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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极致 2 ...

  •   四

      理所当然的出道了。
      在各大媒体轮番讨论她将要出炉的单曲“爱似薄纱”24小时后,方若绮本人才拿到了这首歌的歌谱,上面还满是修改的痕迹,一看就是赶工的作品。

      十分普通的词,十分大众的曲。
      方若绮自我安慰着,总算不是翻唱外国歌曲,至少算是原创。
      “歌唱得如何不要紧,主要是看包装——”

      方若绮关上录音棚的门前,听见季青平这句话,然后sun的推广部经理举着古芊菁那盘专辑比比划划着,封面上是她穿着紧身的性感太空服漂浮在空中的样子。

      这副经典的封面出现在各大音像店的门窗上,银色海报在阳光下特别耀眼。早听关古威说过这个女人唱的一般,但是完美的编曲和花哨的包装还是把专辑推向了大卖的行列——

      方若绮把心思收回来,努力想象着这里是民歌餐厅的高台,下面都是各自吃饭的客人,无人关注的时候,爱似薄纱,看不清,留不住。
      她自知不是一鸣惊人的歌手,这首歌也不是能让她一炮而红的歌曲,但是,却不自觉地违反了季青平那句包装哲学,她居然,很认真地唱了。
      尽管她在这浮浅的歌词中找不到任何共鸣,仿佛仍是在驻唱着别人的故事。
      尽管她在这无人关注的小小录音棚中不是焦点,仿佛面对的仍是来往匆匆的食客。
      她却无比认真地唱了,在每一句艳俗的歌词中寻找着自己的感觉。

      试唱了一段后窗外的混音师竖起了大拇指。虽然知道这只是通行的手势,但是若绮心中还是腾起了点点的满足感。
      推门而出,季青平正翻看着古芊菁的CD歌词册,头也没朝向她,只是说,“歌词都记住了?”
      “嗯。”
      “你们先把第一段的小样做出来听听,若绮,我们去拍MTV。”
      “可是我还没有录完歌曲——”
      “时间紧迫,后天我就要把歌交给电台去打榜。他们做小样的工夫,先把MTV拍了再说。你直接说话,嘴形对上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后期制作——”

      一系列全新的感念,若绮只有点头的份。
      第一天的工作,竟然是这样的忙碌,漫无目的的实实在在的忙碌。
      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停下来和她寒暄,仿佛她从来就是这里的一员。

      在空气混浊的面包车里化妆师和发型师在同步开工,娴熟的手法弥补了汽车颠簸的不足,混合着皮革和仪器味道的封闭空间里,若绮犹如在破烂工厂等待最后加工的玩偶,摆上了货架后开始没有来的光鲜亮丽,微笑着推销自己,“大家好,我叫芭比。”
      然后是盲目的追捧。

      车门开了,若绮原以为会是科技大楼,然后自己也被套在紧身的银色太空服中,模仿一番,制造些抄袭的话题。
      可是没有。

      她几乎是淡妆的走出了车,蓝色的长裙一如邻家少女,唯一的道具是一顶草帽。
      河边,微风吹着。
      不知名的野花,蔓延着整片河堤,吹送着虚假的春天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相中了古芊菁那个封面——”
      “那是不错,不过不适合你。”季青平又抽起了雪茄,“你可是清纯宝贝,打扮成那副样子会砸了我的招牌。”

      原来这个男人,在乎的根本不是她的感受和审美,而是他为她订下的形象,而是她对公司的影响。
      也难怪,在商言商,季青平若是真的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头脑发热毫无能力,怎么会跻身这幕后的权力俱乐部之中?
      “我以为你会借机炒些话题。”
      “话题当然要有。”季青平不急不慢的说,“跟古芊菁玩抄袭怎么比得上和王大导演传绯闻呢?”

      方若绮扶住草帽顺着他看的方向转身而去,河岸边,一个背影酷似王瑞恩的临时模特躺在那里。仿佛是被烧掉的脚本涅磐重生为现实。
      就是这样,后来很多时候,方若绮会错乱的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在河边被王瑞恩相中的幸运少女,就像她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是清纯宝贝方若绮一样。

      五

      方若绮的初登台定在了热闹的购物中心,与阿威登台的民歌餐厅,是那样相同的喧闹,又是那样不同。阿威是去唱歌的,而自己是来干吗的?
      其实自己也不知。
      总之不是来唱歌的。

      季青平走进后台,“紧张吗?”
      “还好——”若绮深呼吸,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手心开始流汗。
      “你声音还不错,不用紧张。”季青平握住她的手,不经意的温柔着实把若绮吓了一跳,半响才找了个话题。
      “一会媒体问起来,我应该怎么说?”
      “直说,”季青平老谋深算的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请大家不要问与音乐无关的问题。”
      “就这样?”
      “若绮,人都是好奇的动物,你说的越少,想知道的人就越多。”
      若绮点点头,季青平的手胖胖的,软软的,触感很好,和晚上的那双手完全不同。抬头看看这个本是一想到就厌恶的男人,她却畸形地感觉到一种力量。
      “有我在下面坐镇,他们不敢乱来,你只要好好唱,别乱说话,其它的都不用管。”
      “好。”

      若绮思量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谢谢来。

      季青平在她的思量中绅士般带她出场,仿佛又变回了她第一面见到的季青平,“各位,方若绮小姐加盟SUN唱片公司,对于我和我们公司,当然,对于方小姐本人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方若绮站在不高的台上只是觉得头晕,安静的场子里听见咔嚓卡擦的声音,人们围拥着,远远近近都站满了停下脚步的人,交头接耳,喃喃声一直在耳边作响。
      她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僵硬,紧紧地握着老板的手,眼睛不知应该飘向哪里——
      “请问方小姐真的是王瑞恩导演发掘的吗?”
      果然,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若绮还是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在甄红面前对答如流的她,却在这陌生的人陌生的镜头前惊慌失措。
      季青平捏了捏她的手,方若绮如大梦初醒,脱口而出:我们在河边——
      季青平瞪了她一眼,方若绮话撂倒一半,“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与音乐无关的问题。”
      “方小姐真是家教森严啊——”
      有人解围,方若绮放开了季青平的手,脸开始烧起来,季青平打哈哈到,“大家别欺负新人啊——我们的清纯宝贝可是很爱害羞的——”

      周围一群乌鸦的笑声,方若绮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是在她低头的刹那,商场的一个角落里爆发了一个尖锐的声音:
      快看!是关古威!
      随之一片澎湃之声,若绮心里一紧,虽然只有几天没见,却仿佛已相隔百年。上次见面,在民歌餐厅,他正在庆祝拿到最佳新人奖,那么灿烂的笑容,驱逐了所有的酒精和黑夜。
      然而她还是在他的阳光中沉沦了。

      此时此刻,不再有被他的光芒刺痛的感觉,此时此刻,若绮心里都是羞愧。
      季青平冰冷的目光射过去,射穿了拥上去的人群,关古威还是那样童稚无知的笑着,用力朝若绮摆手,破谷之声传过来:
      大姐——我来捧场了——
      季青平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不愧是周映彤,逆转局势在一瞬之间。关古威的到来,抢去了方若绮的全部风头,关古威的一声大姐,粉碎了关于王瑞恩一切的臆想。真有这个女人的!
      若绮却微笑着,不是那种经常性的僵在脸上的微笑,不是那种防卫性的挂出来的微笑,而是,微笑而已。
      “关古威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方若绮对着话筒说,说的时候,一些摄像头转过来,但是随即又转过去捕捉关古威的表情。
      不难想象,第二天的头条,一定是“新人王不忘同窗情,商场神秘现身助威”,而她方若绮的名字,也许就在小字中的某一行一闪而过。

      那一天,他们就在簇拥的歌迷和记者中远远的对望着,若绮多么想请他上台了唱一曲,作为同窗,作为朋友,作为不是大姐的大姐和还是小弟的小弟。
      但是没有,在季青平愠怒的气场中,方若绮毫无前兆的开始清唱“爱似薄纱”,而在众人还楞在那里的时候,关古威带头喊了一声:

      大姐!你太棒了!

      “今天晚上不要去民歌餐厅了。”季青平一直皱着眉头,从上午一直到傍晚。若绮叹了口气,虽然一开始就猜到了,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望。
      “不是我小气,”季青平瞟了眼她,“你现在去会闹绯闻的。”
      “与阿威闹绯闻,不是正可以赚点人气。”
      季青平用餐布擦了擦嘴,从西服口袋里摸出雪茄,“闹绯闻这种事,吃亏的总是女方。”若绮停下来,慢慢说,“那为何要把王导演扯进来——”
      “大众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你和王导那档子事纯属八卦,”季青平不客气地说。“你想攀上他这根高枝,还差的远呢~关古威不一样,你们很容易就被乱写一通了,要小心。”
      说罢摸出打火机。
      “你可以不抽吗?”
      “不喜欢烟味?”
      “对你身体不好。”方若绮低眉低眼的看了眼季青平。

      六

      “下一年,我们主要目标是要把我们的新人推出去,包括贾静雯,许若仙和——”季青平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方若绮。”
      方若绮坐在长条桌最尽头的一角,不敢抬头。
      这是SUN的年度大会,为下一年的工作做出安排,除了在外拍戏的艺人,所有签约歌手都必须参加,从童靖阳这个一哥,但方若绮这只菜鸟,都不得不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甚至那些已经有了经纪公司的艺人,也不得不服从SUN的统一安排。

      几年之后,新生的经纪人制度瓦解了唱片制作人势力集团的格局,艺人获得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同时,这种集体作战的模式也不在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打算,不会再有高明权特别介绍师弟关古威出道,也不再有像现在这样的统一布局了。

      “前辈歌手要提携新人,贾静雯还是由马智文负责,彩虹那边要说好了,不要演反派,我看翻拍那个什么武侠剧里有个公主的角色还不错,马智文你去跟导演建议一下。许若仙下个档开始和X双星一起主持节目,你们要多给她点话讲,不要什么都自己说光了。”

      众艺人坐在那里,无论是老人,还是新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人有回应。
      “方若绮,唱片效果不是太好,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明年还是要积极准备下一个专辑。电影电视剧嘛——”季青平朝向方若绮的方向,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童靖阳,你带带她。”
      方若绮猛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季青平,他又开始布置其它工作,但是眼睛还是看着她,寒气刺骨,童靖阳突然高声,“找别人去。”

      这下所有人都抬头了,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灼出洞来。
      方若绮唇抖了抖,“前辈忙的话——”
      “没什么忙的,”童靖阳扬在椅子上,顽劣不羁的说,“只不过不想带你。还有,不要叫那么亲热,我们又不熟。”

      方若绮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季青平干咳了一下,“既然你忙,那就换成林妮雯吧,她现在在外地拍戏,回头马智文你见到她跟她说一声。”
      马智文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们又不是一个剧组的。
      季青平不怀好意的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马智文不再言语,没好气的看了眼方若绮,回答说,见了面再说吧。
      方若绮如坐针毡,似乎自己变成了最不受欢迎的那个人。
      童靖阳也好,马智文也罢,周边这些故意不去瞧她的艺人,有名的,没名的,都在无声的耻笑她。

      灰头灰脸的走出了会议室,方若绮看着童靖阳远去的背影,这时季青平大手缚上她的肩头,“若绮啊,别在意,这小子就是没人管他架子大了,你有一天超过了他一样可以这么对他~”
      “说实话,老板,我能红吗?”
      “当然,红只是个时间问题,你要耐心。”
      “你能等我到那个时候吗?”
      “什么意思?”季青平警觉的回头看看会议室,又张望了一下走廊,低声说,“回去再说。”
      “大家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藏的,老板。”方若绮盯着他的眼,忍住泪,说,“大家不知道的是,我也不知道的是,老板,你可以等我多久?”
      “你还真是麻烦。”季青平捏捏鼻子,“你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吧。”
      “没有,”方若绮摇摇头,“没有,没有……”

      一整天都浑浑噩噩,晚上竟不自主地走到了pub去,突然很想再宿醉一次,吐得一塌糊涂。
      “方小姐,请进。”
      服务生透过猫眼看到她,恭敬的开门。
      高熊说的不错,这里果然是不受外界干扰的内部PUB,来得都是圈内人士和非富即贵的vip会员,进来外面的事都不要想,出去里面的事情也不要记住。

      一切都可以不用太认真,一切都是游戏一场。
      方若绮坐在吧台边,“来一杯上次我喝的那种酒。”
      “方小姐,对不起,血红玛丽是要先付款的——”
      “你怕我不给钱?”
      “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您不是签单的话,我们要先收费的,小姐——”
      “拿去刷。”

      方若绮扔给他一张卡,这张卡是拿到合同后的第二天拿到的,她还没来得及刷刷试试。说实话,两百万,加上专辑的签约金和比例分红,那是一笔她连想想都觉得困难的数字。
      “对不起,方小姐,您这张卡,是张空卡。”

      方若绮坐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方小姐,血红玛丽您还要吗?”侍者礼貌地把卡推到方若绮面前,毕恭毕敬地问。
      “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给我。”

      方若绮回头,紫色的身影,眼熟却不记得的女子。
      “贾小姐——您稍等——”
      “帐记在我头上。”女人坐在方若绮身边,扭头,罂粟般的微笑,一抹看不透的光洒下来。
      “你——”
      “贾静雯,开会的时候坐你左手边第三个,你那个角度,看不到我。”
      “哦,不好意思,我没看过太多电影电视,没认出来——”
      “我只是个半红不红的新人而已。”贾静雯侧面的弧线很漂亮,像是希腊雕像,尖尖的下巴,收紧,突然间,若绮脑中闪过了一幅广告牌。

      那时她还是民歌餐厅的服务生,就是在那个广告牌下,她在电话亭给艺培打通了那个电话。
      当时和她一起的,正是不老的天王,黎华,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艺人。
      曾记得那时她还感叹过,这年头,原来都时兴这种狐狸脸。
      “今年一月,我好像看过你的广告。”
      “和黎华那副?”贾静雯把调好的一杯血红玛丽推到她面前,“代言香水,是我的代表作。”
      “你和黎华很配。”方若绮吞了口酒。
      贾静雯皱了皱眉,“喝酒不能这样喝,要一口一口。”
      “是吗?”方若绮学着浅吟了一口,发现,慢慢的喝,犹如凌迟,蔓延的漫长的痛苦催磨着意志。
      “那是我最当红的时候。”贾静雯安静的说,那神情,就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在讲述年轻时代的故事。
      “先是和天王一起代言,然后是获得军中情人,我以为这就算红了。”贾静雯的语气中蔓延着方若绮看不见却读的懂的悲哀。
      “后来呢?”
      “其实也没有怎样,”贾静雯慢慢的说,如同她慢慢的品尝她的酒,“褪去了新人的光环,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拍些广告,演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上些吵吵闹闹的节目,参加些有的没的颁奖礼。”
      “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方若绮,等到你的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不好,这一点也不好。”贾静雯看看她,“你总会明白的。”
      “我……其实不明白你说的话。”方若绮心头爬上阴影,却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总会明白的。”

      贾静雯拿起酒杯在她面前走过——
      那一瞬。方若绮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那一天,她和她擦肩而过,化了浓妆,穿着礼服。怪不得今晚淡妆休闲衣裳的样子那么陌生,又透着隐约的熟悉——

      她就是那晚离开季青平的女子。
      在方若绮走进了季青平的世界时,向背而出的女子。
      她的前世,她的上家。
      那个低头不语玩着手机然后起身面无表情然后擦肩然后冷艳的微笑的女子。
      原来,她叫做贾静雯。

      “等等,”方若绮追了上去,“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贾静雯没有回头,“我要谢谢你,让我终于摆脱了那个男人。”

      “为什么是张空卡?”方若绮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在浑浊的背景音符中分辨他的回答。
      “从零做起,就跟你一样。”
      若绮自嘲的笑笑,“那200万呢?我手里有合约。”
      “我也有合约,”季青平低沉的声音穿透着手机,“合约上写得很清楚,签约2年,签约金200万,前提是,你得先帮公司挣回你的签约金,那笔钱,才会到账。”
      “签约时你并没有说这一条。”
      “若绮啊,这是行规,我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吧~”季青平的语气再温柔不过,若绮咬牙切齿,“你这是变相欺诈,我可以告你的。”
      “你刚来,我还没向你介绍SUN精良的法律顾问团,我建议你,要去告前,先去咨询一下,当然,你是公司的艺人,他们不会收咨询费的。”
      “你好卑鄙。”
      “我从没有逼你。”
      “至少我的唱片还有收入——”
      “小姐,不要天真了,你以为我那一句唱片卖的不好,只是说着玩的嘛?”季青平冷笑了一下,“赔进去的那部分钱,还是我掏自己腰包付的,方若绮,你可以没有感恩之心,但是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
      方若绮犹如在阳光充足的公车总站的柏油马路上一样,几度要昏倒。
      眼前闪过袁佩琪的脸。
      还有那抹粉色。

      “如果解约,我要赔多少。”
      “看在我们的交情上,我可以只算公司的损失,两百万。”

      太阳穴在一鼓一鼓,“我赔给你。”
      方若绮任性的挂掉了电话,捂住胸口,抬眼,贾静雯坐在角落里向她举杯,嘴角诡异的笑容让她心寒。
      方若绮踉跄的走过去。

      “我和老板摊牌了。”

      贾静雯仰头大口吞下了血红玛丽,红色的汁液像是方若绮干枯的血。
      “一个月。”
      “什么?”
      “其实季青平是个念旧的人,他可以等你一年或是更久,”贾静雯冷静的说,“可是你,把他逼到了一个月。”
      方若绮手中的玻璃杯落地,剩下的少量液体顺着横着的杯沿流淌出来。
      杯子居然没有碎。

      “你是故意来找我的?你在给我下套?”方若绮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
      “方若绮,”贾静雯眼底闪过光芒,“你可以没有感恩之心,但是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后来,方若绮听说,季青平对他的每一个女人,都说过这话。
      说这句话,就犹如下了打入冷宫的判决书。
      只不过,方若绮,是第一个自己找上门来逼他说这句话的人。
      后来,方若绮才明白,她总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死刑书。

      七

      一个人坐在SUN的大厅,安静的看着电视,前台小姐狐疑的看着她,又不敢轻易搭话。
      童靖阳果然来了,很准时。
      “看什么呢?”
      “我们上去。”

      童靖阳看了她一眼,来不及看屏幕,就被她主动的一拉。
      方若绮很讨厌与人肌肤相亲,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拉自己、童靖阳不知为何,心居然会猛烈的跳动了一下。

      这女人就快走了,养个宠物都会不舍吧,何况是人。
      童靖阳这样麻痹自己。

      推门。
      季青平好像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桌上的文件一摞摞的,但是面前,摆着方若绮白纸黑字的签约书。

      “来了?”
      “嗯。”
      “痛快点吧。”季青平很直白的说,“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

      方若绮直视季青平。
      童靖阳紧攥着支票。

      噗通一声。

      童靖阳手中的支票,飘飘悠悠,落了地。落在方若绮的面前。
      手抽筋般颤抖着。
      一瞬间的火山爆发,他却得吞回心里,只剩下翻江倒海的火山岩,密密麻麻覆盖了他的心脏,沉重的几乎不能再跳动——
      他没有看错,季青平也没有看错。

      方若绮,跪了下来。在季青平面前。
      支票落地的刹那,说,老板,我错了,给我个机会吧。
      季青平仰在老板椅上不声不响,上上下下打量这个跪在面前的女人。
      她应该是骄傲的自负的不服输的宁为玉碎的。
      为何会这样卑躬屈膝忍辱负重?
      看看一旁愠怒的童靖阳,季青平开口。
      “那就重新开始吧,若绮。”
      然后又轻轻说,其实,我昨晚有点想你。

      童靖阳铁青着脸,方若绮闭上了眼,似乎在一点一点吞噬季青平这好似甜蜜的侮辱,然后说,我回来了,老板,请你,多等我一些日子吧。

      “童靖阳,你来是干什么的?”
      “我求他来的。”方若绮抢着回答,“我求他提携我,他刚刚同意。”
      “这样啊——”季青平笑了一声,“很好呀,靖阳,前辈有培养新人的义务。你们好好交流一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八

      季青平躺在那里看着她。
      他已经和她一起失眠很多天了,方若绮不知道,自己有一个习惯,有心事又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头会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叩击枕头。

      这个习惯,后来他无意中和她说起,让方若绮一下子想起来,最初的那条走廊,她拆着那些电线的时候,头一下下叩击墙壁。

      童靖阳没有发现,方若绮自己也没有发现,季青平却发现了。有时候,这个男人的细心,让若绮有些惧怕。

      季青平从来只是看着方若绮裸露在寒夜中的酮体,月色好的时候,洒她一身。她真的从不知,自己是多么美丽的女子。她与他见过的女人有那么多不同。

      她很少化妆,对衣服首饰要求的也很少,丝毫没有那些女人,攀龙附凤后无止尽的开始物质的追究。
      她不喜欢舞会聚餐,不喜欢抛头露面,季青平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的时候,她总是以避嫌为由,躲进小书店里。
      她从来不对自己的事业有怎样的要求,没有暗示过要当女主角,专辑卖的不好也没有吵闹,那天说了一句想上记忆大考验,着实吓了他一跳,立马去办了,结果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周日又不能休息了。

      这个女人,眼神充满斗志,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让人致命的危险气息,她本应该是为了荣光不顾一切向上攀爬的女人,从他见到她第一面,就这样认为。
      可是她却并非他想象中那样坚强那样决绝那样不顾一切。
      是他看错了吗?
      他以为她需要的就是金钱,地位,名气。
      这些是他可以给她的一切。
      这些是她会甘心委身给自己的原因。

      可是,为何她又在得到了这些的时候说要离开。她不留情面的在电话那端说出要走的那刻,他心里竟然片刻间升腾起别样的感觉。
      他的世界只有驱逐没有离开。

      他更加不懂的是她为何又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她跪下时他扫过童靖阳的脸,便知道,她并非在做戏,他季青平真的险些失去了她。
      那一跪,季青平才明白,这个女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自己的生活。除非他先厌倦想要放手,否则,他不会再让她逃了。
      没人能带走他的一部分,如果方若绮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那她就要永永远远的属于自己。
      季青平看着站在窗前的方若绮,竟然有了男人的反应,看着那么纯洁那么美好那么坚强那么脆弱那么让他捉摸不透却不能放手的女人。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一个希望有女人爱他的男人。而不是简单的交欢,如同签合约一样机械冰冷。
      可方若绮,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该怎样,才能让你满足?

      站在窗前凝思的方若绮不知,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体火热,头脑清醒,正在潜意识中,无数次的无数次的要着她,千百次的追问,她要的是什么。

      九

      季青平躺在床上气喘吁吁,方若绮第一次没有背身过去,而是躺在他的肩膀处,长发缠绕着男人汗津津的胸膛,手指在他心脏处轻轻划着圈,随着那尚未平复的跳到起伏。

      “你今晚,”季青平平复着呼吸,“真是主动啊——”
      若绮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在他胸口不停的划着圈,指甲划破皮屑,给他带来莫名的快感。
      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季青平格外清醒的说,“你有什么事求我?”
      方若绮听着这个男人的心跳,像是唱歌般,“我想红。”
      季青平放开她的手去翻床头柜,找出雪茄,若绮噤噤鼻子,“还是要抽吗?”
      “要不要试试?”
      “我不要。”
      “为什么?”
      “心都已经黑透了,我不想连肺也都是黑的。”若绮漫不经心的说着,季青平正吸了口气呛到后发出诡异的笑声,被若绮压住的肩膀抖了抖,胳膊一拦,抱住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多可人的家伙?”
      “让我红吧,老板。”方若绮认认真真的说,季青平吐了口烟圈,“发生了什么事?”
      “嗯?”
      “前几天还闹着要走,现在又投怀送抱。我要一个理由。”季青平虽然不戴眼镜跟瞎子一样,但是那寒光那样清沥的从他不大的眼睛中射出来,若绮听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在赛跑,最后叹了口气。
      “袁佩琪是我的姐姐。”

      整根雪茄掉在地上,把地毯烫出个洞,季青平坐起来,甩着拖鞋扑灭了火,颤颤的肉在向背的月光中像是层层叠叠的山峦。
      “方佩琪。方若绮。”
      季青平喃喃道,若绮坐了起来,按住他的肩头,“你果然认识我姐姐,告诉我,她怎么死的?”
      像是魔咒,回响在无声的屋,不知那层层叠叠的山峦后,那张脸,是怎样的表情。
      “你在玩火。”
      “也是你点燃的,你们点燃的。”方若绮拥住他的后背,丰满的胸部紧密的贴着他的背,季青平无可抑制的一阵悸动,一翻身把她压住,“你勾引我?”
      “我姐姐怎么死的?”

      不理会若绮的话,像是第一次要去了她一样,季青平猛地冲下来,若绮在他怀中无力的颠簸,每一寸肌肤都紧密的贴合,呼吸似乎都在同步。

      我…姐姐…姐姐…怎么死的…死的…告诉我…啊…告诉我…我姐姐…她为了谁…那人是谁…谁…谁…啊…谁——

      高潮不过一瞬,那一瞬季青平狠狠的向下冲去,若绮却感觉像是被抛向了高空,与天花板是如此的接近,与天空是如此的接近,在那攀沿到天堂的小路上,她吗?是她吗?姐姐,是谁?你回头,你告诉我,是谁啊——是谁——

      季青平蜷着身子离开了她的身,听着那咏叹调般的声音回响着,是谁是谁是谁——
      其实屋子里安静的很。在他冲向地狱的刹那,她去了天堂。
      他们都在急促的呼吸,像是两条,暴露在空气中的鱼。
      除了呼吸,除了呼吸,什么也没有。

      季青平始终也没有给她个答案,只是摸索着找到的她的手,在如此凄冷的夜,摸索到她的温度,那离天堂一寸之遥的温度。

      手指相扣。若绮曾经以为,季青平是个从没有承诺的男人。
      他也许从没兑现那纸合约,作为一个商人。但是,他却兑现了这心手相连的契约,作为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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