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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反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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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悦立马做出一副好学生受教的样子:“你好像对他有所怀疑,是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傅西染斜睨了缪悦一眼,幸亏这家伙不算蠢笨,尚存一些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的危机意识。话说,缪悦这个全民公敌委实有了个基本雏形,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豺狼虎豹,四面环绕。
傅西染顺势分析起来:“这件事有两个bug。”
缪悦点头。
“其一,倘若陈月笙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一大早便跑到郊区朋友家了,那他是怎么迅速找到你停车的位置的?你们公司楼上的停车场有三层,车位近千,无头苍蝇似的找,可要大费一番周折。”
缪悦点头,监控显示10:49还在路上的陈月笙,11:05就出现在缪悦的车边,中间仅有短短16分钟的空档。在他出手破坏车载安全系统前,是无法给车辆安装外设定位器的,所以只能做一种考虑,他有同伙,且同伙当天跟踪了缪悦并告知他准确的停车地点。
“其二,就是刚才的《生化博士》了,我故意拿这个试探他,想必他也有所警觉,所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浓硫酸在国内是违禁品,他一个小导演,我不信他有渠道弄到手,那么如果自己配呢?要制备纯度高达99%的浓硫酸,依靠家里的简单设备是几乎不可能完成。如果不是对化学一窍不通的人,应该当即否认,而不是犹疑不定。”
缪悦点头,小傅这个反向陷阱搭得很妙,故意模模糊糊给出一条普通人可以获取浓硫酸的路径,但只有猎手本人才知道,路的末端是叫人粉身碎骨的断崖,根本行不通。
“这两个bug总结一下,结论就是他背后有人,而且对方段位比他高,他没有办法像一般拆伙一样把对方供出来。往坏处想,也许这个‘人’还是复数的,他背后运作着一个想要对你抽筋扒骨的团队。”
缪悦点头,其实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当然倚仗的不是像小傅那样抽丝剥茧的推理,而是女人时而敏锐时而失灵的第六感。
傅西染显然对缪悦如弹簧般机械地一上一下的脖颈相当无语:“请问你是点头机吗?”
缪悦义正辞严地又点了一遍头:“谁叫你说的都对,我只能表认同。”
“然后呢?”傅西染眉宇间攒出许多细小的皱痕,“你不想想对策吗?”
对方的真正目的还是个疑团,或许只是落井下石的小恶作剧,但可能性更大的是危及缪悦的核心利益圈,甚至是她的性命。
当然对于缪悦本人来说,她可以确信的是,她好好活到了四年后。在记忆扦插之前,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屎味巧克力酱湿.身的印象,但却有一些其他的小祸事接二连三,所以她现在并没有下一秒就会一命呜呼的紧迫感。
一边用脚尖碾碎地上的落叶,发出“咔咔”的脆响,缪悦一边十分厚脸皮地说:“我早有对策。你——就是我的对策,你会好好保护你柔弱的小娇妻的吧?”
小傅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两下,面前的家伙尽管还是那副装腔作势的小孩扮大人的正经脸,但她说话的调调简直像被人换了头一样。
柔弱?
傅西染的视线划过缪悦因为喜爱健身而雄壮威武的肱二头肌。
小傅质疑的眼神像两盏明晃晃的探照灯,缪悦却莫名觉得好笑。
她在小傅如探照灯一般烁亮的视线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或许因为身高长相,加之担任老马处女漫《被萝莉支配的日常》的原型,她从小到大都给人留下短腿小软蛋儿的印象。然而恰恰是这种人人都想捏她一把,揉她一把,将她当作小宠物似的保护她的做法,缪悦十分反感。
这也延续到了她的婚姻中,她找了一个比她年长七岁的媳妇儿,尽管她的媳妇儿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像一个做事稳妥周全的30+的熟女,但缪悦还是近乎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非萝莉的一面。她可以搞定自己的一切,顺便把小傅的一切统统搞定。现在想来也许有些可笑,但这就是三年间她对“好妻子”的全部定义。
对于任何人来说,逞强都并非本能,而是日积月累的习惯。
但其实示弱一点也不难,她以前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她无时不刻都想向小傅表达“我罩你”的决心,可她似乎忘了,倘若不幸天真塌下来了,先被砸死的也是个儿高的小傅。
爱人之间明明应当是互为依靠的才对,缪悦觉得自己领悟得还不算晚。
她放松了全身的肌肉,像只漏气的气球似的软趴趴地萎了下去,蹭到小傅身边果真有了柔弱小娇妻的样子:“小傅,我好害怕~~~”
那一句抖得十八拐的“我好害怕”,令傅西染沉默着收紧下颌,她的手......她的手超越意识地,就快搭上缪悦的肩......
然而缪悦下一句开口,却将傅西染心中霎时的脱轨在通过最后一道转辙器前被掰回了正确的方向,至少对于傅西染来说,这是悬崖勒马。
连她的爱情电影中都不会出现的煽情台词,缪悦惊奇地发现自己对着小傅是可以张口就来的:“有你在我身边,我想我不会再害怕了,我们可以一起......”
她们有很多风花雪月,也有很多同舟共济可以细数,但显然傅西染并不打算给她机会,她冷硬地打断她:“我们?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你,我是我。”
小傅言语之间态度的突变,令缪悦不适应地皱眉。
“你为什么要否认呢?两个人之间有没有爱,作为当事人是一清二楚的。”
“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机器,就是因为只有人才会生发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傅,你是想说我切切实实感受到的,其实都是错觉吗?”
“当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来警局?我不关心‘你’,也不关心‘我们’,我关心的是你会不会牵连到我。”
万分可笑地,当一方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求安慰、求抱抱时,另一方原本应当第一时间献上温暖坚实的胸膛才对。到了她们这里,怎么就......怎么就......
缪悦不知该作何表情去面对同样不知作何表情的傅西染,她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对方的决意,一刀劈来将彼此斩成两个世界的决意......
方才两人的交锋在脑海深处滚动,交织、重叠、冲突、淡去,仿佛是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同一道海滩,那些变化的、残存的和记不确切的,都幻化成了无数黄澄澄的细沙,而唯一凝固的,竟是四年前和四年后都没有丝毫消解的伤感……
像是受够了气氛的急转直下,傅西染兀自打了车,不留一语地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无法回头。
缪悦怔怔地站在车外,注目车屁股空气动力装置的启动,呲溜一下,半人高几米长的汽车转瞬便消失在街角,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
“请乘客停止危险举动,请乘客停止危险举动......”
刺耳的语音提示在车内回响,傅西染终于如梦方醒地松开了牙齿。
嘴里没有血腥味,但她的上下牙似乎因为主人过度发狠的较劲而疼痛不已......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口腔,傅西染自嘲地摇头,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明明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又何必在人后惺惺作态追悔感伤?
嘴角浮现一缕意味不明的苦笑,傅西染出神地望着无名指上婚戒的突起,她刚才可是恨不得一口咬掉它来宣泄心中如旋涡一般绞着她不放的困顿。如果感情可以因为单方面的努力戛然而止,那该有多好......
傅西染打量着前座小方镜中略显苍白的自己,她对苍白的自己勉力挤出一抹微笑。方才......方才的模样一定很狰狞吧,也难怪车内的监测系统会误当她要吞金自杀,于是十分着急地出言制止。
她还需留着这条命呢......
要死可以,但傅西染当然不会不负责任地死在这里,给运营无人出租车的公司带来麻烦。
要死可以,但她必须亲身确定缪悦能够抛下她,去追逐一段新的旅途,新的......爱情......
有朝一日,她会消失。
但她希望,她的消失,是有价值的。
傅西染将脊背重新贴回后座椅,尽量不去想未来,作为一种填补,她想起了有名的“爱情弹簧论”。
陷入爱情的两个人往往在情热到达顶点时开始疏远,又在遥遥相望中悸动不已渴望亲密。
她和缪悦也是这样的么?
傅西染发现自己想不了未来,也想不了当下,只能选择沉沉入眠......
......
有时加害者比受害者伤得更重,更难抽离,恰如另一边没心没肺数着飘落的枯叶的缪悦。
比起被小傅摘开成“你”和“我”的失落,占据缪悦心头更多的是摸索出一点小傅情绪规律的雀跃。
这就取决于你一开始拥有多少筹码,是几百个金币还是一无所有?缪悦此时深刻体会到“光脚不怕穿鞋的”是多么精准的一句至理名言。
不管她们这三年,抑或加上缪悦回来前的七年里拥有过什么,但现在一夕之间全部倾翻。到了输无可输的地步,人才能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