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三十二画

1、时间无用

　　睡眠舱开启，林邈在机器的低频运作声中醒来。
　　他睁开双眼，仿佛自己只是睡了一场普通的觉，做了一个普通的梦而已。但出现在眼前的猩红色字体冷静而又理性地告诉他，他刚刚结束了长达十六年的休眠。
　　居然过去十六年了？
　　林邈从睡眠舱中坐起，动作有些迟钝地查看了一下双手——看不出任何苍老的痕迹，但他总觉得某个地方有些许空落。
　　肌群在缓慢苏醒，身上的每个细胞都犹如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开始吸取氧气。

　　林邈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沁出泪花，消散了最后一抹睡意。
　　他站在舷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被盈盈灯光勾勒出的那道不太清晰的身形。
　　——于是他又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身高又往上拔了一拔。
　　在双手就要放下的时候，松散的领口处显出一根细细的银绳。

　　林邈眉头微蹙，转身往驾驶舱走去，几根手指摩挲着锁骨，等坐下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拆下——
　　银绳里坠着两枚戒指，其中一枚看起来更大一些。
　　在灯光的照耀之下，相互交叠的戒指边缘处泛着层光。
　　林邈左手高高拎着项链，空闲的右手轻轻地碰了下戒指，温热的指尖触及冰凉的戒圈一秒便拿开了。

　　他把更小的戒指取了下来戴在了左手上，剩下的那枚重新挂回脖间没入领口。
　　就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填补进去了一般，他这才感觉到了完整。

　　林邈再次抬眼望向显示屏，距离他醒来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他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开始检查舱内的每一个设备，甚至把储藏室内的植物种子和受精卵的状态都给确认了一遍，动作细谨。
　　但细谨并不是林邈做事的风格。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没事找事罢了。
　　说难听点，也就是在努力地浪费时间。
　　因为时间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次的检查林邈自认为持续了很久，就连舱内的每一处缝隙他都看过了。
　　把这些事情完成之后，他拿起放在状如棺材的睡眠舱上的记录本，在“设备状态”那一栏里打了个勾。
　　上一次检查还是十六年前，检查者还是自己。
　　“定期从棺材里出来看一看棺材是不是还完好无损。”林邈毫不留情地讥讽着自己。

　　最后他实在找不到其它事情可做了，只好仰躺在驾驶席上，望着外面幽深的黑暗。
　　宇宙如果有思维，它会知道正有一群叫人类的生命体从它的腹中穿过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反正宇宙懒得理人类。

　　林邈把目光收回，将它放在操纵台上那枚锃亮的信息接收的按钮。
　　这艘飞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任何信息了。
　　——其实这句话不太严谨。

　　时间的长与短都是需要有参照物的。
　　对林邈而言，他很久没有接收到信息。可说不定对于其他人来说，才过去一秒而已。
　　在宇宙中，时间的长短在林邈看来只剩下概念的躯壳。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他唯一知道的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那枚按钮都变成了彰显人类信念的摆设。
　　也许是失灵了，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类的存在了。
　　林邈倾向于后者。

　　飞船的能源有限，每一个设备的开启，都在跟他抢夺所剩无几的养料。

　　林邈想了想，直起身，手指压在按钮上，用力地摁了下去。
　　这个动作只占据了他几秒钟的时间。
　　他又重新躺回了驾驶席上，合上眼，记忆里的岁月犹如一幅被墨汁悠悠浸润的画，带着嘈杂的声音和模糊的面孔一并向他走来。

　　但记忆里的岁月很短，短到他们轻而易举地就走到了尽头。
　　这不会是一个太长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我今年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勤勤恳恳，坚决不断更（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