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情史》火晶

45、第四十五章

　　“娘娘竟然知道！”言清溪很是惊讶：“王上应该不会告诉您的……”
　　“我从书上看到过。”婉游想起书上对宝瓶的描述，“天哥……我见他一直吃蛇肉，以为他不需要这个……”
　　“即使他有迦楼罗血统，他也是个冥族啊！”言清溪慨叹道，“他肯定有段时间没吃了，这样的大战消耗太大，他撑不住了。不过您放心，这瓶里都是从战场上收集的魂魄，微臣可没杀任何生灵。”
　　说到这里，言清溪看了看寝殿里忙碌的身影：“娘娘，王上很快就会醒了。他肯定不想让您知道这事……”
　　“放心，我不会对他说的。”婉游保证道。
　　“娘娘，您先请。”
　　婉游便快步进了寝殿。她刚在床边坐下，凌天就睁开了眼睛。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婉游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握住了他的手，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声带着叹息的轻唤：“天哥……”
　　凌天抬起没有被她握住的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笑了笑：“婉儿，你看，我没有食言。”
　　婉游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言预行识趣地带着太医们下去了。
　　“天哥，你今日……”婉游顿了顿，似是犹豫，没有说下去。
　　“我对凤族的态度么？”凌天望着她，淡然道，“那是冥族欠凤族的人命，是我该还的债，我只想心安。”
　　婉游吃惊地看着他。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凌天叹息，“冤家宜解不宜结，坏事做得太多，迟早要付出代价。但愿我现在做的这些，能算是一种补偿。”
　　“冥族这种只认强者的根性，其实非常危险。”凌天皱了皱眉，“弱者有弱者的力量。湖镜下的世界，虽然也有仙族、神族，但统领各界的，反而是人族……”
　　他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话头，又看向她。
　　“你的伤……说这么多话不要紧吗？”婉游担忧地看了看他，他看起来太虚弱了。
　　“傻瓜，这点儿小伤算什么！”凌天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伤的又不是喉咙……”
　　他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她用食指抵住了。
　　“别说这种话，我害怕！”婉游紧张道。他的生活太过血雨腥风，她一听到这种话，就不自觉地开始联想，脑海中一剑封喉的画面异常血腥可怕。
　　她本来还没意识到异样，直到她发现凌天的脸红了，她才发现指尖传来的温热，带着某种让她心悸的感觉。
　　像是被烫到手指似的，她猛地一甩手，连忙站起来：“那个……你想吃什么？哦，对了，我去给你熬汤！”
　　说罢，她看都不敢看凌天一眼，便转身跑了。
　　“你别跑啊……”
　　凌天无奈的呼喊并没有阻止她的步伐。她反而捂着脸，跑得更快了。

　　御膳房。
　　婉游在御厨和太医的指点下，熬起了药汤。她知道凌天现在需要多吃些纳食瓶里的东西，又不愿让她看见，便躲进了御膳房，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娘娘对王上的真心，令微臣感动。”御厨颇为羡慕，“我家那口子要是也能这么对我，我就死而无憾了！”
　　一旁的太医捂嘴偷笑，捅了捅他的胳膊，笑道：“你说话别那么随便，当心吓到娘娘。”冥族是个肆意自在的种族，说话直率。他们虽然尊敬冥王，也改不了口无遮拦的本性。
　　“我没被吓到。”婉游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我只是为他做点儿药汤而已……”
　　“娘娘，您大概不懂我们冥界的习俗。”御厨乐呵呵地解释道，“这家里谁掌勺，谁就是更爱对方的那一个。先栽的人先输嘛！我当年为了追到我家那口子，才去学的厨艺，在众位师兄弟之中，我的厨艺学得最好，也是因为她嘴刁挑食。没想到，我竟然因为厨艺，被选中，做了御厨。”他说得眉飞色舞，忘了使用敬语，婉游也不责怪他。
　　看来冥族常用厨艺来追求心仪的人。婉游想到了凌天，脸上一红。
　　御厨感慨地看了看太医，太医摇摇头道：“王上对娘娘才更是情深。”
　　太医正色道：“娘娘，您有所不知。王上的伤口，是替您挡了一道屠户咒。”
　　“屠户咒？”婉游没听说过这种咒语。
　　“这咒是我族秘技。不是常说我们喜欢屠城么，屠户咒是屠城术的低阶版，以猎物的血为引，可以将与其有血缘关系的亲族一起屠掉。只是这咒有使用范围，看施咒者的法力有多强。再强的施咒者，最多也只能是在一座城的范围内有效。”
　　婉游这才明白，为何最初的红色结界会被毁掉。
　　“他……伤得很严重吗？伤到内里了吗？”婉游又紧张了。
　　“王上法力高强，体质特异，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很快痊愈。”太医先是拍了一顿马屁，然后小声对婉游道，“这是我们太医讲述病情的惯例，先讨个吉利。”
　　说完这些，他才道：“娘娘，王上肯定不想被您知道他受了很严重的伤。男人嘛，都要面子。其实这伤也是致命伤，好在就医及时，而且王上身上有‘春风吹’，微臣就为他用了这药。只是王上太久没有进食，长期缺乏营养，需要好好补一补。”
　　说罢，太医机灵地看向婉游：“娘娘，您就当只听到我对王上的敬仰就好。”
　　“好。”婉游应下，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在此刻，太医敏锐地看向房门，捅了捅御厨的胳膊。御厨也看向房门，一脸惊慌。
　　二人急忙道：“恭迎王上！”
　　婉游见状，连忙看向门口。
　　凌天正斜倚着门框，默默看着她。
　　婉游快步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天哥，你看上去好了很多。”
　　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他苍白的脸变得红润起来，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只是似乎有心事。
　　“等会儿喝了你的汤，就彻底好了。”凌天勾了勾嘴角，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婉游感觉到御厨和太医看热闹的目光，脸上一红。凌天便对她身后那两人使了个眼色。
　　“臣等告退！”
　　凌天侧了侧身子，二人连忙弓着身子溜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婉游被他看得有些害羞：“……药汤该好了……”
　　她刚转过身，就被凌天拉住了手臂。怔忪间，他已经拥她入怀。
　　他的动作并不用力，只要她想推开他，就完全可以做到。
　　婉游伸出双手，默默抱住他。她能感觉到，他有心事。
　　一反常态的，他什么也不说。
　　婉游不知他在想什么，她也不想问。他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就这么静静相拥，她的心底生出一种安宁。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声响，才想起灶上还煮着药汤，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药汤该好了。”
　　凌天便松开了她。
　　婉游走到灶台前，刚要打开盖子，就被凌天抢先一步。他麻利地将药汤盛好，吹了吹。
　　婉游正想捏个诀给药汤降温，就听到神识里传来籽枝的声音：
　　“姑姑，族人们回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哭了很久。
　　婉游心情沉重：“安置好了？”
　　“葬礼明日举行。”籽枝道。
　　婉游看了看正在喝药汤的凌天。
　　“姑姑，我知道他们一向对你不好，你可能不想来……”他顿了顿，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以前对婉游的态度，“母后让我转告你，她希望你能来……还有姑父……”
　　“姑姑，你一定要来，因为……”籽枝的声音颤了颤：“多莲也不在了。”
　　“什么？！”

　　凤族王宫。
　　养心殿内，停放着上百口棺材，摆得满满当当。棺材之间只留下了一人可过的空隙。最正中的那口楠木棺，便是凤王的灵柩。
　　婉游一身白衣，与一身黑衣的凌天一起，从小径绕进了养心殿。
　　这个时辰，群臣已回家休息，籽枝已经屏退了宫人，他的那些弟弟妹妹没有一个在场。
　　籽枝红着眼眶，将婉游带到一副棺材前：“这是多莲。”
　　婉游颤抖着伸手，想打开棺材确认是不是多莲。她还是不敢相信，心底总是怀着一丝侥幸。
　　她的手腕被凌天握住，拉了回来。他沉痛道：“别看了，是她。”
　　“你早就知道？”婉游红着眼睛问道。
　　凌天点点头，叹了口气。
　　像是最后一锤砸了下来，婉游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情报那么准确，籽枝也没有理由骗她，她没有理由怀疑。她这样说服自己。
　　她扶着棺材，轻轻抽泣。
　　身旁摆着那么多侄子侄女的棺材，都没让她感觉到特别难过。虽然他们都是她的亲人，但他们一次次带给她的伤害，已经让她对他们的感情淡漠得很，在战场上冒着被他们杀掉的风险去救他们，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有多莲，让她泣不成声。
　　多莲一死，她便觉得自己对凤族没有什么留恋了。

　　祭拜之后，籽枝在前方引路，带着婉游和凌天，走上了小径。他的脸上、脖子上都有不少伤痕，青紫一片。
　　“……多莲……是怎么死的？”婉游刚才在多莲的棺材前哭了很久。她明明记得多莲当时在高台上，还救了她。
　　籽枝眼眶通红：“她是被弟弟妹妹们打死的。”
　　婉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当时救了姑姑，其他弟弟妹妹们非常气愤，就对她动手了。”籽枝强忍着眼泪，还是没能忍住，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血气瞬间冲到头顶，四肢顿时发麻，婉游脚下一软，险些坐在地上，被一旁的凌天扶住了。
　　心跳飞快，强烈的气愤让她浑身发抖。半晌，婉游才颤抖着开口：“……她……她做错了什么……就算恨我……也不该对她……”
　　“大家都疯了！”籽枝似乎也不敢相信，摇头道，“我试着去护她，他们就打得更凶了……他们太可怕了……”
　　凌天握住婉游的手，手指间传来的温度似乎在安慰她。
　　籽枝想起当时的情形，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说到这些，脸上没了血色。
　　婉游以前听说过凤族的疯狂，但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他们有多可怕。
　　凌天似乎对此并不意外，一脸沉重地陪在她身旁。
　　籽枝带着他们进了久宁宫。
　　凤后桂梓挺着大肚子，坐在那里叹气，眼泪不断地从她眼中滑落。
　　没有一个宫女或是子女陪伴在她身旁，她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一个人叹气。
　　见到他们进来，她似乎想起身，只是身子太虚，没能站起来。
　　“娘娘，您先坐着吧！”凌天道。
　　“别叫我娘娘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说到这里，桂梓又忍不住哭起来。
　　“母后……”籽枝来到她身旁，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劝道，“别伤了身体。”
　　婉游默默擦眼泪，还沉浸在多莲的死带来的震惊和气愤之中，被凌天揽住肩膀。
　　半晌，凤后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凌天：“您是……小姑姑的儿子？”
　　凌天点点头：“本王与凤后娘娘，算是姑表亲。”
　　沉默半晌，凤后郑重道：
　　“谢谢冥王帮我和孩子们逃出来。我会管束孩子们，不再向冥族复仇。”
　　籽枝惊讶地看向凤后，随即又垂下了头。
　　婉游和凌天对视一眼。这样的承诺太不容易了，完全违背了凤王若善的毕生追求。更何况，凤后一直顺从凤王，即使她继承凤王遗志，继续攻打冥族，婉游也不会惊讶。现在，凤后却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但愿两族和平永存。”凌天郑重道，看向籽枝，问道，“太子可有异议？”
　　“没有。”籽枝又抹了一把眼泪。
　　“我反对！”
　　突然，一个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来。
　　“母后，您还没有这种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