岑渡若有所思。
白浔说得没错,现在大概是两三度左右,她也大致计算过,这片地区的昼夜温差几乎到了二十度左右。
“那我们接下来就不能接着往北走了。”
“按照我们现在储存的食物和接下来可能猎杀到的野兽预测的话,往前再走十天左右我们就会断粮了。”
岑渡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厚衣服,不要说再往北走了,可能只是再在这里待上两天我们就会有人生病。”
白浔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火堆,好像在想些什么。
“等他们起来之后,我们就往南边走吧。”岑渡见他心不在焉,说完就想结束话题回帐篷里去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白浔像是突然被叫醒了一样蹦出了一句话。
“你说,他们说的神,是真的存在吗?”
岑渡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遇见白浔之前,他们还遇到了好几拨人。这群在那场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大火中侥幸得以存活的人,几乎都对“神”深信不疑。
如果没有神,怎么会有这场大火呢?在世界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前,岑渡最后看到的一条消息的确是全球范围内几乎同时发生了无法扑灭的火灾。无数人在这场火灾中死去,几乎只剩下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
而这群人把自己的存活看作了神迹。
岑渡不是在神迹中活下来的。
那晚,她和程月花儿正在路边摊庆祝花儿的论文登了刊,畅想着他们未来大展宏图的场景,程月吃饭时走了神,刷了会儿手机,说“网上好多地方的人都说起火了”,她话音还没落,一团没有源头的火突然就在马路对面爆炸了。
紧接着,火焰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扑向建筑、人群。岑渡觉得那火就像是一群蜜蜂,铺天盖地地就追着你来了。她拉着程月和花儿往外跑时,火还死死地追在他们后面,直到他们跑了几公里,跳向了附近的河,火才消失了。
程月和花儿跑得踉跄,或许没有看清,只要她一个人看得真切。那火在他们跳进河里之后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似的,呆愣愣地在原地燃烧着,又过了几秒,突然就消失了。就像是恶魔,在失去了猎物之后就离去了。
他们足足在河里泅了半个多小时,附近居民区里的嚎叫才慢慢停了下来,大火翻滚着缩小,最终退去。
再之后,第二天早上他们睁眼醒来,就发现熟悉的城市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高楼、村庄、人迹,一切都消失了。最让岑渡感到害怕的是它们并非坍塌,而是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隆起的山脉、各种巨大的野兽和他们莫名其妙拥有的超自然的能力。
岑渡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白浔的话。白浔猜她肯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是不愿意去承认那个存在是“神”。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他们该怎么办呢?
他们聊天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天已经渐渐亮了,远处突然吹来了一股冷风,白浔不由打了个哆嗦。他突然觉得没有话题可以聊下去了,猛地站了起来。
“我去把他们叫醒,商量一下往南边走的事情吧。”
说完,也没再低头看岑渡的表情,径直地朝帐篷里走去。岑渡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的失态,想做些什么补救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想来想去白浔什么也没说,大概也是想要假装没发生过吧?岑渡只好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
不知道白浔是怎么和程月花儿说的,他们两人出帐篷时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甚至连洗漱也顾不上了。
“如果要往南边走,我们最好确定一下具体的目标。”还是白浔先开口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程月率先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我们目前获取食物的主要方式是采集和捕猎,虽然能够满足日常的需求,但是面对未知的变化还是太不稳定了。我建议我们可以往亚热带或者亚热带的范围走,如果能够一年三熟的话我们的食物就可以稳定很多。”
岑渡想了想,觉得她的想法还是难以实现。且不说热带,就算是亚热带也距离这里有很远的距离。现在不是过去的文明时代,光靠双腿想要走那么远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不要说他们还得时刻分出精力去提防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野兽了。
还没等岑渡开口,白浔就打消了她的顾虑。
“我支持程月的想法。目前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速度太慢,但我昨晚睡觉前就在想,我们是不是陷入了误区。我想,我们的能力能做的远不仅是捕猎。譬如说我的金属性能力,既然我可以随意变换金属做成武器,那我应该也能做出工具。”
花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猛地拍了一下手,发出了一句“哦——”的声音。在刚上大学时岑渡就有想过,花儿这样一惊一乍的浮躁个性怎么才能适应考古的工作,虽然后来事实说明他完全能够胜任这项工作。
“按照你这样说,我的能力也是可以有多种变化的。”
花儿嘴里说着,手上却没有停下,他心念一动,他们面前就垒起了一堵高墙。程月刚想推搡他叫他不要把火挡着,就看到他严肃地看向岑渡。
“老大,你用力打一拳这堵墙。”
岑渡对他的要求不明所以,但还是甩了甩手,站了起来。她本想着自己大概六分力气就能打穿这堵不厚的墙,却没想到一拳下去只堪堪留下点印记。
岑渡扭头看向花儿,他好不容易沉稳了一会儿,此刻又把那副洋洋自得的表情摆了上来。
“我以前用的都是地上原有的泥土,但是小白刚刚说了之后我就想着也许可以通过用不同的土壤来增加战斗力,所以我就试了试用黏土来造墙。”
听他解释,岑渡才认真打量这堵墙。的确和以往的有些不同,以前花儿造起来的土墙都和当地土地的成分相同,在黄河周边时,他造的土墙恨不能风吹一下就全部塌了。可眼前这堵墙却不一样,是实打实地和地上的土完全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无论到了哪里,你的战斗力都可以维持在一定的水平了。”
“不止这样,我好像还能把这堵墙修得更加细致一点。”花儿双手在空中挥舞,那堵墙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动了起来。这里去掉一点,那里再增加一点,就变成了一堵极像农村土墙的墙面。
程月在一旁若有所思,也挥了挥手,她身边便突然长起了一丛粗大的藤蔓,直到这丛藤蔓疯涨到超过她头顶的位置,就开始慢慢合拢,缠绕成了一座藤蔓牢笼。不过一会儿,那藤蔓又慢慢地回缩,钻入了地下。
程月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个想法这样就实现了,喜不自胜,又挥了挥手想造出什么。然而那藤蔓长到一定程度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反倒是程月,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苦笑着解释。
“我看那囚笼轻而易举就做出来了,便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它变得大一些,可是还没做出来就感觉一点精力也不剩了。”
精力的确是他们现在面临的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在这乱世中一个人行走,哪怕实力超群,也很容易出现因为精力不济而陷入困境的局面。他们四人聚集之处便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相互好有个照应。
此时一听程月没有精力了,花儿也不再为了炫耀去挥霍自己的能量,老老实实地扶着她坐下。
岑渡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时终于开了口。“大家能力都提升了是件好事,我们可以提高战斗时的配合,注重节奏意识,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精力。”
其余三人深以为然,听到她的话便开始琢磨自己这一招嵌在整个体系的配合中又该怎么使出,不由分了心。
岑渡话却还没讲完,看他们纷纷走神的样子觉得又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请咳了两声。
“按理来说,大家作战能力提升了,就会有更大的剩余精力去做别的事。从前因为生存已经很艰难,所以没和大家强调,我还是认为生产和生活才是我们最应该重视的内容。”
“老大,你可算发话了,这破帐篷就几根花花草草地遮着天,一点也不避寒,那地硌着我腰都快给我整出精神衰弱了。”花儿发挥了他最擅长的技能,开始蹬鼻子上脸。
然而大家都没同他计较,这半个月以来生存都皱皱巴巴地,哪有时间去考虑过日子呢?如今得了空闲了,便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了。岑渡倒没觉得是什么坏事,在最辛苦的时候,去期待一下未来会变好,这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好的事了。
“住宿的问题我们可以路上再说,我们先讨论今天要去哪吧。”白浔看到花儿这么开心,也是难得露出了这几天罕见的笑容。这样轻松的氛围真好啊,可惜前面还有数不清的问题要去解决呢。
“我的建议是我们可以往南偏东走。”岑渡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我们来时已经很清楚正南方向这段路是怎么样的了,路上资源并不多,不算宜居。我认为我们不妨往海边走走,看看海边是不是稍好一些。”
“我还从没去过海边呢。”花儿小声嘀咕,岑渡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我今早也想了很久,既然我们有能力,那我应该能做出一些代步工具才对。”白浔没有理会花儿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凝神做出了一辆简易的脚踏车。
岑渡仔细打量这车,前排并不像普通三轮一样只有一个位置,而是稍宽一点,刚好能坐下两个人。而中间则是一处车厢,载人装物都十分便利。最后面要比普通三轮车多出一排可以坐下两个人的座位,这座位底下还有同自行车一样的踏板。
“虽然没有动力装置,但是参考自行车的链条就可以省很多力。”白浔看他们都不说话,便自己解释起来,“前排的两人不仅要看路、决定方向,还要随时提防野兽,所以我就没有再加踩踏板了。”
岑渡点点头。这设计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却是在为他们几人的队伍贴身考虑后作出的最有效率的决定。想来白浔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不过没有橡胶来减震,这车可能多少还是有些颠簸。”白浔话没说透,但大家对视一眼后都心下了然。恐怕坐上十分钟屁股得休息半个小时。
“没关系,可以让花儿坐在前面扫清路障。”岑渡光是想想大家捂着屁股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到不行,当机立断浪费一部分人力在交通上。
这个决定看起来武断,其实也是把四个人赶路所需要的花费的精力集中起来让一个人承担,因此倒也不存在什么划算不划算的。
花儿本来还想抗议,但一看岑渡的表情又敢怒不敢言起来,只好耷拉着脑袋把行李收拾收拾往车上抱,安安分分地准备着出发。
“我力量大,坐后面能很大程度减轻负担。至于你们两个,都消耗了不少精力,不如你们商量一下谁先坐在前面休息一下。”岑渡正在安排着,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浔打断了。
“就让程月坐在前面吧,我还剩下一点精力,之后可能遇见的战斗里我会消耗的精力也没有她多,还是让她好好休息才行。”
岑渡和程月都还没反应过来,白浔就坚定地对她们点点头,跑去帮花儿了。岑渡一时之间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总觉得怪怪的。然而白浔说得倒也没错,让程月休息的确是他们目前最具有性价比的选择了。
总之,就在满头浆糊的情况下,岑渡和白浔肩挨着肩,腿挨着腿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