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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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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其实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生辰宴的意外,苏慕没法再去明楼了。
过于无聊的日子总要找点事情打发,于是之前的采办又被提上来,侍女们争着出门给苏慕买话本。
他们的吵闹倒打扰不到养伤的人,苏慕的喜静,不爱身边有人在苏家是出了名的。故侍女多是去廊下嬉闹。
那些笑闹渐渐远去,晷针的影子移了大半位置,等一周天运行结束,宋修再度睁眼时,窗边的苏慕已经换了本书。
孤峰连天梯,水涧勾黄泉。
单扫一眼宋修便知是地理志,再看苏慕手边其他书,不是医书就是杂籍,诗词歌赋无所不有,唯独没有修道人用的经书。
想到那晚毫无反抗能力的苏慕,宋修大约明白了缘由。
非是不敢反抗,而是无法反抗。
宋修不解,他观苏年容也是年少有为,为何和他一般大的苏家长女是个凡人。
是遗憾,还是意外?
梁上的宋修思绪万千,下方侍女敲门而入,送来一碟点心。主仆两人低语几句后,侍女又离去,徒留苏慕一人。
苏慕拣了几块入口,抬头问宋修,“你要吗?”
宋修还未从思索中抽离,被苏慕忽然问起,下意识冷脸拒绝。
“不用。”
被拒的苏慕也不难过,随手翻过一页,平淡应了句又低下头去。
屋内重新陷入平静,宋修合眼休养,又过了半个时辰,苏慕下了罗汉床,往外头寻去。
门外侍女笑语盈盈,听其内容是要些花。没过一会几个侍女手挽手离开院子,只剩苏慕一人。
她披着一件大红斗篷,因身量未足,宽松的斗篷衬得她越发柔弱可人。此刻她便独自站在廊下,仰望那高过了青瓦的海棠树。
这本来与宋修无关,但不知为何,宋修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苏慕身上。
或许是院内过于安静,使得宋修联想到先前种种,他是听说过苏家一些传闻的,比如柳挽风进门之前的故事。
所以她是那个不幸的产物,被苏池正厌恶的存在吗?
侍女离去的时间不长,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有侍女提着花篮回来,“小姐要摆在哪里?”
凭着术法手段,苏家内四季如春,有不少花卉。只是柳挽风爱蔷薇,故而蔷薇花偏多。
苏慕随意指了屋里一处,又动手取下花篮里的海棠,道,“这些摆床头。”
浓艳的海棠花开得正好,似是要把少女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一片红。
她和侍女一前一后进了屋,不多时待其他侍女归来,屋内更是一片欢声笑语,这阵笑语中,唯独恬静的苏慕格格不入。
再热闹也有结束的时候,最后一支海棠花入瓶,屋内再无其他人。苏慕又重新坐回原处,捧着书研读。
安静是件好事,可以专心养伤。但不知为何,外头静下来了,宋修的心却没法静下来。
他想和苏慕聊聊。
“你在看什么?”
这是一个很愚蠢的发问方式,甚至不像他该说出口的话。
可事实是,宋修不但问了,还隐约期待苏慕的回答。
好在苏慕没有宋修那般糟糕的性格,宋修问,苏慕便答。
“游记。”她想了想又说,“灵安域的游记。”
说完这话就没了下文,他们不是相熟相知的至交好友,能闲坐下来,谈天说地。更多只是暂时遇到的陌生人,不会交心。
他们本来就不熟。
这种莫名的情绪叫宋修无法静心,闭上的眼睛又睁开,目光下意识去看窗边的苏慕。
她这会已不再看书,而是寻来纸张在上面描绘。绘了大半,宋修才认出苏慕是在根据游记描绘灵安域的地形。
白纸黑字,试图勾勒外头绿水青山。
“那儿的寒潭不在半山腰。”
见苏慕目光探来,宋修又重复了一遍,“先前有修士斗法,将无归山的寒潭变作了瀑布。”
苏慕了然,“是炸了吗?”
她提笔将那处山水重新勾勒,边画边问,“落到了哪处?”
宋修想着,“弯了三道,有一道是新落成的。那处是在东边,偏了。”
他说了两回,苏慕都画错地方,最后宋修抬腿落地,走到苏慕面前。
眼前的红衣少年已没了昨晚的狼狈,但脸上的孤傲之色不减,神色冷漠,他抽走苏慕手里的笔,在纸上认真描绘,待最后一笔落成。方才抬头看人。
“好了。”
两人一站一立,相隔也不远。偏生气氛僵硬得很,苏慕缩着手没答,宋修将笔放下,案桌上的宣纸微微扬起一角时,已回了梁上闭眼休息。
好一会儿,底下才传来一句谢谢。
往后几日苏慕仍旧翻着那些杂书,只不过不再是沉默,遇到不懂的会停下来小声问宋修。
她问时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生怕惹了宋修不快。
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向来是惹人怜爱的,宋修没再摆冷脸给她,只是在苏慕问及时会举一反三,道些当地的风情来。
这日见苏慕又讨了本游记回来,宋修见了问,“你怎么成日看这些?”
抱着书回来的苏慕身子缩了下,脸上的笑意消散,等侍女下去后,她才低低开口。
“我想出去。”
这话没头没尾,宋修却听懂了,应是毫无修为缘故,苏池正不许苏慕抛头露面,免得丢了苏家的脸。
可如果是这样,把苏慕打发到别庄就是,何必一直囚着她。
他想到苏慕的身世,在心里冷笑一声,唾弃起苏池正的言行来。
宋修还未想到更多,下方苏慕已经换了话题。
“过几日就是我生辰,府里请了戏班子。他们都是外头人,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离开。”
苏慕捏着书卷一角,半垂的眼眸瞧不出她情绪,但宋修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
“那你呢?”
苏慕顿了下,细弱的声音有些迷茫,“我?”
“是的。”宋修说,“你有什么打算?”
苏慕便又不答了。
她抱着书坐下,身后的窗扉紧闭,只有烛火在燃烧。当轻微的烛花爆裂开来,苏慕开口了。
“我不能害你。”
宋修抬起眼皮去寻苏慕,即便那个答案他心知肚明,但当从苏慕口中说出时,他还是有些惊讶。
“救你,是想让你帮我带我出去。但是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冒然逃出去会有很多麻烦。爹爹是神仙,无所不能,肯定会知道我在哪里。还有……”
苏慕抬头,虽然表情犹豫不决,但她的目光笃定,“宋修不是修哥哥的真名吧?”
这话直接捅破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宋修,或者说司徒修。他将手按在了腰间的修罗刀上,姿态又回到了那一晚,防备着一切。
“是又如何?”
苏慕却没了方才的勇气,她坐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小声说,“我不能趁人之危,给你增添烦恼。”
“只身闯入陌生危险的地方,一定是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了。修哥哥的处境比我还糟糕,而我仅仅只是无法出门透气。这样的我去麻烦修哥哥,是件很过分的事。”
她的手指拨着书页,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撩拨司徒修那颗疲惫压抑的心。
“所以我替修哥哥想好啦,过几日修哥哥跟着戏班子出去。这样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说到最后处,苏慕抬头冲司徒修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这笑叫司徒修莫名心烦,他避开目光,原本想道上一二,可心下流淌的暖意让他最终只说了两字。
“傻瓜。”
……
生辰那日和光院极为热闹,苏慕早早便起了,侍女特意为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因未到带钗的年纪,故而只簪了几朵海棠花。虽是如此,侍女还是给苏慕抹了胭脂。
一群人说说笑笑往水榭去,还未到廊下,就见一人从假山里走出,直直往苏慕这边看来。
笑闹的侍女们顿时噤声,纷纷弯腰行礼。
“公子。”
是苏年容,他一人在此,也不带奴仆,好似是专门来寻苏慕的。
还挂着笑意的苏慕见了他立刻冷下脸,提裙要往边上去,不想被苏年容拦下。
“等等,我有话要和阿姐说。”
他说完看向苏慕身后的侍女,领头的侍女知趣,立刻领着人退下。转眼假山下只剩他与苏慕两人。
他期期艾艾开口,“阿姐,近来身体好点了吗?”
没了旁人苏慕的态度更冷淡,她不答,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越发尴尬。
见苏慕打算离去,苏年容急忙开口拦下,“阿姐,我明日就要走了。”
或许是不习惯直视苏慕那只灰眸,苏年容避开苏慕的视线,微微垂下头来。
“是去太玄书院,可能数年不归。所以我想在临走前再见阿姐一面。”
苏年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很不得条理,“那儿的入学考核一纪一次,错过今年的,就要再等十二年。爹说那样太晚,让我今年就出发。”
苏慕均是不回,她冷淡的神色仿佛在问苏年容,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苏年容张了张口,他其实想和苏慕说,他不想这么早就离开苏家,独自一人去求学。他有点害怕,害怕全然陌生的书院,还害怕自己无法通过书院考核,让爹娘失望。
可他也明白,这些话是不能在苏慕面前说的。
自记事以来,苏年容就被告知,苏慕是凡人,生来体弱,活不过二十,是个可怜人。
那句慈母的低语苏年容至今记得,‘我儿,你与她同父所出,偏生你能求仙问道,她却不能。故而她心中有怨恨,你要让她一些。’
想到这苏年容将预先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那是一枚环形玉佩,模样瞧着普通,但却有流光一闪而过。
“这是给阿姐的生辰礼物,这个是暖玉,上头绘了阵法,戴在身上能生温。”
他将暖玉递到苏慕跟前,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与不自然。苏慕抬眸看了他许久,才伸手接过。
送出礼物的苏年容骤然放松下来,好似做了一桩大事。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抽身打算离去。一身锦袍的他是一派富家公子打扮,腰间坠着那枚鎏金镂空银薰球。
临行前他对苏慕言,“阿姐,当年落水的事我原谅你了。”
苏慕没有回答,她平静注视苏年容离去,侍女被苏慕留在原地,不得上前。
还是那处假山,柳树下荷叶连连,被投喂习惯的鱼儿见有人影,纷纷围上来。
苏慕低头望着它们,过后,将暖玉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