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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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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是最直观的感受,脆弱又毫不抵抗的伤口被反复碾磨,鲜血如同微不足道的保护,挤压的瞬间就崩溃着退开。
白玉川的唇瓣湿润而苍白,无法遏制的泪水顺着眼尾的弧度滴在地毯上,慢慢泅成夜色的痕迹。
单纯的疼痛没有任何刺激,也无法激起沉重的微弱眩晕,冷汗涌出体表,但他克制着没有说痛。
昏黄的灯光涂抹在楚宪昂的鼻梁上,像是浅浅打一层薄光。
疼痛让白玉川的视线更加清晰,他看到楚宪昂隐没在暗光里的深邃五官,还有近乎溺毙于快慰中的混乱。
他抚摸着楚宪昂的面颊,指尖凉得仿佛血液循环不畅,甚至带着微弱却鲜明的颤抖。楚宪昂偏头吻了吻他发冷的指腹,滚烫的唇瓣似乎把焰火烧进了白玉川的指骨中。
满含痛楚的呼吸被白玉川刻意压抑,悄然引起了肋骨的胀痛。
楚宪昂低头亲吻他的嘴唇,舔开那忍耐的齿关,把痛声在含糊中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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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接到白玉川的电话时已经是深夜,她倚在墙边抽烟,红唇吐出雪雾一样的烟尘。
随行的医务人员保持清醒,露西披上外套就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过去。
宅邸内没有开灯,但以露西的强化等级,还是能轻而易举就从空气里分辨出血腥的气息。
她在地毯上看了看,发现了湿润又新鲜的血液。
明天他们就要从宅邸里出去,等一下要马上叫人来处理。
她带着医务人员快步上楼,主卧的门没关,床头的光调亮了一些,但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紧,没有任何光线飞出。
“川——”露西低低地惊呼道。
白玉川示意她噤声,露西让医务人员过去看楚宪昂,她轻手轻脚走到白玉川身边,拨了一下他汗湿的黑发,碰到他温度偏低的额头。
“我没事。”白玉川疲倦地笑了笑,他的不适和疼痛都被低沉的光色模糊,看起来似乎浸润着柔和的色调。苍白的唇瓣和脸颊毫无异色,冷汗依旧时有时无地渗出体表。
露西抚了一下白玉川湿润的侧脸,帮他擦了一下冷汗,皱着眉问道,“冷吗?”
“还好。”白玉川叹息着说道,“楚宪昂被药了——”
“马上就做血液透析,等一下就知道......”
白玉川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在流失,“干扰了他的精神状态,跟KCI的有点像,剂量太重,而且查不出来。”
露西微微愕然。
白玉川闭上眼睛仰靠着休息了一下,才重新睁开眼睛说道,“这件事情跟亚当或者切特都有关系,但暂时处理不了亚当,我不知道楚宪昂明天的状态怎么样,如果很不舒服就暂时把我留在这里。”
“把你留在这里?”
“切特会找你要我,你就说把我扣押下来当人质了——怎么说随便你,我怕我一走,楚宪昂要是状态不对你们也拦不住他。”
白玉川的声音稍微有点沙哑,湿润的泪意浸渍过他的嗓音,连露西都不由得觉得心软。
“Boss他刚才......”
“他很混乱。”白玉川低声道,“他好像陷入我离开时的状态了。”
露西抿紧嘴唇。
楚宪昂很烫,他像是被迫在昏睡,一只手揽着白玉川的腰,另一只手正在做血液透析。
白玉川转向医务人员,他已经很疲倦了,身上还来不及清洗,只是随便披着督查的外套。
“怎么样?”白玉川问。
“这个剂量足以杀死十级的强化者,但对Boss只能产生一段时间的影响。”医务人员抬起头回答道,“但我不确定Boss明早会是什么状态,保险起见,我建议您不要离开。”
白玉川点了点头,“发烧怎么办?”
“再过几个小时就会退了,Boss的抵抗力很强,药物没什么辅助作用。”
白玉川松了口气,困乏的灰影积聚在他的眼底,变成潺潺的淡光。
“你们就在楼下休息吧。”白玉川说道,他看着露西,似乎是为了让这个忧心忡忡的女人放心下来,还伸手抚摩了一下她的面颊。
医务人员起身,把仪器快速收好,准备离开。
“等一下。”露西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盯着白玉川说道,“给他打一针消炎的,留一些药给他。”
白玉川坐在床边,也没心思去遮掩什么,稍微点了一下头。
露西拉起他的手臂,帮他把外套脱了,“你自己能处理吗?”
白玉川微微带笑地看着她,“可以。”
露西的眼眶突然湿了片刻,她撇开目光又后撤一步,让医务人员动作娴熟地给白玉川扎上一针。
药品虽然不齐全,但应急也说得上,医务人员知道这是KCI的前总教,敬畏地问露西道,“不然我们现在回去拿......”
“不用了。”白玉川翻了一下药品,“帮我倒杯水就行。”
露西带着两个医务人员准备下楼,在主卧门口她回过头,“明天早上会再让你打一针。”
白玉川“嗯”了一声。
他偏过脸,垂眸看着楚宪昂,睡眠让楚宪昂锋利的五官稍显缓和,但依然能从那狭长的眼尾看出他有一双多么危险的眼睛。
即便是在睡梦之中,都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易打扰的屏息感。
白玉川看了看楚宪昂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感觉像是被猛兽用尾巴圈在身边,这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占有,还有对他的牢牢禁锢。
露西把水端上来给他,热气在玻璃杯上方融化,“不会很烫。”她低声道,“先把药吃了。”
白玉川接过水杯,露西把药剥出来给他,他们维持着一种令人压抑的黑暗和安静。
等到白玉川咽了下去,露西才开口问道,“要不要止痛药?”
白玉川弯起唇角,他的眼尾只勾起一点弧度,笑意也不甚鲜明,“不用,去休息吧,露西。”
露西踌躇一样站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转手往外走。
她动作很轻地出去,慢慢关上门,因为没有拉到底,在她松手的时候又稍微打开了一条缝。
白玉川缓慢地俯身,用略微回温的手托着楚宪昂的侧脸,在他的鬓边摩挲。
“楚宪昂,我去冲一下,马上就过来,我不会走。”他凑得很近,几乎是在对着楚宪昂的唇瓣低语,语毕又轻缓地在楚宪昂的唇上吻了吻。
他摩抚着楚宪昂的面颊,微凉的额头抵着还没退去的高温,唇瓣触在一起,轻缓地厮磨了一下。
“有血,现在不弄明天会很疼,等我一会。”
白玉川握住楚宪昂的手,低下头用唇瓣在他的手背贴了贴,然后翻身起来,动作尽可能保持匀速稳定,减轻全身上下肌肉的负荷,还有伤口的撕扯感。
困意在疼痛中爬升,白玉川也实在没力气折腾,冲洗一遍后就打起精神清理伤口。
眼圈泛着刺痛的血色,他忍耐着上完药,就套上浴袍躺回床上。
白玉川摸了摸楚宪昂的额头,感觉温度似乎正常了一点,就收回手,躺在楚宪昂的手臂上。
毋庸置疑,切特,或者是亚当,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到要楚宪昂的命的地步。
也许一开始血检可以检测出来,但楚宪昂没给白玉川这个时间。
而切特那边的想法更完美,因为确信这个剂量足以让楚宪昂到最危急的时刻,所以手段都下作到不掩饰了,即便最终血检,也无从查证。
白玉川想起罗兰,那个仿佛黄金铸就的皇子,亚当的导火线。
也许在切特和亚当外,甚至连罗兰也要被算入危险之一。
但是罗兰为什么要利用亚当这么做?他有什么非要杀死楚宪昂的理由?
白玉川扭过头看着楚宪昂的侧脸,这张魅力而饱含荷尔蒙的脸似乎笼上一层雾霭,他本能般上前蹭了蹭楚宪昂的下颌,又埋在他颈边,吻了一下他的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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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心神不宁,一晚上基本没睡。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哪里还有心情睡觉,和安全组的人沟通半天,发誓一定要让切特和亚当万劫不复后,她才稍微闭上眼休息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没睡,但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朦朦亮起,和闭眼前的黑夜迥然不同。
露西拿过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七点多,七点半她就去让白玉川再扎一针。
医务人员已经回去拿药了,一个手下被露西叫过来清理地毯,她感觉仿佛宿醉刚醒,整个人都有种很不痛快,想抓着切特干他一顿的想法。
她在楼下慢悠悠地转了一会,确定地毯没问题,时间也差不多了,就示意医务人员带着药跟她上楼。
楚宪昂的五感实在太敏锐,她也不敢在这时候动静太大惹怒上司,发现门没关,正好悄悄凑过去看一下情况。
如果是医务人员,确实很难从一道门缝里看出什么。
但露西好歹是楚宪昂下的一把手,在没拉窗帘没开灯的情况下也能把房间里的情况看个大概。
白玉川醒了,半坐半躺在楚宪昂身边,侧身看着楚宪昂的脸。
Boss看来只是在睡觉,脸上也没有昨晚那种高烧的病态。
露西本来想提步进去,但白玉川突然伸手,在楚宪昂的脸上暧昧温吞地摩挲,垂落的目光羽毛一样轻缓地覆盖了楚宪昂的面颊。
挑起的眼尾格外柔和,妩丽化成虚渺的温柔,露西从来没有见过白玉川这样——多情、薄情、游刃有余似乎都从他身上水膜一样破裂了,他的目光专注而低柔,流淌在空气中的仿佛是波浪般起伏的干净气息。
白玉川的颈下还有被狠掐的痕迹,青紫的淤痕如同锁链,但不被在意。
他牵着楚宪昂的手,和楚宪昂十指交扣,动作非常缱绻地亲吻了他的指骨,那种珍视的意味浓郁到露西都不得不避嫌一样稍稍侧目。
她所看见的,所喜爱,所迷恋的白玉川,都只是浮于表面,瑰丽而灿烂的反光皮层。
内里那些易碎的珍视、悱恻的忍耐,让人心悸又无法确信的爱意,都在主卧里晨雾一样缭绕。
滥情的人脱下外皮,竟然会让人心脏都漫上难言的酸涩。
她不理解Boss五年时间都无法放下却反向生长的偏执,但现在她觉得完全能够理解。
在白玉川身上得到一份全情又真实的专注,就算是十年都不可能轻易遗忘。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叩响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