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里》茶深

26、复仇螺旋

　　26复仇螺旋

　　敲门声咚，咚，越来越缓，他像是躺在铁轨上，聆听自远而近的轮转声，终于停了。

　　“我刚开始是想要报复你的，报复为什么我那么痛苦的时候，你什么也不知道。容先生去世后，我开始找你，自己都分不清几分是因为我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几分是因为我不甘心不明不白就这样关机，我关机的时候，甚至你都不会知道我因你而死，我太不甘心了。但是，现在我不想了，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呢，我明明，明明是不想让你痛苦的——我爱你啊。”他像是把不存在的心呕出来，炙红，热气腾腾的，在手掌心里跳动，捧向他。

　　寻常人谁见过这样赤裸的灼热的爱意而不骇然大恸。

　　他们要的是一支护手霜开始的爱情，你未婚而我未嫁，说不上多惊心动魄，然而条件相当，时机正好，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私心，和无伤大雅的小预谋。那样才是寻常的，可以一起生活个数十年的爱。

　　隔着门，容星瀚的声音模模糊糊，像是水面上传下来的。“我也爱你。不会有谁因为这个痛苦的，你开门。”

　　“你忘了吗，密钥在我自己手里。”

　　容星瀚血一下子冲到头顶，“你想干什么？开门，听见没有，要是等我自己打开你会死很惨。”

　　“你一直都那么有同情心，小时候被天鹅咬了，第二天伤口都没好，还是追着我要天鹅。那时候我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有自己也不懂的感情，也不懂人类，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喜悦。你真的……”洞庭微笑着说，“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容星瀚没有接他的话，他退后几步，一脚踹在了门上。砰地一声，整个楼道回旋着震荡。

　　楼上不知道是哪家的开了门，“有完没完啊！搁这演电视剧呢！再吵吵就报警了啊！”

　　“你报啊！”容星瀚红着眼睛吼回去。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猛地又踹了几脚。

　　对方被他那种亡命徒一般的气势震住了，骂骂咧咧几句锁了门。

　　“你是个好孩子，小容先生。要继续画下去啊。”

　　“你干什么！”容星瀚心头一紧，上去砸门，锁舌被他撞歪了木茬突出来，他抓着死命地掰，弄得满手血糊糊的，终于把门撞开了。

　　容星瀚冲上去劈手抢走洞庭手里的密钥，“是我的！”他像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子，又凶又委屈地吼他。

　　客厅里的罩布被揭开，不知是哪年哪月干掉的颜料，模模糊糊的水影中有两只鸟的形状，还没画完，色块堆叠着突然戛然而止。

　　洞庭一只手拎着白布的一角，倾下头去看那幅画，他垂着眼睛，嘴角勾出一个感慨的弧度，他说：“真美啊。”

　　他眼睛的深处有深海鱼类的光，影影绰绰，散布在瞳仁中，显出幽幽的蓝来。

　　容星瀚几乎呼吸都要停掉，他抓着洞庭的肩膀，“你为什么要看？”

　　“小容先生，我说过了，我的硬件没有问题，只要我想看，我就能看。”洞庭侧过脸，看见了他一团污血的手，皱了皱眉，再慢慢抬起头，看他，“你真的长大了。”洞庭用莹白的手抚摸过他的侧脸，上去吻他的唇角。

　　洞庭的bug不在眼睛，而在光环守则。他一步步退让，为了维持系统的运转，割舍掉了眼睛。这么惜命的机器人，也会有想要死去的一天吗？

　　“我的眼睛好看吗？”他用那双像是有鲸的眼睛看他。

　　“不好看。”容星瀚立刻回答。那双手恒温，干燥，过分没有瑕疵而宛如梦幻。

　　“你说谎。”洞庭轻笑道。

　　他枕在他的肩头，容星瀚双手垂下去，想要抬起来，最终却没有。

　　“不准看！”容星瀚咬着后槽牙，“不准看听到没有！”他用手捂住洞庭的眼睛，好像是要把他体内流失的热源堵住。洞庭正在和光环守则对抗，结果就是任由bug在报错，他的眼睛会衍生出无数个报错程序，直至整个系统因为bug的堆积而无暇自顾，陷入永久性休止。

　　那样冰凉的发，嘴唇湿润，胸腔模拟出的心跳和呼吸，像是钟。

　　“三，二，一。我的复仇结束了。”

　　他的话音未落，容星瀚用血淋淋的手，摸上他的后颈，皮肤小小的凸起一块，像是青涩的橄榄，他摁下了休眠键。

　　“没那么容易。”容星瀚气喘吁吁地咬牙切齿地把他往卧室搬。“你太自私了，咱们的事没那么容易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