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岁岁后

2、《倾城》番外

　　《倾城》番外

　　秋分将至，天高气爽，奉天皇都街头巷尾百姓拥挤成聚，纷纷挺着脖子，向皇宫通向祭坛的长街张望。
　　禁军费了好大功夫，才在拥挤的人流中开出了一条畅通的路。
　　这天，大周国举国同庆，宁安帝禅位，太子登基为帝，改国号景春，依祖先礼制，宗庙祭祀天地，求大周盛世长安。
　　过去帝王登基的祭祀大典，一路都是暗鹰护卫，轮不到禁军。年轻的禁军统领刚走马上任，就得了此艰巨任务，新帝不喜扰民，允百姓夹道旁观，他一大早就亲力亲为，指挥着禁军士兵列阵。
　　距先帝下旨，裁撤暗鹰卫，已有五个年头。

　　五年前，太子在靖明道遇刺，身中剧毒，经查实，为暗鹰指挥使魏慎行暗中勾结七杀门所为。魏慎行早有不臣之心，不仅谋害当朝太子，还是杀害先帝，诬陷英王的元凶。宁安帝集合了武林盟众高手，将魏慎行击杀于皇宫殿前。
　　魏慎行死后，朝廷不再训练孤儿，为暗鹰卫之用，皇城中，再无行事不择手段，臣民畏怕恐惧的暗鹰。过去的那些暗鹰卫，也再不需为李氏皇族做那些肮脏卑劣差事，被并入了西北军先锋营中，驻守边关，光明正大，以武报国。
　　当年的暗鹰卫副指挥使燕嘉玉，因诛杀魏慎行有功，被追封为忠义侯。侯夫人骆凝入侯府后不久，诞下了忠义侯的遗腹子，袭父爵位。

　　这位小侯爷出生就恩宠加身，十分得帝王喜爱，不仅赏赐不断，满月宴都办在宫中，由皇后娘娘亲自操持。才刚学会走路，就被武林盟主认做了徒孙，将苍山秘籍压在了枕头底。衍山卜算子一门，送来了天命卦贴，落叶山庄送了一柄绝世名剑，连一向不和朝廷打交道的千金百晓亭云阁，也运来了好几车小孩子玩具，说是阁主闲着没事，从大周各地搜罗来的。
　　也有传言，说忠义侯从前不姓燕，而是姓周，是苍山的弟子，曾经在东宫做过太子殿下的伴读。可世间谣传千万，没人会在意这个，大家羡慕的，是骆家姑娘。
　　曾经有卦师算她是富贵命格，没人当过真。然道生万物，还真不能不信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没落门派的小女子，能在忠义侯死前，怀上了忠义侯的孩子，从此母凭子贵，一生富贵荣华享受不尽。

　　一小女孩挤在人群中央，什么也看不见，急的拽爹爹的大腿，“爹爹，爹爹，我要看新皇帝。”
　　旁边壮汉，一把抱起宝贝鬼女，“好好好，爹爹这就把你举高高，看的清楚。”
　　小女孩朝着旁边垫着脚仰着脖子张望的哥哥，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的爬上了爹爹的肩头。
　　“有什么好得意的，新皇帝的样子，我都见过好几次了，”男孩十多岁的模样，装作不屑，“我不仅见过新皇帝，还见过英王爷呢。”
　　“英王爷？”小女孩挠挠头，想着娘亲与她讲过的西北战神孤身入草原，刺杀鞑靼大可汗的故事。英王爷是大周国的英雄，是比之新皇帝，她更想亲眼见到的英雄。
　　男孩得意道，“英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经常来咱们家的酒楼喝酒，虽然他不说，但我和爹娘都知道，每每都把最好的酒留着给他。”

　　“真的吗？爹爹。英王爷喝过我们家的酒？”
　　“奉天城谁家的酒，英王爷没喝过啊？”壮汉回忆往昔，那明媚又张扬的少年，在酒楼开张的那天，包下最贵的一间房，甩下一袋子碎银，“把你们酒楼最好的酒拿来。”
　　他当时想啊，这谁家的孩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到时候肯定喝上几口就醉了。
　　谁知那夜他喝了整整两坛子，说这酒好喝，以后他还来，临走还捎带上一坛，要给他家的妹妹尝尝。
　　直到钦天监算出的将世福星，离开皇城的那天，他才知道，原来三天两头来他家酒楼喝酒的小公子，是英王府的世子爷。

　　曾经一场大火，将英王府烧成了断壁残垣，如今英王府虽已修缮，却一直空空无人。
　　当年太子殿下大难不死，还找到了老英王未曾弑君的证据。西北军呈上血书为证，监军李长舟散尽家财以身报国，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先帝这才为老英王在皇陵建墓立碑，写下了诏书，昭告天下，为英王府和英王世子李长舟沉冤昭雪。
　　英王世子虽然下落不明，依然承袭了英王爵位。可五年过去，纵然英王府已经被赦免一切罪过，英王府的主人，却从未现过身。
　　世人唏嘘哀叹，少年命途多舛，这些年颠沛流离，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是皇帝的车辇，”小女孩兴奋的指着从皇城缓缓而出的马车队伍，天边云散尽，晴空千万里。

　　*
　　奉天城帝王登基，举国同欢，远在南地翠峰环绕的衍山，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也如期而至。
　　这次武林大会，轮到衍山做东，然衍山掌门慕容怀却不知踪影，六大长老也没指望过自家武痴掌门能出现，早早就越俎代庖，将一切江湖来客的饮食起居，安排妥当。
　　武林盟各大门派，都派了弟子前来。苍山弟子来的最多，衍山一整座山头的屋子，都不够住。
　　六大长老羡慕嫉妒苍山人才济济之余，怀念起当年钦天监蒙受皇恩的岁月。那时候，衍山可是铁打的武林盟主，永远压着苍山一头。
　　要不是卜算子一门章天师为情所困，收的弟子又八斤八两，加上过去宁安帝和如今的景春帝都对算卦有重大误解，他们衍山也不至于没落到，连南阳聚贤庄那个不入流的聚贤大会，都有人敢冒充衍山弟子上场比试。
　　南衍北苍，如今衍山只剩下个名头。江湖门派林立，多少后起之秀，长江后浪推前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屁孩，都敢向前辈叫板比试了。

　　还有曾几何时天下第一剑的落叶山庄，叶熙公主如今也离开皇城，以落叶山庄庄主身份，主理山庄，开门收徒，秋水剑诀，重出江湖，这次也带了几个年轻弟子，来参加武林大会，见见世面。
　　听闻叶熙已经练成了秋水剑诀，修为如当年的叶渡之。苍山掌门孟来空，已许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万事都让弟子出面，摆明了想将武林盟主之位让出来。想叶熙若是有心，武林盟主之位，苍山这次恐怕也难守得住。
　　孟来空刚到衍山不久，住在带温泉的独门小院里。
　　小院中，温泉热腾腾的，舒服至极。
　　孟来空因着诛杀魏慎行之故，和衍山掌门慕容怀有了交情，这些年，他偶尔会来衍山，和慕容怀切磋武艺，享受这般泡着温泉煮茶的惬意。
　　这次武林大会，他本想见老朋友叙叙旧，可慕容怀却不知所踪，定是因为江湖传言，比武输给了叶熙，很不甘心，躲起来揣摩秋水剑诀去了。

　　“阿熙练成了秋水剑诀，连慕容怀都不是她的对手了。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万鬼门的魔尊苏流萤，能和她一较高下，”孟来空半身埋没于温泉热气中，“我听弟子说，东岛出了一把断雪刀，连挑十八高手，主人是个才十几岁的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也该把江湖交给年轻人了。”
　　“我们有多久，没像这般泡一个温泉池子里，畅谈人生了？”
　　温泉池子里，除了孟来空，还有人在。
　　李安退了皇位，如今是太上皇，终于能丢开糟心的家国大事，过上神清气爽自由自在的日子。
　　太子的身体，在聂小灯的医治下，渐渐恢复，除了畏寒难除，还需时时注意保暖，穿的厚实。他和太子之间依旧有政见不合，也知太子思虑远胜过他，他索性退了皇位，以身体旧伤为理由，搬去了城郊别苑住。

　　城郊别苑太过无趣，他索性取了从前游历江湖时的兵刃，想再在江湖上闯一闯，只是不晓得如今江湖大变样，不小心惹了一家新晋门派，好在三弟是武林盟主，出面说情才息事宁人。
　　这次武林大会在衍山，李安还从没来过衍山，听三弟说衍山的温泉不错，值得一泡，就佯装成苍山弟子，随着三弟一起来武林大会凑热闹。
　　他和孟来空，自诛杀魏慎行一役后，就没见过。他醒来后，知周榭泉与魏慎行同归于尽，三弟独自离去，回了苍山。他曾担心叶熙会向三弟寻仇，可叶熙去过皇陵一趟后，就直接回了落叶山庄，闭关修炼秋水剑诀，再不提落叶山庄的旧怨。直到他退位，孟来空也没去过皇城。
　　三弟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可他也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三弟。
　　叶渡之的死，他不怪孟来空是假，可他更怪自己。

　　李安不想再和三弟这般君臣客气，他已经不再是皇帝，过去种种就算后悔也再也回不去，人要往前看。
　　“三弟其实不必对我愧疚。”李安说出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你总说你先认识了大哥，又认识了我，为了苍山而亲近我，可你知道吗？我认识你之前，赖在落叶山庄许多日子了，可大哥连话都不愿与我多说一句。大哥愿意与我结拜，是因为你。”
　　“其实……大哥那次，把我打晕了之后，自己去了苍山。他看完几场比武，知裁判确实不公平，知你的委屈。”李安透过氤氲的热气，心思回到了过去，“但大哥那个人，对自己要求向来严格，对自己人也总想着严格。他不愿你做那个与衍山一样，背地里搞小动作，哪怕输了比试，也不能在江湖同道中，输了苍山的风骨。”

　　李安也是这几年才想起来，“大哥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以苍山武功为基础，创了一门新的武功，想你将来可以学会，就算裁判不公，也一定能战胜衍山。可那时候，他和你刚争吵过，你总躲着他。他就托我把武功秘籍给你，还不让我说是他送的。”
　　孟来空记得那本秘籍，武功合了苍山武学所有长处，又加上了许多独到的领悟，融会贯通，甚至更胜秋水剑诀。可他那时心思根本不在武功上，以为是二哥胡乱找本书安慰他的，随手将之传给了苍山的师弟和弟子们。如今苍山后辈中几个高手，都因此受益。
　　“大哥与你吵架，我那时候很羡慕你。大哥的心里，除了秋水剑之外，再无旁骛。他除了跟你，还跟谁过吵架？”

　　叶渡之连亲生女儿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会为他而生气。
　　他何德何能，让天下第一剑看重如此？
　　“我曾想过，死在阿熙剑下，”孟来空说出他离开皇城，曾去过落叶山庄，“可阿熙说，她恨我，却不能杀我，因为她承诺过她的亲人，留下他的性命。”
　　李安知道叶熙的脾气，多半也猜得出，那个让阿熙做下承诺的人是谁。

　　“阿熙还说，有人告诉她，不是所有的仇恨，都要用杀人报复这种方式去解决。人生路很长很长，天地多少风和景，世间多少喜乐事，等着我们去观赏，去经历，那些不好的过往，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忘了。”
　　他活了半辈子，却没有阿熙一个少女看的通透。
　　大哥，你在九泉之下安息，你的孩子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侠。
　　他自认为教了叶熙很多，算叶熙半个师父，可叶熙找到她的道，修成秋水剑诀，却与他全然无关。
　　那个教会叶熙这些想法的人，他还真想见上一见呢。
　　*
　　丰沉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四面都是温泉升腾的氤氲热气，他许久没回衍山的小院，难为六位衍山长老，武林大会来了这么多客人，恨不能一间屋拆成两间住，却还单单把他的院子留了出来。
　　他如今和正常人一般，知冷知热，每年能过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无需在衍山泡温泉。这次阿熙说想带落叶山庄的弟子来武林大会上试试身手，他想自己五年未回衍山，许久没见慕容怀和六位长老了，就一起跟了来。

　　他们提前三个月从落叶山庄出发，本打算顺道逛逛街市，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然路上遇上了朝廷张榜，捉一采花大盗。这采花贼欺凌了多位女子，十分可恶，只是轻功了得，又善于藏匿行迹，官府几次擒拿都无果。
　　落叶山庄弟子打抱不平，立刻自告奋勇，帮助官府捉拿采花大盗。摸清了采花贼上不得台面的迷药伎俩，未免打草惊蛇，庄主叶熙亲自扮做美艳新妇，果然将那采花大盗引来，衙役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采花贼被两剑挑下房顶，继而鼻青脸肿，抱头晕了过去。
　　当地百姓千恩万谢，非要请这些锄强扶弱的江湖大侠吃饭，一番热情实在不好推却，几家来回，落叶山庄的弟子又留了半月。

　　那时离着武林大会开始的日子，剩下没几天，他们只能加快行程，拼命赶路。别说优哉游哉的逛街赏景，连晚上住宿，都是在山林树上凑合的。
　　丰沉舟车劳顿一路，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上了衍山，就扑向了温暖舒服的温泉池子。叶熙被衍山弟子请去抽签，决定上场比武的轮次。其他弟子跟随大总管和二总管，去邻近的住处，拜访其他门派。落叶山庄想在江湖上立足，自然不能只靠武功，还得和其他门大派搞好关系。
　　这些琐事，叶庄主一般不会出面，都是落叶山庄的大总管和二总管代劳。
　　温泉舒筋活血，丰沉泡一会儿，就原地复活，半躺着身子，惬意的哼小曲。他听着门口有敲门声，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六大长老和慕容怀，难道知道他跟着苍山弟子一起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们一声。

　　他披上外衫，挪去开门。
　　门外的人见丰沉比上次见到时，更加肤白貌美，看来这几年活的很是不错。
　　“聂谷主？”丰沉没想到，是聂小灯找上门。
　　因聂小灯解了景春帝所中的倾城之毒，神医谷主聂小灯，成了医药界的标杆，前古无古人后无来者。神医谷的大名从江湖三教九流响彻大江南北，各地求医者带着绝世珍宝纷至沓来，只求能得神医谷主照拂一二。
　　任由聂谷主脾气再差，也照样大排场龙，神医谷周边数个山头，都常年被挤得水泄不通。
　　然聂小灯此生最骄傲的，从来不是祖祖辈辈养出来的银蚕以毒攻毒拿下倾城，而是眼前这位，他判定离开银蚕会死，却奇迹般的活下来的亭云阁主。

　　当年，要不是叶熙把丰阁主从皇陵挖出来，然后提着秋水剑，险些掀了神医谷的招牌，他还不知道，丰阁主毒侵五脏六腑，残破不堪的身体，却因为银蚕共生之故，竟自行生出了新的血脉。
　　他这五年来，一个病人也没搭理，埋头翻遍了神医谷所有的医书，依旧没能得出个合乎医学逻辑的解释。
　　“聂谷主，快快请进，”丰沉得见旧友，十分高兴，忙把聂小灯请了进来。
　　据他所知，聂小灯不会武功，也不喜欢武林大会这种打打杀杀。看聂谷主面色疲惫，形容枯槁，心事重重，难道聂谷主和他一样，是来衍山泡温泉解乏的？
　　“我是来找你的，”聂小灯不爱废话。

　　聂小灯出谷之后，才知丰沉没有回英王府做回李长舟，而是继续以亭云神秘阁主丰沉的身份，晃荡在江湖中。他先去了亭云阁，重桓大长老告知，阁主平时多住在落叶山庄，偶尔回阁。他正要去落叶山庄，东湖搭船时，黎念二长老好心提醒他，衍山武林大会将至，阁主多半随着叶庄主一起去衍山看热闹了。
　　于是，他来了衍山，神医谷主自然为上宾，衍山长老说，已经很久没看见师叔祖了，不过若是师叔祖回来，一定会泡温泉，可以去温泉池子这边碰碰运气。
　　“找我？”
　　“没错。”

　　作为被聂谷主治好的前病人，他好像没什么疑难杂症，给聂小灯继续诊治了，丰沉疑问，“聂谷主找我有何事？”
　　“我想要一坛子你的血，”聂小灯一定要研究出心脉重续生之法，虽书上没有理论记载，但他还有实践一途，丰沉就是活生生的成功的案例，若有丰沉的血，一定能给他的研究许多启发，“一坛子，不多。”
　　“一坛子还不多……”丰沉想想就怕，摇头如拨浪鼓。
　　以聂小灯救他一命的交情，要他的血，一点半点，他就给了，可一坛子血，他全身的血抽干了加起来，恐怕也凑不出来。

　　“你无需担心，”聂小灯保证，“抽血而已，没有生命危险。”
　　聂小灯随身带着药箱中，抽血的家伙事一应俱全，连抽血之后补血的药丸，也带了好几瓶。想丰沉那么娇气的贵公子，看着血晕过去，也不一定，还好心带了一颗失魂散，服下后痛觉麻痹，进入梦乡，连连美梦。抽完了血叫醒，和没事的人一样。
　　“不成，”丰沉立刻跳开聂小灯三丈远，“我的血说不定还带着毒，很是危险，聂谷主你要不换个人……”

　　“只能是你，”聂小灯开始摆出瓶瓶罐罐，“我只要你的血。”
　　丰沉撒腿赶紧跑，聂小灯虽然不会武功，但手上迷药毒物一堆，随便用几样，如叶熙那般武林高手，也会动弹不得，束手就擒。
　　聂小灯追出来，一直从内院追到外院，今日他势在必得，“丰阁主，我在院门口，放了些蛊虫，你要是不怕死，尽管出去。”
　　“……”丰沉不敢开门，整个人贴在门上，瑟瑟发抖的讨价还价，“聂谷主，我是真不能给你这么多血，要不……半坛子？不能再多了。”
　　聂小灯道，“一坛子。”

　　“聂谷主，真不是我吝啬不给你，你看，我和阿熙成亲快三年了，一直要不上孩子，大夫说，是我身体太弱，得多补血……我的血本来就不多……再抽就更没了……”眼见聂小灯越来越近，丰沉大呼，“小微小婉……阿熙，救命啊。”
　　“给我一坛子血，我让你们明年就生龙凤胎。”
　　丰沉一愣，“真的？？？”
　　聂小灯郑重点头，“真的。”
　　“那我……考虑一下……”

　　*

　　五年又五年，武林大会轮到了苍山。
　　落叶山庄在庄主叶熙和两位大总管的经营下，恢复了昔年盛景，在中原武林盟众多门派之中占有一席。
　　五年前的衍山武林大会，叶熙亲自上场，秋水剑再现江湖，当之无愧拿了比武第一。孟来空果然让出盟主之位，然叶熙却当场宣称，自己武功虽高，却没有做武林盟主的本事，还望大家另请高明，扛着秋水剑扬长而去。
　　武林盟主之位，后来由比武屈居第二的苍山的师兄继承。

　　这次，落叶山庄的弟子踌躇满志，准备大会上再次一展身手。经过上一次去衍山，差一点没赶上的教训，他们决定提前五个月，就从落叶山庄出发。
　　叶熙束起长发，对着镜子想，穿一件什么颜色的衣裳，忽然听见庄上有兵刃碰撞声。
　　谁这么大胆，竟敢在落叶山庄撒野。
　　她当即握着剑，沿窗户跳出，正遇上成微来内院与她回报。

　　成微正是落叶山庄的大总管。当年他和妹妹，与丰沉有过十年之约，虽有十年之久，可他们从来没想过离开亭云阁。只是后来，丰沉和叶熙成亲生子，多半时间，都住在落叶山庄。
　　左右都是跟在阁主身边，他们也不再纠结是不是亭云阁的弟子。开始时，他们只是帮叶熙处理山庄的关系和经营，叶熙教授武艺没得挑，但着实不擅长应付这些，一来二去，在江湖上渐渐有了名气，被人称作落叶山庄八面玲珑的大总管和无所不知的二总管。

　　“何人？”叶熙边走边问。
　　“裴韫，”成微认得他的刀，不光是他，江湖上人人都认得那把刀。
　　上一次衍山武林大会上，他就是最大的黑马，一路赢下来，直到被苍山弟子，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打败，得了第三席。
　　“他今天一早来山庄，说要挑战秋水剑。我让他去苍山，参加武林大会，以他现在的武功，说不定在决胜局能碰上。他不肯，说那样太麻烦，非要现在比试，硬闯进山庄来。”
　　叶熙记得那少年，出自东岛，是个武学天才，一个人挑战中原各方高手，上一次衍山武林大会最大的黑马，如今江湖上，断雪刀的名号，很是响亮。
　　其实早些年，她在南阳，和骆凝组队参加聚贤大会时，少年就已经崭露头角，她对这少年有些印象。

　　“我去会一会他，”叶熙早就想与他比试一番，上一次因着他输给了苍山师兄，没有机会遇到她。
　　“庄主今天不是要陪阁主和大少爷二小姐，去后山看枫叶吗？”成微道，“那个裴韫，何必庄主亲自去见，我去把他打发走就是。”
　　成微武功本就师承亭云阁，得慕容怀指点，又学了落叶山庄的秋水剑诀，在江湖上少有敌手。只是他平时和人打交道多用口舌，很少动武功，江湖上没人知道，落叶山庄大总管的武功深浅。
　　“你别小看他，江湖上多少高手都败在他的断雪刀下，”叶熙道，“上次他输给苍山师兄，并非武功不如，而是经验不足。如今再过五年，他武功定更有精进，我想亲自试试断雪刀究竟有何厉害。”

　　叶熙来到山庄门前，弟子见庄主来了，纷纷停手。
　　裴韫也停了手，“你就是落叶山庄庄主叶熙？”
　　叶熙点头，“没错。”
　　“漂亮的姑娘该绣花，不该舞刀弄枪，”裴韫挑战了这么多江湖高手，唯独叶熙一个女子。
　　“可别小瞧了姑娘，”叶熙笑。
　　倒是个天真的少年。
　　自己与他年纪一般大的时候，是不是也总想着练成秋水剑诀，当天下第一来着？
　　人生总有许多执念，经历过后，才察觉不过尔尔。

　　叶熙挥挥手，让弟子都退下，她要认真对敌，高手过招，刀剑无眼，以免误伤那些修为不够的弟子。
　　裴韫脱开包袱，断雪刀亮出，“东岛裴韫，挑战落叶山庄庄主，请赐教。”
　　秋水剑亦是张开锋芒，卷起枫叶，成凌厉之势，袭向高处。

　　“庄主，”成婉匆匆跑来，“庄主，后院出事了。”
　　叶熙止了剑，成婉不是在帮长舟哥哥准备出行的细软吗，“何事？”
　　“刚才，大少爷和二小姐爬去屋顶上比剑，不小心从屋顶摔下来了，”成婉道，“不过没摔伤，阁主一直在下面看着呢，临着落地，把少爷小姐稳稳抱在怀里。就是阁主他，可能太心急了，手腕被压得脱了臼……”
　　枫叶四散而落，只见叶熙秋水剑脱手，掉落在地，转身跑向后院，把一脸懵懂的持刀少年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