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空枝》寺上樱桃

1、山中孤女

　　长泽的夜晚是妖怪的狂欢之夜，外出的行人若是遇上喜欢跟人玩闹的妖怪，难免要被它们捉弄一翻。

　　一盏橘黄的烛灯在玉米田中忽闪忽闪，风吹过玉米叶而落下的簌簌声在寂静晚上格外明显。空气中浮动着玉米成熟后的香甜气味，使本来冷清的夜景带上了一些旖旎的情致。

　　玉米田中的动静渐渐大了，光的晃动也愈加凌乱，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田埂的玉米田边缘，玉米杆子摇摇晃晃地左右颤动起来，扁长的叶子也不安分地发出“飒飒”的响声。

　　“今天掰的玉米应该够我吃几天了吧？太累了，吃完了再来偷吧，不然得有人来了。”

　　玉米林明显地朝着一个方向微微抖动着，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迫近，一个大竹篓凭空从田埂旁露了出来，满满的玉米棒子盛在里面，沉甸甸得仿佛快把它压破。

　　大竹篓凭空抖动了一下，这时才注意到底下被压弯了腰的小姑娘。她大概十一二岁年纪，头发乱遭遭地铺在脸上，在迷蒙的夜色中看不清长相。

　　“偷玉米的小贼，别跑！”玉米林中突然冒出来一声大吼。

　　“这边，你往哪去了，刚刚就是那边动了。”一个尖细的女声随之响起，“快点，别让人跑了，偷了我们好几天的玉米，抓到看我不扒了他的皮，绝对是村尾的二癞子，你看他这两天都没来我们家蹭饭吃，为啥？不就是偷饱了。”

　　女孩听到声响，一激灵，娴熟地捞出几个玉米棒子，望其他的方向使劲扔，又丢了一堆在地上，直到篓里只剩薄薄的一层，赶紧往来时的方向偷偷溜了。

　　“哎，听到声响没？那边，还不快点过去。”那道尖细的声音又从不远处响起。

　　“小娘们催什么催，贼都被你催跑了。”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德朝着女孩扔过玉米的方向走去。

　　夜半时分，虫鸣愈加高亢。明亮的圆月高高挂在长空，点点荧火在树林间流动。

　　在长泽的碎玉山半腰，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小木屋。小木屋黑黢黢的，跟周围的灌木丛恍若一体。

　　小小的身影从远处亦步亦趋走了过来，在这样静的黑夜里，还能听见她细细的喘息声。

　　她打开合上的门栓，把竹篓放在院子里栽种的橘树底下，摸黑熟练地进了里屋。月光透过薄薄的纸糊窗户，屋子里半明半昧，木床上的铺盖都破烂的不成样子了，女孩趁着早上剩下的凉水匆匆洗了把脸，把遮住脸庞的头发扫到一边，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着银光，一张削瘦的挂不住肉的小脸露了出来。

　　她呆呆地看了半响的月亮，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又冲出房间，从竹篓里拿出两个玉米，她小心地剥皮，把玉米须清理干净，挨个整齐地放在床边的木牌前。

　　“奶奶，你先闻着，等我明天煮熟了给你吃。”

　　“咚咚”门外突然传出什么重物杂落的声音，女孩吓了一跳，她瞪着眼睛看着窗外，试图通过窗户上的剪影辨认出什么。

　　四面忽然起了大风，门窗被吹得“嘭嘭”作响，门上贴得镇邪的黄符摇摇欲坠，很快碎成渣沫消散在风里。随着黄符的消散，整个小木屋被深沉的黑暗吞没，那些魔鬼般的声音像烧沸的烫水一般在屋子周遭升腾起来。

　　女孩仿佛才被惊醒，瞪着眼睛恐惧地望着门口，无数的黑影倒影在泛黄的窗纸上，奇形怪状地贴着门缝、窗纸，仿佛在寻找缝隙钻进来一样。

　　“每个月月末，阴气大盛，切记将黑狗血围着院外撒上一圈，方可妖邪不侵。”奶奶一边熟练地给猎风取血，一边说道，“这件事，在我死后，你也得一直做下去，记住没！”

　　“我记得，奶奶，可是，最后连猎风也走了。”女孩缩在床底，眼神绝望地看着脆弱的木门，“奶奶，我好害怕，你在哪里，丫头去找你好不好？”

　　门外嘈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隐约可听到清晰的话语：“我闻到了，是她，苇姬的女儿，有着神的血脉的杂种，吃了她，吃了她！”

　　“嘭！”突然无数鬼影冲着小院齐齐涌来，它们忽而分散，忽而挤成一堆，飞速地掠过天际，院子里的橘树已经被邪气浸染，枯叶飘零，整个房子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味。

　　女孩抬头一看，只见尖嘴獠牙的怪物已经冲破窗纸，挥舞着尖利的手指、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她愣愣地瞪着眼睛，脸颊上残留着泪珠，黑色的瞳孔只剩下眼前张牙舞爪的怪物。

　　一柄光剑从天而降，穿刺过怪物的身体，立在小院中间，怪物发出一声尖叫，化成黑水，很快蒸腾消失。整个小院被一道光圈围了起来，那柄剑就竖在女孩前面，只见所有冲进小院的黑影发出各种惨叫，随即消失在光圈笼罩范围来，化为黑灰。然而光圈之外，仍然匍匐着遮天蔽日的黑影。

　　“呵，多管闲事的仙人来了，你们能拦得住我们几时！奈若大人！奈若大人！”这些黑影不断地聚集，身躯越来越大，最后幻化成了一个放大无数倍的人身，朱红色的头发在酷烈的狂风中乱舞，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探视着下面的小院。乌云吹散，皎洁的月光泼落在巨人之上，鬼影所化之人面容居然妖异绝美，难辨雌雄。祂穿着一身紫黑色战袍，上面布满奇异花纹，手中持着一柄魔斧，切口处蒸腾着血红的死气。

　　“不要看祂的眼睛。”一道清润的声音在女孩耳边响起，她猛地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在四处观望。

　　“废物，一个小女孩也搞不定，还要让我出手。”红发魔物叱骂一声，随即直视着某处：“你既然来阻挠我，为何还不现身？哼，仙界之人，畏畏缩缩。”

　　“那不巧了，今日这小女孩你带不走了。”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现，待光芒消散，一个身着粉色长袍的男子悬空立在长剑上方。说完，他回身看着屋子里抱成一团的小女孩，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温柔地哄道：“小姑娘，莫怕，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带你去很美、很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