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华泱

183、番外九：淖泥（6）

　　伊勒德自以为他的话已经足够让顾煊识趣了：被俘虏的秦人没有不想回到故乡的，尤其是他这样曾经锦衣玉食、如今却落魄如猪狗的人。而他的承诺确实也发自真心，他已经羞辱了他，在他身上得到了快乐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确认了他不可能为他效力，就让一笔交易成为这段关系的注脚也不无不可，他想从他身上榨干全部的利益。

　　却未曾想到他仍不肯安分。

　　接到叛乱的消息后他完全不可置信，可那消息确实是千真万确的------他不知阿古达竟然有这样的胆子，也真干得出这样的事：背后若没有顾煊的挑唆，亦或是出谋划策，他决计不肯相信。

　　而他确实也给他造成了麻烦，所鼓动的人确实曾受他打压，只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了这种消息。他顾不上细想，即刻整顿骑兵平叛，已然下定决心待他再落入自己手里，定要千百倍报复他。

　　叛军在南下，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求援秦国，所过之处无不坚壁清野，铁了心要阻拦他行军。他心中恼恨之余，也更气愤阿古达竟如此鬼迷心窍，遂命部下昼夜不息行军，一定要赶在他们到秦国之前拦下。

　　他到底是追上了他们，各个击破原本就人心不齐的叛军，隔着数十里，他看到他们骑着马，阿古达将他护在怀里，与他遥遥相望。他搭起弓弦，朝他喊话：“现在跟我回去，我不会责怪。”他将箭对准顾煊，口气中恨意难抑，“是他在蛊惑你，罪恶在他，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放过他。”阿古达并不为所动，“他是秦人，你让他回家去。”

　　竟还执迷不悟！

　　他终于恼羞成怒，松开弓弦令箭直射向二人，随着他的动作，骑兵纷纷放箭，顷刻之间已成箭羽。

　　而此后的景象他看的一清二楚、且刻骨铭心：阿古达调转马头，避无可避后竟然俯下身将顾煊和马护在怀里。他万箭穿心，而顾煊夺过马缰，竟毫不留恋地将他甩下马，独自向南奔去。

　　他骑术极精湛，那马也是万中无一的好马，第二轮箭羽还来不及发射，他已然逃出数里，箭矢再也射不到他。

　　岂有此理！

　　他心头腾得跃起怒火，只想着必不能让他真的在搅得大乱后如愿回到秦国，甚至来不及喝令骑兵，自己便自顾自追了上去。

　　他的影子忽远忽近，几番消失又几番浮现，最后远远的竟然能看到大秦的旌旗。不能让他逃回去，他只有这个念头，他狠狠刺了马一刀，而后一箭射向他。

　　他堪堪躲开了这一箭，他们的距离顿时又拉近不少，而第二箭已然接踵而至，这一次终于射中了马蹄。

　　那马高声嘶鸣，他仍握紧缰绳，抚摸那马鬃毛，而后那马竟然重新安分下来，他一挥马鞭，仍策马前行。

　　已然可见人影，或许便是大秦戍守的官兵。他孤身追杀，身后的部下一时赶不上来，闹出动静很可能危及自身，可他万不能功亏一篑.......他径自又是两箭。

　　这次是奔着顾煊来的，射中了他背脊。他终于跌下了马，狼狈滚动后竟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边军的方向高呼：“救我------”

　　他的声音下一刻便截断了，他追上了他，将他死死按住。他的嘴被捂着，叫不出声，可他还挣扎着同他扭打，眼睛亮得惊人：他不想功亏一篑，顾煊同样不想，他离故乡只有咫尺之遥，他不想死在这里。

　　却终究无果。

　　他重新制住他，将他死死压制在身下，而后将他绑在马上。他的部下也赶了过来，大秦的边军似乎听到了动静朝这里燃起烽火，但已经无济于事。

　　他命部下掩护住他，重新往来时的方向回去。一天一夜的狂奔后他们终于回到了王帐，他将他系在马后一路拖回帐篷，看到血肉模糊的后背仍不解气，大喝一声：“把本汗养的狼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