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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记:心外无物·霍家迷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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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情园。
虽不在春令花季,但此时风露清绵,园子里的两株海棠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世,浅绿英英簇簇,花色娇红绰约如处子,恍若晓天明霞,铺陈如雪如雾。
霍英佑正在园子的凉亭内拉着一把深棕色的大提琴,雪白颀长的手持着琴弓,清晰的骨节极富韵律地凸起,在金色阳光的洗濯之下,像是一首节奏凌跃的诗歌。他穿着白色衬衣蓝色毛衣,依旧不羁地敞开着领口并挽起袖子。手指修长,拉琴的姿势寂寞无着,脸上不时泛起淡漠的笑容。
瑾瑜靠着亭柱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不可否认,琴声的确悠扬动人。
他看着面颊上有着羞涩甜美线条的瑾瑜,笑道:“想学吗?本少爷可以大发慈悲考虑教你的。”
“我说三少爷,敢问少爷的脸皮到底厚到了什么程度?”
霍英佑一听,也不生气,道:“我以为某人被我的琴声打动了呢!说到脸皮的厚度嘛,不多不多,比你薄一寸。”
“恩,卢瑾瑜,瑾瑜。好名字,可惜——”他挖了个“坑”。
“可惜什么?”瑾瑜傻傻跳了进去。
霍英佑淡淡的说,抑制不住眼底的笑意,“名字和本人差远了。”
“你!走开!”混蛋!你的名字也好不到哪里去,霍英佑?我还白痴、猪鼻、屎壳郎呢!瑾瑜暗暗想到。唉,谁让她是侍女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瑾瑜正想回声反驳,忽听“喵——”一声。
哪里来的猫叫?瑾瑜朝四周一看,居然有只小白猫,其实也不算小了,它的身子很肥,圆圆的像头小猪。
瑾瑜一把抱卢它在怀里,揉了揉它的脑袋道:“小猪,你也在叹气吗?你吃的又白又胖,哪里有那么惨,有谁比我惨呢?”
一阵轻笑传来,就听霍英佑笑说:“牛皮糖,你有什么惨事呢?还有这只猫不叫小猪。”
“遇见你就是天下一等惨事,惨不忍睹的惨事!对了,不是叫你走开了吗?怎么还在这?你看什么看?”
“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哪门子来的侍女?看你傻笑不行吗,而且我爱在哪就在哪。”霍英佑的话让她更恼怒。
“有病!”瑾瑜怒了努嘴,打算先走一步。
霍英佑看她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笑道:“看我长得这么俊朗,你也舍得走?”
不——是——吧?瑾瑜白了他一眼,嘴角浮起的笑容意味深长:“是啊,谁叫你俊朗的像只孔雀呢?”
霍英佑笑得更开心了,道:“孔雀比喻的不错,不过好像更适合女子,为什么你把我比作孔雀?真有那么俊朗吗?”
瑾瑜笑得异常可爱的说:“怎么没有,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霍英佑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些怒意地看着她,忽又笑意满面,轻声道:“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哼,问你,你那天为什么要吻我?还说什么要娶我,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想嫁给你,你有问过我的感受吗?”
“怎么,霍家的财富,你竟还看不上吗?还是你又寻觅到了新的猎物?”
瑾瑜气呼呼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我是看上霍家的家产似的,你们这些富贵人真是有意思!我告诉你,我卢瑾瑜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霍三少爷,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可不是什么你想娶就娶、想撵就撵的随随便便的女人!那晚我只是被三少爷的举动吓到了、没有及时说出我的感受而已。其实我想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也别指望我会嫁给你!”
不等霍英佑回应,她接着道:“还有,那天的那个吻,我、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霍英佑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淡漠,声音却依旧不羁:“你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阻止我娶你了吗?别天真了,在霍家你还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你——”
没等她说完话,就见表小姐梦萸进了亭子,道:“三哥,祥云号服装的李师傅来了。”
“噢,是吗,那我先过你去了。”霍英佑淡淡回应,放下大提琴,再不看两人便匆匆而去。
瑾瑜气呼呼地坐下,手指无规律地敲打起大提琴的琴面。风乍起,梅花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如凝了点点胭脂。
身旁的梦萸整了整衣裙,安静地在瑾瑜身旁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方才,我听到了你和三哥的谈话。”
瑾瑜苦笑了一下,平下气道:“听到就听到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瑾瑜,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不不,应该是非常嫉妒你。对三哥情有独钟、想要嫁给他的人是何其的多,也包括我。可是能让他愿意娶的人却只有你一个。没想到你竟还不愿意,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梦萸,三少爷是很优秀,但并不是每个女子都会钟情于他。这世上有两情相悦的感情,有爱而不得的悲哀,也有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是的缘分。很显然,我和三少爷是后者。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娶我吧,也许我是第一个敢违抗他命令的大胆侍女吧。就像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
“你错了,瑾瑜!也许我不懂三哥对你的心意,但我知道他是喜欢上你了,他在保护你。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因为他惨死,尤其是侍女,没有一个例外的,到了最后不是死就是疯。三哥的做法是想警示那个背后做手脚的人,他在郑重保护你。瑾瑜,‘我不杀伯人,伯仁却因我而死’那种痛苦你能懂吗?”
瑾瑜苦笑,摇摇头,道:“我不想懂,因为三少爷他不知道,这样做只会更把我推向风口浪尖上。罢了,权当是报答三少爷救我的恩情,我会嫁的。只是这样的婚姻里,不会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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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月满南苑,清华光耀。因着秀儿说老太太在翡翠园萧凉阁有事找她,瑾瑜便放下手中的物什,提着盏琉璃灯一路迤逦穿厅过院。夜沉如水,那盏灯笼暖暖一团晕黄的光,照着脚下的青石方砖。一块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砖,拼贴无缝,光洁如镜。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她的衣角窸窣拂过一旁的花木发出的声音。瑾瑜裹紧身上的棉衣,不由有些惧意。
萧凉阁很快就到了。高而空的灰红色木头屋顶,几只蝙蝠贴着屋顶胡乱盘旋。窗外是一丛又一丛,一架子又一架子开得十分绚烂的花,有花影投上门窗,静浓浓的,雕花图案一枝一叶分分明明,如同逼真的剪影。
怎么回事?不是说老太太在这里等我吗,黑漆漆一片,好像没人啊?
瑾瑜探头探脑地看了看门内,绣鞋迟疑地迈过剥漆的门槛进入幽深的阁内。
“请问,有人吗?”黑暗的屋子内只有她有些发颤突兀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起来,瑾瑜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从背后一直瞅着自己。于是有些害怕地慢慢转过身来……
一双悬空的脚临在她面前。
缓缓往上看,借着灯笼的光亮,瑾瑜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丫鬟彩梨惨白的脸,长长的黑发凌乱散布,头部被麻绳紧紧缠住吊在房梁上。冷寒入骨的双眼泛出眼白,死死盯住了她!
灯笼落地,一团火舌嗖的窜出围绕了整只琉璃灯,蓦地燃烧起来。
“来人呐,救命,救命!啊……”瑾瑜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翡翠园萧凉阁平静的上空。
待霍老太太赶到的时候,南苑已是热热闹闹,压惊的药咕咚咕咚地在炉上熬着。瑾瑜整个人在床榻上剧烈得发抖,低低的哼叫声音带着哭腔。
“彩梨不是自缢的,绳子是被人绑上去的。”二少爷霍英奇进屋后,冷着脸道。
梦萸看着受了惊吓的瑾瑜,也忍不住哭起来:“彩梨一直是服侍我的,怎么好端端就死了?”
“又死了一个丫鬟?哎,造孽啊!”老太太手持着金龙拐杖,叹声道。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秀儿明明通报卢姑娘去的是潇扬阁,怎么瑾瑜去了萧凉阁?”二姨太给瑾瑜掖了掖被子,问道。
听到这话,瑾瑜瞪大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什么?不是萧凉阁,是潇扬阁?怎么会?”
“是啊,方才我问了秀儿了,她说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啊。”
潇扬阁,是潇扬阁?!秀儿明明不是说——
“我看呐,是这房子闹鬼,好端端的,人就给魇住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没了语言,这事虽然蹊跷,却再也找不到什么证据。众说纷纭,大家也只能将问题归咎于房屋的阴气过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