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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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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二年春,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丞相府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只因丞相大人大限将至。
说起这位丞相大人,也是个奇人,他名周灵均,在十年前的科举殿试里中了榜首,被先帝亲封为那一年的状元郎,而后的十年时间里,他一路平步青云,坐到了现如今的丞相之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过才二十八岁的光景,是了,这位丞相大人高中状元之时才十八,尚未及冠,而今便成了大平朝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此时,周灵均正躺在黄花梨的雕花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身子因这两年的病痛变得有些消瘦,可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却没有减少一丝美感,反而增添了一点病弱之美。周灵均知晓自己大限已至,便只躺在床上闭目,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吱呀”有人打开房门的声音传来,周灵均睁开眼,只见自己的宠妾张依依穿着一身大红色襦裙,站在自己的床前,按理说妾室是不能穿大红色的,但这府中只有这么一个女主子,周灵均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至于先前娶的那位正妻,周灵均想,不提也罢。
可此刻周灵均看着张依依的大红色衣衫,虽然神志有些不清了,却也觉出来不对:怎么明知自己要死了,还穿这么一身红,这也太不尊重我了吧!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毕竟她是他唯一孩子周祺的亲生母亲,以后整个丞相府也是她的了。
“把小祺带过来吧,让他送送我这个父亲。咳,咳……”周灵均喘着气说道。
听到周灵均的话,张依依讥笑:“呵,父亲?你是哪门子的父亲,我的小祺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更是皇上的长子,作何要认你这个父亲?”
“什么?咳咳咳,小祺不是我的孩子?”周灵均激动的问。
“当然,我从未与你在一起过,又怎会与你有孩子?”
“可是……咳咳咳……”周灵均一激动,又是一阵猛咳。
“还记得吗?每次你到我那儿,我都会先让你喝一杯茶,其实那茶里有一种迷\幻药,吃下过后会让你产生幻觉,以为你和我行了房,实则什么都没发生,毕竟我一直深爱着我的皇帝表哥,又怎么会与你发生关系!”张依依轻蔑的解释,随即低下身,附在周灵均的耳边,语气轻柔:“还有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劳累过度吗?”
听着张依依的话,周灵均睁大眼睛,瞪着张依依:“是……咳咳咳,是你?”
“没错,这两年来我一直听从皇帝表哥的吩咐,在你的饮食里下药,这种药是慢性的,且病发时大夫只能看出是积劳成疾。”
“咳咳咳,为什么?我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你们竟然如此对我?”
“是啊,你是做了很多,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尤其你如今的地位如此高,百姓们对你的赞扬比皇帝都多,你说哪个皇帝能容忍一个臣子功高盖主?”张依依反问道,然后话头一转:“还有一件事,想必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的杀父仇人,不是前兵部尚书,他不仅不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父亲的好兄弟,当初要不是他在其中周旋,你父亲可就不只是判流放,而是直接砍头了,你啊,报错了仇,杀错了人呢。可怜林安之对你一片真心,却被你弄得家破人亡,哈哈哈!”
“你,咳,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啊,你真正的仇人是我父亲,当年陷害你父亲通敌卖国的是我父亲,那些误导你将林安之的父亲认作杀父仇人的消息都是我爹放出去的,没想到你就这么信了。你呀,真是可怜,临死之前才知道真相,且认贼作父这么多年。”张依依说着,便朝着门口喊了一声自己的心腹丫头:“进来吧。桃枝”一早就在门外候着的桃枝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到了跟前,张依依接过药碗:“不烫了,喝药吧,大人,喝了这最后一碗药,你就该上路了。”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汤,就要往周灵均嘴里送。
周灵均死死地闭紧嘴巴,不喝药,张依依喂不进去,也烦了,就让桃枝掰开他的嘴,把药一股脑的灌了进去。“咳咳咳……咳,毒妇!你不得好死!”说完周灵均便咽了气。
“呵,毒妇也罢,不得好死也罢,左右如今你死在我前头。”看着周灵均咽了气,便让府中已被自己替换成心腹的下人把周灵均的尸体用草席一卷,从丞相府的后门出去,丢在了乱葬岗。丞相府中周灵均的心腹早已被尽数除去,剩下的全是张依依的人,所以谁都不知道曾经声名显赫的丞相大人死后竟这般潦草的被拖去了乱葬岗。
周灵均飘在天空中,看着张依依假装为自己办葬礼,其实那棺材里什么都没有,看着皇帝为张依依改名换姓,将她们母子接入宫中,封了张依依为贵妃,而自己曾捧在手心里养了八年的儿子,成了尊贵的大皇子。看着自己的肉身在乱葬岗被野狗啃食,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空中飘荡的第三天,周灵均守在自己的肉身旁,却看见通往乱葬岗的小路上朝这里跑来了一个女人,女人步履匆匆,等她走近了,周灵均才发现竟是自己从前明媒正娶的妻子林安之,她褪下了往日华丽的衣衫,身着粗布麻衣,人也不似从前那般艳丽明媚,添了几分憔悴。当初自己害了她全家满门抄斩,唯独她因嫁与他才逃过一死,可过后自己便将她休弃了,如今她过得这般落魄,该是十分憎恶厌恨自己的吧,周灵均如是想着。
却只见林安之满脸是泪的向自己的尸身跑去,赶走了围在自己身边的野狗,而后抱住自己残缺的尸身大哭:“夫君,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害得你被那些野狗欺负,呜呜呜。”
林安之哭了一会,便十分费力的把周灵均的尸身带回了自己现如今的住处,一个山林中的小木屋。林安之将周灵均擦洗干净,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然后将周灵均安葬在了小木屋的篱笆院子里,用木板做了一个排位,上面写着:夫周灵均之墓。
林安之跪在周灵均的坟前,一遍给他烧着纸钱,一边嘴里念叨着:“对不起,我知晓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也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可我却怎么也无法将你从我心里除去,也许当年那惊鸿一瞥,你便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若是强行拔去,会心痛无比。如今你已不在了,便容我再自私一回,在你的坟上占一个你妻子的名位吧。”说着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木碑的另外半边写下:妻林安之。
做完这一切,林安之回到了屋子里,躺在床上,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周灵均一直跟着她,看到她拿出毒药,意识到了什么,想上前阻止:“不!不要!”可是他的手穿过了林安之,林安之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周灵均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林安之喝下了那瓶毒药。
“活着不能陪你到老,死后我也想陪在你身边,等我,夫君……”说完最后两个字,林安之便没了气息,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人儿,周灵均崩溃大喊:“不!安之,你不能死!”可他也只能这么喊着,什么也做不了,连为她收尸都不能,还是来山里打猎的猎户帮忙将林安之与周灵均合葬在了一起。
而周灵均的灵魂就这样一直守在两人的坟头,一年,两年,三年……他想着,自己这一生终究是负了安之,若是有来生,他必定好好弥补她。不知过了多久,某天,他眼前闪过一道光,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