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柳熙

11、011

　　连日里都是阴沉的天气，灰暗的天色，连绵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屋檐下滴答滴答地落下雨水，打湿了青石地面，溅起了小巧的水花。
　　年轻的将军披着挡雨的斗篷站在高高的城墙边俯视着远方，氤氲的水汽打湿了他额前的发和脸庞，坚毅的线条也显得温柔了几分。
　　辽阔的草原正在复苏，枯黄的色泽吸收了饱满的水分，正在转青。
　　“仔细着点，不可松懈。”杨廷在城墙南端巡视了一圈，叮嘱角楼上的哨兵。
　　“是！”哨兵连忙挺胸站直了身姿。
　　一个月白长袍的男人撑着伞上了城楼，把伞举到杨廷头顶上挡着雨，“将军，先回去吧。”
　　杨廷连忙接过伞，又撑到那男人头上，“苏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苏先生微微一笑道：“这雨不大，不过淋了春雨易感风寒，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杨廷点了点头，两人撑伞往回走。
　　“苏先生，城里的胡人商贩忽然都不见了，这事有些奇怪。”杨廷蹙着眉头，心下总觉得有一丝不安。
　　“这在往常也没什么，那些商贩只在秋冬活动，开春了总要回草场放牧的。”沉吟了一会，又说道，“只是如今商贩全都消失了，确实有些奇怪，不可不防。”
　　杨廷进了廊下收起伞，脱下了斗篷挂起来，雨水湿漉漉地往下滴答。
　　苏先生看着杨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将军不必太过担心了，我们的城防稳固，加强城门盘查，外城巡逻打探，以逸待劳，倒要看看羯昰他们到底搞什么花头。”
　　杨廷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远方阴暗的天色。
　　雨点似乎更大了起来，春雷隐隐。
　　彼时季国皇都正是一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兰馨殿。
　　“皇后娘娘穿什么都这么好看。”跪在地上整理裙角的小宫女小嘴很甜。
　　云馨皇后微微侧身，看着镜中的人，一袭淡紫长裙，同色翻花镂空披肩，衬着秀长雪白的美颈，云鬓的女子容华绝代。
　　“就你嘴巧。”皇后在凳上坐下，让宫女红袖给她戴上珠钗。
　　“皇后娘娘最漂亮了！这袭紫羽缎裙内务府做了整整两个月，是刚过完年皇上就专门吩咐下的，样式最漂亮了，等春猎过后一定会变成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红袖斜斜插好一只三色珠钗，看着美丽端庄的皇后娘娘。
　　“漂亮什么呀，本宫都多大岁数了。”云馨皇后笑着嗔怪道。
　　正说着，外面有小太监通报长宁公主到。
　　“母后——”长宁公主兴冲冲地冲了进来，看到皇后娘娘就扑过去抱着胳膊撒娇，“母后今天好漂亮呀！”
　　“宁儿，都多大了，走路还这么蹦蹦跳跳的，哪还有个公主的样子？”云馨皇后一脸慈爱地捏了捏长宁的鼻子。
　　长宁公主吐了吐舌头，钻到一边榻上坐下，“母后，我也要跟太子哥哥去打猎！”
　　“去问问你父皇答不答应。”
　　“母后——母后最好啦——母后你去求求父皇让他答应吧！”长宁小脸一脸的谄媚相，摇着云馨皇后的胳膊不依不饶。
　　“宁儿又缠着你母后做什么？”一个洪亮的声音，元武帝笑着走了进来了。
　　云馨皇后和长宁公主连忙站起来行礼。
　　元武帝拉着云馨皇后在榻边坐下，看着皇后一身淡紫衣裙衬得更是容颜绝美，微微笑了起来。
　　“喜欢吗？”
　　云馨皇后当着孩子的面有些不好意思，淡淡一笑道：“多谢皇上。”
　　“父皇您偏心！不疼宁儿了！”长宁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嘟起了小嘴。
　　元武帝把小女儿拉过来抱在怀里，笑着道：“哦？说说父皇怎么不疼宁儿了？”
　　长宁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父皇送给母后漂亮的衣服，父皇没有送宁儿漂亮的衣服，宁儿不高兴了！”
　　“哦！这么回事，那宁儿怎么才能高兴呢？要不父皇再让小德子给你做件荷叶百花裙？”
　　长宁公主顿时眼睛一亮，琢磨了半天，开口道：“还是不要了吧。不过父皇只要答应让宁儿跟着太子哥哥去打猎宁儿就不生气了！”
　　元武帝微微笑着沉吟了一会，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好吧，父皇答应了。”
　　长宁公主顿时一阵欢呼，“父皇万岁！”说着又飞奔了出去，“我去告诉太子哥哥，看他还敢不让我跟着！”
　　云馨皇后担心地道：“宁儿还小，皇上怎么能让她跟着去打猎呢。”
　　“无妨，有文宣在，不会带她去危险地方的。”说完看了一眼皇后，“文宣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打猎，顶多也就带她在林子边上溜溜，放心吧。”
　　温馨皇后顿时一愣，默默地坐着，没再说什么。
　　春猎定在三月初十，开春了，万物复苏，正是打猎的好时候。穆兰围场在东皇城西占地数千顷，每年春天皇家围猎都会在这里举行。
　　春猎也是一个大型的皇家和上层阶级的交际宴会。皇帝皇子，有品级并且有子嗣的后妃都会出席，而朝廷高官也可携正妻及子嗣出席。男人们换上潇洒英俊的骑马装背好箭壶骑上骏马在山野间围猎，女人们在围场边的大帐扎营喝茶闲聊着家长里短。
　　春猎是个大日子，这是一场盛宴。
　　男人间比试，女人间比美。当然也是亲人相见的好机会，皇帝的某个妃子是某个尚书的女儿，某个左丞的妻子是某个右丞的妹妹，平时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春猎的时候正可相聚。
　　然而春猎最最重要的是这是相亲的好机会。看哪家的公子人品风流武艺不凡，看哪家的小姐温柔娴淑蕙质兰心。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强强联合的宗室姻亲，大都是在这样的春猎宴会上孕育的。
　　春猎的日子要一直持续三天，白天打猎，晚上宴会。
　　随着春猎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年轻的男子们正在苦练武艺，争取在围猎中取得好成绩，不只是赢得姑娘小姐的芳心，高妃贵妇的青眼，更还有皇帝的赏识。各家的小姐们就要弹琴下棋苦练书画舞艺，争取在宴会争奇斗艳的表演中大出风头。
　　而此时最最忙碌的还不是他们，而是作为母亲的朝廷命妇们。忙碌着为儿子做精致的膳食补汤，亲手缝制小牛皮铠甲。忙碌着为女儿花高价请最好的琴师舞师，聘一帮的裁缝缝制各色漂亮华丽的衣裳。
　　叶殊捏着根小草在手指上绕啊绕啊，无奈地坐在廊下，银珠唠唠叨叨的听得她耳朵都要生茧了。
　　“叶儿你说是这件湖绿色的好看呢？还是这件银色银绣的好看呢？还有这件淡黄色的也不错呀。这边领口是不是花太少了？不行不行，还得再补一点。叶儿你说纹绣好看呢？还是花绣好呢？我觉得还是花绣比较好看一点，叶儿你觉得呢？”
　　叶殊敷衍道：“都行，都好看。”
　　正闲聊着，清和回来了。看着叶殊郁闷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站在旁边瞅了瞅，开口道：“恩，那件银色的比较好看。”
　　叶殊浑身抖了抖，从没觉得师父这么婆婆妈妈，不由得悲声道：“师父——”
　　“叶儿的花绣的怎么样了？可不能丢师父的脸。”清和一脸的笑意。
　　叶殊无解了，怎么我要上去绣花吗？妈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先生您尽开玩笑。”银珠嗔怪地笑道。
　　晚上吃过饭，云英殿的小太监来把清和请走了。
　　叶殊歪坐在榻上翻着书看，银珠坐在一边摆弄针线。
　　“叶儿，我昨天听说缀芳殿的五儿打听你呢。”
　　叶殊皱了皱眉，“缀芳殿？那是哪呀？”
　　“笨蛋，那可是应贵妃的寝殿呀。”银珠打趣道。
　　叶殊没有说话。
　　“虽说是应贵妃不像往日那般得宠了，可是毕竟贵妃的位子摆在那呢，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银珠继续叨叨。
　　“说什么呢，也不怕人听见。”叶殊瞥了她一眼，翻过一页书继续看。那是本是讲前朝历史的史书，从史书记载来看，当年瑾朝也是个繁荣富强的大国，真是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呀，遇上了荒淫暴虐的定康帝就亡国了。
　　“应贵妃就是六皇子的母妃呀。”银珠朝她眨了眨眼睛。
　　叶殊没反应。
　　“六皇子文采好武艺好相貌又英俊，马上就要春猎了，你说应贵妃为什么要打听你呢？”银珠依依不饶地启发道。
　　叶殊白了她一眼，怀疑她脑子秀逗了。
　　想一想在文曲殿上了两个多月的课了，高傲的六皇子就没正眼看过她，又怎么可能让他母妃来打听她呢？可怜这天天呆在宫里没处玩的小宫女，整天无聊的只剩八卦了。
　　叶殊埋头继续看书，不理会银珠在一边啰嗦。
　　什么好好表现呀，多说说话呀，笑得甜一点呀，应贵妃开心呀，六皇子妃呀。
　　一般女孩子都比较怕痒，于是叶殊把书放一边就下手了。银珠一边惨笑着一边求饶，扔下绣花的丝巾反击了起来，两人顿时笑着闹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