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还在这里》抹茶Af

40、无法面对

　　美蓝说停下来的时候，大伙七七八八吃得差不多了，夏小斯斜躺沙发上拍着肚皮休息，他想起什么似的斜着眼睛看我：“哎，话说回来，你手机怎么打了没人接啊？”
　　回绍兴前我跟美蓝打了招呼，让她帮我请一星期的假，可能奶奶去世的事实让我过于茫然失措，直到上了火车才察觉到手机丢了，不知道是丢在去妈妈那儿的公交车上还是上火车前后的事。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丢了，关于今天以前的事，我实在不想过多记起，那段经历对我来说是人生的一个灰暗期，到现在我还无法相信奶奶已经离我而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省略几十年的日子，直接跳到未来，白发苍苍都无所谓，至少不必经历这一段，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正常，万千种方法，我选择了逃避。
　　夏小斯笑着摸了一下头发，撞了玩手机游戏的林子俊一下：“这家伙找你找得都快发疯了，上回不是去你那儿吗，钥匙落了，你走了多久，他就在这医院里住了多久，哎，黎昕，你别以为他真有那么好大晚上的来陪你，他是没地方去呢。”
　　嘉楠抓着陈黎昕的手吃吃地笑，声音极其悦耳，陈黎昕没有反应地坐着，她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俩人又窃窃私语去了。
　　林子俊收起手机，笑着给了夏小斯一拳：“有你这么挑拨离间的吗？”
　　我摸摸口袋，找出柯茗还给我的钥匙：“要不要现在过去拿，不然我又得忘了。”
　　没等林子俊回答，夏小斯就把一串钥匙塞到了他手里：“你知道我车的啊。”
　　林子俊点了下头，带上吃剩的泡沫盒下楼了。
　　这会儿正当正午，看到太阳的光线让我的眼睛都出现了重影。夏小斯说的车是一辆重型摩托，这多少跟我心里想的出现了巨大落差，按照我的理解，美蓝认识的人怎么也得开小车，这样才显摆，我有些泄气，这么大热天，跨上摩托车往太阳下一烤，指不定会晒伤。我是第一次骑摩托，不知道先跨哪条腿，好像无论从哪边上去腿都不够长，看到林子俊那么轻易跨了上去我羡慕地发难，折腾好久总算是上去了，我紧紧抓着身后的坐位，示意他可以发动了。
　　林子俊回过头，安全帽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我想起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人骑摩托车喜欢反穿衣服，就是把扣子在后面扣上，可以挡风，一天他酒后驾驶，车子翻了，一头栽在路旁，警员赶到后，警员甲说：好严重的车祸。
　　警员乙：是啊，脑袋都撞到后面去了。
　　警员甲：嗯，还有呼吸，我们帮他把头转回来吧。
　　警员乙：好……一、二使劲，转回来了。
　　警员甲：嗯，没有呼吸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林子俊疑惑地掀开安全帽的盖子：“你笑什么？”
　　我有点停不下来，跟他说了那个笑话，他先是扬眉，跟着忍俊不住洒落串串笑声：“你真是……行了行了，赶紧坐好。”
　　我朝后面抓得更紧了一点：“已经坐好了，走吧。”
　　他欲言又止仿佛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转过了身，阵阵沉闷的轰鸣在寂静街道上回荡，他一发动，车子飞快地往城西方向驶去。
　　耳边呼呼的风让我无比的惬意，衣襟随着摩托行驶的惯性，忽扇忽扇的，有种会被吹走的感觉，那顶帽子实在有点大，它掉下来，遮住了眼睛，于是我开始用手动它，可是无论如何还是会掉下来，我有些懊恼。林子俊似乎放慢了车速，然后慢慢靠路边停下车，他不容分说般地帮我扣好安全帽，强硬着将我双手放到他腰间，我不自在地缩回去，他使劲打了我手背一下：“不想掉下去就好好坐着。”
　　被他一喝我竟然闷闷地不敢吭声了，只能拘谨地坐着，尽量不碰到他身体地拉起他衬衫的一角，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略略清淡的味道，带点烟草气，这种气息让我觉得安心。
　　到达目的地时掌心中早已浸满汗水，林子俊衬衫那块也被我捏的湿透了，跟泡过水似的。
　　太阳晒得我犯晕，我跑上楼开门，发现屋里出现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客厅里多出好几双鞋，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厨房灶台油光满面，垃圾桶里有剩菜剩叶，自从房子钥匙归我后妈妈就很少回家，平常都是过来拿一下衣服就走，坐的最长的也就是一杯茶的功夫，不知道她这回发什么疯，竟然想起用闲置很久的厨房，也不收拾干净，就知道把烂摊子留给我。我咕哝了几声，到林子俊他们那晚休息的房间找钥匙，他则在外面一圈转悠。房间是打扫过的，如果掉在地上扫地那天我应该有看到才对，这房子就这么大，要丢也丢不到哪儿去，如果没被人拿走肯定就是这一块了。
　　我钻到床底下摸了一道，燠热的夏季，连床底下也热的像摆了个大火球，水泥地扑面而来的热空气让我像趴在火坑上煎了一遍，浑身开始冒汗。
　　我拍拍整手灰尘挫败地站了起来，床底下什么也没有，钥匙能不成还能自己长退跑了？我小小嘀咕着，转过头看到林子俊握着手机站在卧室门口，他泯泯嘴唇：“美蓝刚刚从你们宿舍打电话过来，她说柯茗那天看到地上的钥匙放到客厅抽屉里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笑着摇晃了两下拎着的钥匙，舒了口气，“总算找到了。”
　　他挂钥匙的圈儿上坠着一块玉佛，在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下泛着柔润的色泽，看上去通体透明，非常漂亮，我不禁多看了两眼，林子俊也大方地摆在那里给我看，我虽然没见过上乘美玉长什么样子，但凭直觉，能拥有这样一份好成色的玉决不能跟市面上普通的玉块相提并论，这块东西肯定价格不菲，我买不起，至少饱够眼福。
　　屋子里流动的空气异常燥热，我拿手扇着风，催促林子俊快走，大太阳底下骑摩托车好歹有风，总比在两面是墙盒子样的屋子里呆着舒服点。
　　还没走到门口，听到一男一女爬楼梯时发出的沉闷脚步声，声音年轻一点的女人说：“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想回家。”
　　男子苍老的声音：“你阿姨说会找到的，我们再等等。”
　　女人说：“我不想再等了，每一天都是受罪，为什么我们不用这个时间去找哥。”
　　男人没有说话，当他搀着陈谨跨上最后一级台阶，我们面面相觑，陈叔叔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了一些不知所措，他脸上表情讪讪的，硬是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凸出的皱纹刻出了好几道沟壑，陈谨乖巧地站在他身边，空洞惨白的眼球灰败地落在某一点：“爸，怎么不走了？”
　　我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请求陈叔叔不要说话，不要告诉陈谨我在这里，我真的无法面对她，美容店里的突然相逢，我不打算和她面对面，那么现在选择还是一样，她不必知道我的存在，不必知道我在她面前出现过。她是横亘于我和陈黎昕之间的过去，过去我没忘记却不愿想起，什么时候开始，我丢了一份珍贵的东西，它的名字叫勇气。
　　我拉着林子俊的衣袖和他们侧身而过，飞也似的逃下了楼，陈叔叔苍白的声音隔很远传过来：“过路的，我们进去吧。”
　　摩托车驶离那里很远一段距离，我的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跳，我乏力地靠在林子俊背上，感觉汗水浸透过后的衬衫被风吹得涔凉，热意消失了大半，安全帽依旧秉承它不通人性的风格一点也不给面子的继续掉下来，我懒得管它，顾自闭着眼，很想车子一直骑下去不要停。可林子俊没听到我心底的话，他很不合作且突然地停下了车子，让有些昏然入睡的我差点摔下去。
　　我想学电视里那些很有脾气的女人摘安全帽的样子，狠狠把安全帽往摩托车一盖然后耍脾气，那样一定酷毙了，让我郁闷的是这帽子不想让它下来吧拼命掉，想让它下来吧它楞是缠着根线挂我头发上，这一整我心思全在如何不弄疼自己解开安全帽上了。
　　等帽子一拿，我才发现自己站着的地方不远处长着一棵大椰树，它周围有一小面积沙子，碧蓝色的湖塘，看上去给人一种身处大海边上的感觉，我身后摆着两张白色桌椅，顶上以两把深蓝色大棚伞遮阳，一条由形形色色鹅软石铺成的小道歪斜着一处全用竹子搭成的小屋，竹屋精巧别致，看着就清爽凉快不少，门口立着一块招牌，别名“蓝色沙滩”，竹屋四周环绕摆着各式各样的盆栽，绿意盎然，俨然春天才刚来临这里，我从来没想到南京还会有这样一处独具匠心的小地方。
　　林子俊从竹屋里端了两杯冷饮出来，我喝了一口，立刻觉得身体像洗了一个澡，浑身舒泰，我第一次喝到这么新鲜纯正的橙汁，味道香香的，冰凉的香味放佛也浸溶到这炎炎午后中，减弱了强烈的热意。
　　林子俊放下杯子，慵懒地往后一靠：“全南京只有这一个地方有椰树，也只有这家的果汁最正宗，他没有挂招牌营业，一般人不知道这里，来的人都是靠熟客介绍过来的。”
　　我点点头，贪婪地舔舔嘴唇，暂时忘记了陈黎昕和陈谨。是个南京人都知道三元巷里的“易记”面馆，洋珠巷的“四鹤春”，金润发的“小肥羊”，却不知道这儿，不晓得算不算一个损失，在我看来至少是这样，能尝到令自己心怡的味道也算收获快乐的一种途径，这跟你看了一部期待许久的电影，早上醒来发现可以再睡几个小时，和喜欢的人一起做饭所获得的幸福感是一样的，人可以不聪明、不漂亮、没有钱、没有名，但是不可以不快乐。
　　我突然觉得委屈，在我觉得快乐跟满足的时候，为什么陪在身边的人不是他，或者说跟他在一起后，我失去了快乐的资格？那我们共渡过的日子算什么呢？错觉还是通往最终途径的一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