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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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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
“不给不给!姐姐欺负人!哇哇哇。”
小孩子的哭闹声把我吵醒。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小孩子,丫头们怎么会让他们在我这春息苑吵闹?瑾言知道我在午休呀。
我有些着恼地醒过来,却发现……我,在空中?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却是可以透过去看到他处,而我飘在空中。我这是……灵魂出窍了?
我看到下面两个吵闹不休的童子。两人大概都是垂髫的年纪,穿着都是锦缎,应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听他们两争吵内容,是一对亲姐弟,在抢他们在树下捡到的雏鸟。
我心里存了疑虑,这两个童子怎么我瞧着,眉眼有点熟悉呢?是谁家的孩子?我为什么会跟着他们?莫非……这是我的后代子孙?我到了许多年后?
两个童子争吵的时候,姐姐已经抢过来,捧着雏鸟跑在前头,弟弟追着她跑。周围的环境在我眼里逐渐清晰,他们两在一个大宅院里跑,这样随意应该是自己家。两人一前一后往内院跑。
“娘!弟弟不乖!”
“没有,平安没有。是姐姐欺负人呜呜呜呜呜呜。”弟弟开始抹眼泪,边抹边追进去,生怕娘亲信了姐姐。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来:“云蕊云珠,快拦住他两,别摔了。”
两个熟悉的丫鬟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姐姐把雏鸟交给了旁边的小丫头。
云蕊低头对姐姐耳语道:“姑娘,你和哥儿不乖,夫人该生气了。”
小姑娘一张脸都要皱起来,孩子气的脸上出现“苦大仇深”的表情,平白惹得丫头们笑起来。
我看见“我”出现在了屋子里。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含笑坐在椅上,和我对弈的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正是琪姐姐。
谢琪也是眉眼带笑:“你们两哟,是个冤家。”
“姑姑!”姐姐蹬蹬腿,让云蕊把她放下来,就机灵地钻进了姑姑的怀里。开始撒娇:“姑姑,囡囡可乖了。都是弟弟坏。”
“没有没有。”弟弟急道。“是姐姐,抢我的小鸟。”
“才没有,弟弟根本不会养鸟,给他会死的。我看外祖父养过鸟,我是为了保护小鸟。”
“我”咳了咳,作势抬手打人。两个孩子都安静了,家里爹爹最是温柔,姑姑也疼爱他们,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是把他们两喊做心肝儿。只有娘亲,经常惩罚他两抄书。连爹爹想帮他们作弊,都要被娘亲揪着耳朵不放。
我听着下方的喜怒哀乐,仿佛局外人看着台上的戏。只是……这场戏,未免太过真实。
我看他们欢喜,看他们吵闹。而我,也明了这在何处。谁能想到,这姐弟俩是这一世的“我”,那个她,当年嫁进谢家后,第一年就生下的两个孩子。龙凤胎,本就是吉兆,家里老老少少都喜爱得很,连……她的夫君,谢二,也舍不得管教他们。结果,只有她辣手摧娃,狠得下心来管教他们。
可我怎么会嫁进谢家呢?我不懂,难道这是前世?我只能继续跟着这家人,从他们身上寻找答案。
原来这一世,我那个同胞姐姐没有死,而是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反倒是我,小时候老是有些小病小痛。家里选择把健康的姐姐送进了宫,而我,则在谢家的求娶下,顺理成章地嫁了过来。
闺中好友成了我的小姑子,公公婆婆也都是明理的人。唯一麻烦的,是处理妯娌之间的关系。而谢二……那个温润如玉的人,成了京城有名的耙耳朵。
“二爷安。”
一个长袍玉面的男子走了进来,奴才们见了忙纷纷行礼。谢府还没有分家,故而还是按着原来的长幼排序。府上的正经主子除了老爷夫人,就是大爷二爷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小姐,也就是琪姐姐,她已经嫁出去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庶出子和他们的媳妇。
这里的二爷……自然是谢二郎。我紧张到几乎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谢二哥他……
他的面孔在我面前逐渐清晰,仿佛拨云见日。有言道: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是了,是了,就是我印象中的模样。他没有如前世一样早亡,而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中了探花,入了文清阁,做了一位清贵的翰林院学士。
他整日与经史子集打交道,偶尔接到皇帝召令,进宫给帝王讲解答疑,或是应景作诗作词。一个能如此接近皇帝的位子,又是正统的科举探花出身,还有有谢家撑腰,他若想往上爬,并非难事。
只是他不愿,他就乐意一直待在翰林院,他的同年都纷纷走了,连他那一年的寒门状元都离开翰林院,进了礼部办职。他还是怡然自得,每日不慌不忙的去翰林院上值,扎根在书卷中。
然后按时下值,也鲜少参加同僚之间的聚会。下值就乘着自家马车径直回府,不,路上还要停一停,带一包她爱吃的平松斋点心,给两个孩子带点小玩意儿,有时是糖葫芦,有时候甚至是会蹦跶的蚂蚱。
“爹爹!”两个孩子闻声跑出来,浑身都散发着热情。谢二将手头的东西交给后面的小厮,然后一手抱起一个。“等你们再大点,爹爹都要抱不起喽。”
“你又宠着他们!该宠坏了!”她出现在门口,气哼哼的道:“阿琅,不是说了饭前不要给他们带零嘴了吗?”
“好好,听你的。也没有很宠两个小家伙。”谢二毫不介怀地笑道。“再说了,我最宠的不还是你嘛。”
她的耳朵泛起红。“下不为例。”
两个孩子捂着嘴偷偷笑起来。谢二抱着他们走进屋子里,两个孩子便自觉的下来了。谢二开始分配礼物,俩孩子一人一个糖人。而最大的点心盒,则让他送到了她手里。
“我特意叫老板留的,下午新鲜出炉的雪皮酥。”谢二凑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咬耳朵道:“别生气了,好嘛?静娘。”
我心知她本来也没有真正生气。果然,只见她眉眼弯弯,还带着少女的娇羞,扭扭捏捏地答应了。两人又是如胶似漆,丫头们带着两个孩子悄悄地退下了。
我不知怎的,看着他们,心里竟也好似泛起了一波春水。这是当年先帝从未给过我的感觉,我想,这一世的我,那个她,该是很幸福的。
虽然偶有烦恼,但是总归有人愿意哄她笑。
譬如谢二“不求上进”,明明有能力却不向上谋求。有许多亲近之人“提点”谢二不管用后,就有人来提点她。让她作为妻子,敦促夫君谋求功名利禄。
甚至是她婆婆当时也话里话外的,暗示着她,可以督促丈夫上进。谢二若是能身居高位,谢家能壮大,而她作为妻子也能享到尊荣,甚至也能提携妻族,拉上胡家一把。
她也苦恼过,毕竟,妻凭夫贵。若是他能做上一品大员,她也能做个一品诰命夫人。这对于小门小户出来的她,是多么大的诱惑。可是谢二生性清高,淡泊明志。她想了想,终究不愿意逼她的夫君,不愿意逼迫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如此,她便下定决心和他站在一边。锦绣绸缎她固然喜欢,但若是粗布棉麻,粗茶淡饭,只要是和他一起,她也愿意。
她也许感觉到了,她也从此更赢得了这个男人的敬爱。
谢二对她再无二话,一个月几乎都是留在她房里,更是全心全意待她,妾室则成了隐形人。有些心里话,他也愿意说给她听,会倾听她意见和心声。她想,她找到了像弟弟阿弥那样待她好的人。又或许,是她的选择造就了两人这般琴瑟和鸣。
毕竟,他们二房也是有妾室的,但对她却造不成威胁。谢二成亲前,房里有两个通房丫头,是夫人安排的。世家公子懂事后,当家夫人都会安排两个丫头教其房事。
但是谢夫人通情达理,没想着为难儿媳,在两人定亲后,就做主把两个丫头放出去了。
谢二房里再无其他人。直到他们成亲后,她带来了几个美貌的丫头。等到她有了身孕,她便按规矩,把从家里带来的两个丫头给谢二做了妾室。而这,也是世家的规矩。
大家闺秀出嫁前,母亲都会叮嘱她们,对妾室的存在要放在心上,但不要放在眼里。然后带上自己家出来的丫头,卖身契都捏在手上,主动给夫君纳妾,总比外头不知底细的女人好。还能赢得夫家人敬重。
我对这些倒是不意外,妾室对于官宦世家子弟来说,再正常不过。即使二人再是恩爱,谢二也会有妾室。
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传来了一个妾室病故的消息。我听见她吩咐云蕊,厚葬了那妾室,多添些陪葬。我几乎能想到这个“我”的想法,这个妾室是跟着她从娘家过来的,又是一个早早死了的人,再好施恩不过了。
用钱财换名声,既能让人夸赞她一声作为主母心胸宽广,非是妒妇,又能拢住云蕊这些跟着她的下人,一举两得。我忍不住赞叹一声,这一世的我也并不傻。
待到谢二下值回来,她淡淡地和他说了一声。谢二也就听了,没有多言。
她寻思着夫君只有一个妾室了,未免少了些,便问道:“琅君不如再纳几个丫头?我这儿还有些姿色不俗的。”
“不必了。”谢二拒绝道。“我成日里都待在书阁,平时有你和孩子们就够了。”
“嗯,会不会委屈了你?”我瞧见她明明有些得意的笑了。但还是悄悄侧低着头,不想让谢二瞧见。
谢二轻轻掰过她的脸:“你笑了,我可看见了。你这样子,可不像觉得我委屈。”
“哎呀,你可真够烦人的。不要拉倒。”她一把打开他的手。有些羞窘地走到一边坐下,拿起榻上的话本,仿佛认真地看了起来。耳边传来谢二吃吃笑声,不由嘟囔:烦人。
这事后来谢夫人也来问过,谢二出面拒绝了。到了后来,这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倒叫人以为他妻管严,娶了个母老虎,才纳不得小妾。
他也不怵,直言道:俸禄微薄,养不起。
一般的翰林院士,自然是俸禄仅仅够养家的,倒的确不够他们花天酒地。但是谢二背靠谢家,哪里需要靠俸禄,只是这话一出,倒叫外人不好再说。而谢二夫人也一时成了京都众女子羡慕的对象,即使偶有说酸话的,她也不放在心上。
隔房的谢大嫂算是心里酸得很的人,但是每每见面,她都要耍起长媳威风,也没少流露出妻凭夫贵的傲气。其他庶子媳妇更是围着她转。
大房比二房出息多了,谢大哥是握有实权的人,自身努力经营,还有谢家护航,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同样,谢大哥也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家里,屋里的女人不少,他只管纳,纳完就交给谢大嫂管。谢大嫂不仅要跟着婆婆学习管家,还要管丈夫的女人,这些女人生了孩子,也是正室的责任。
这才是世家夫人的常态。而她家那位……才是异类。不过,她可欢喜他这异类了。
我瞧着她神气十足的表情,面对妯娌,面对公婆,孩子,夫君,她都是堂堂正正的。因为她不像我,她是正室夫人,腰杆子挺的直。日子也过得舒心快活,没事和娘家嫂子弟妹,闺蜜小姑子聚会聊天。
平时休沐,夫妻二人常常四处转转。春去踏青,冬看雪。元宵夜里,还能去看花灯,猜灯谜。
我不禁露出笑颜,仿佛所有的遗憾都被“她”填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