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点灵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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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崇宁结束面试，有始有终关上“404”房门的时候，一颗人头正擦着他的裤腿边悠悠飘过。
长发如瀑，满脸青褶，正是他之前精心打理好的那一颗。
而且说飘也不准确。
它分明是被抱在怀里的。
一个才长到他腰的小鬼，一手抱着人头，另一手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不忘高高竖起，就在他眼皮底下朝他比了个中指。
“切”的一声，那小鬼丢下一句“乡巴佬”，甩脸扬长而去。
张崇宁全程目不斜视，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他关好门，转身时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十指动了动，慢慢擦拭起手上沾染的锈渍和血迹。
将手帕折好收起后，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前方就是来时经过的走廊。
原本就被刻意布置得幽暗阴森，此时更仿佛蒙了层青灰色的尘雾。
远远只看见一团黑色人影困在其中，明明前后都是笔笔直的一条路，他却左冲右突，始终绕在原地打转。
离得近了，便又看见那小鬼，手里的人头被他倒拽着，长发在腕上缠了几圈，还打了个结，接着就跟玩溜溜球似的一下一下甩到空中，笑嘻嘻地说：“哥哥，来跟我一起玩啊！你看，可好玩儿了！”
以张崇宁的角度看不到，但听那声音，哥哥已经哭出来了。
陈启蛰此刻简直一万次后悔。
怎么就放着好好的暑假不躺，愣是跑来报名参加这破节目？
原还想着自己天赋出众，塔罗、小六壬什么的信手拈来，再加上自认长得也还不错，没准就能凭借这档节目一飞冲天，从此玩转娱乐、玄学两界……
可如今，海选过不过的都另说，他的命就要玩没了。
究竟他妈的谁能想到啊！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啊？！
他一边骂，一边哭。同时却也求生欲极强，还在左右不停地跑，试图离小鬼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无论他怎么跑，就是跑不出小鬼所在的这个圈。
眼看小鬼好像不耐烦了，手里玩得正乐的人头啪一下丢得老远，脸上笑意也瞬间凝滞，整个鬼毫不讲道理地就朝他扑啸过来。
陈启蛰的心唰地凉了。
四周温度陡然降到了冰点，手脚像被冻住了一样，骨缝里酸得开始发胀，小鬼那瘦仃仃的大头已吊在咫尺，吐息冷冷打在他的脸上……
就听见，小心且带有讨好的一声：“妈～”
妈？？
陈启蛰一愣，脖子根本不听使唤地扭动了一下。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竟又冒出来一个女鬼！
死死白的脸，嘴唇血红，厚厚的齐刘海遮住眼睛，却也仍能感受到那幽冷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不，是他的身后！
陈启蛰猛一回头，就乍见一只苍白的手，骨节瘦长，指尖明晃晃一点刺红的血，悄无声息地正探向他。同时，迎面还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他想起来了！
那一瞬间他双膝就是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尖叫了声：“爸？！”
……张崇宁手还伸在半空，龙虎祛邪符这才偷摸画到一半。
他咳了声，腾在半空中的手顺势便往下一递，想要将人扶起：“你……”
先起来。
这三个字根本也没机会说。面前的陈启蛰已经异常熟练地团起自己，骨碌碌滚出去两三米远。
也是多亏了刚才那一跪，他竟才后知后觉，从骨头缝里随时钻出来的那种酸胀感好像一下就消失了，手脚也在渐渐回暖。
等又狠狠扑腾了几下后，确信他是真的可以动了，陈启蛰赶紧手脚并用，头也不回地就转身跑远了。
而且令他惊喜的是，之前明明怎么跑也跑不出的怪圈，如今只用轻轻一跃，就像挣脱了什么束缚一样，前路霎时一片豁然开朗。
如此一来，他跑得就更远了。
……眼前这一幕简直似曾相识。
张崇宁之前把人错认成节目组的托儿，以为是故意跑出来装神弄鬼吓唬自己的，再加上当时一路走来也的确没发觉出任何异样，因此看人跑了就不管了。
可如今这人又是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又是被小鬼趁虚而入，导致阴气附体，就这么闷头跑出去，不说运气不好极可能会再次撞邪，就是回了家也要一连病上好几天。
不能再这么让他跑了。
张崇宁环视四周，走廊上不出意外也被安了几个摄像头。他只能又从衣兜里掏出手帕，左手慢条斯理地将手帕展开，同时右手食指凭风而动，迅速成符。
“……至意存诚，荡禳魇梼，助我祛邪救万灵！”以拇指取气，连搯食指第二节、无名指第三节，拈起手决。
蓦地，平地一阵风起，走廊上瞬间响彻尖厉刺耳的哭啸。
眼看小鬼的魂体在狂风中冲刷得愈发黯淡，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女鬼内心一片焦急，却奈何她自己也是苦苦支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好在，那阵风起得快，去得也快。
当风止住的一刹那，女鬼就将小鬼搂到自己怀中紧紧护住，同时一脸惊骇莫名的表情看着张崇宁。
她死了少说也有近百年了，知道的自然就比一般鬼要多。
几乎每个学符的，或是想要了解道家符术的人，随手翻开一本符书、查阅一点资料，开篇的第一句定是：“一点灵光，通天彻地，精神所寓，何者非符？”
短短十六字，解释起来也简单，要想学会画符，只需要“一点灵光”就可以了。
然而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用尽十年、二十年，乃至穷其一生，遵守“十忌八戒”，斋戒浴身、焚香祝祷，择好水、好纸、好墨、好笔，默念百十遍清心决，凝神聚气、心守一念，试图抓住这“一点灵光”，却直到下笔时依旧浑浑沌沌，最终只得废纸一张。
她还记得当初看到这十六字时是在外祖的书房，成书至今也只百二十余年，书上说，遍阅道家典籍，自周秦以下，不假以朱笔纸墨，一点灵光，可虚空成符者寥寥，数百年惟一。
可如今，竟就让她活活撞上一个。
并且那符还不是特意针对他们而来，尽管如此，单单裹挟的威势就足可荡魂摄魄，要是再弱小一点，怕是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此时她仍心有余悸，怀中的孩子也还在哭，却捂着嘴，丝毫不敢哭出声音。她轻轻拍打安抚着，心跟着稍定，目光直视张崇宁，显出几分倔强说：“我们没有要害人！”
张崇宁心说知道。
不然刚才的就不是祛邪符，而是杀鬼符了。
不过，很长时间没有尝试这么画符，他有些担心画不到跑掉那人的身上，便用气过多了。
倒让这对“母子”受了点无妄之灾。
心念一动，张崇宁顺手就又给画了道养魂符，权当赔礼了。
短短的一瞬间，女鬼还没觉出什么，怀里的小鬼已经“咦”了一声，欢喜地说：“妈，我不饿了！还很饱！”
“真的么？”刚说完，女鬼就整个魂体一飘，竟也有种被春风包裹的感觉，说不出的松快。
她摸了摸怀里的孩子，再看向张崇宁时，眼里不禁又复杂了许多。
而张崇宁已将手帕折好收起，这就要走了。
女鬼下意识地叫住他：“你……”
同一时间，身后也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惊喜的一声：“咦，小张！”
张崇宁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钱导和江制片两人跟阵风似的团团旋住。
“呼——”他们喘着粗气，一连声地催促道，“快走快走！！”
张崇宁被一左一右夹住，确信他们俩是看不到女鬼和小鬼的，不禁奇怪：“这是怎么了？”
江制片又靠过来一点，仍有些后怕地搓搓脸说：“小张啊，你是不知道，刚刚的那个房间——”
钱导一听不好，立刻想要阻止。
他们刚刚在房间里遍地都找不到那个头，好歹也搞了三季的《你好，大师》，隐隐知道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怪存在的。唯恐再待下去，连自己的头都要找不到，于是一顿狂奔出了房门。
结果一到了外面，反而更像是进了鬼窟似的。眼前始终阴翳地罩着一层，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泛着青灰，虚空之中时不时还传来婴孩般的啼哭声……
直到刚才，那些异样一下子如水雾般散去，从中渐渐显现出张崇宁清晰的人影，那一瞬间，江制片怎么样他不知道，总之钱导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钱导就觉得，老话说得好，鬼神信则有，不信则无。像张崇宁这样的，显然鬼都拿他没辙。
可此刻万一江制片说了什么，让张崇宁动摇了怎么办？那个偷人头的鬼岂不是又要缠上来了？？
然而他慢了一步，江制片已经把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有鬼！！”
张崇宁脚步顿了一下，说：“不会吧？”
他走之前是给画了驱邪符的，按说不会有鬼再进去了吧？
钱导一看不得了，张崇宁竟然真的不坚定了，连忙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来，还晃了晃，大声说：“小张你千万别信！根本没有鬼，他骗你的！”
江制片瞬间睁大眼睛说：“老钱你怎么这样？！”
他质问说：“我怎么就骗人小张了？不然那个人头怎么没的？？要么你来说？”
钱导眼也不眨，张口就来：“兴许就是地上有个洞滚进去了我们没看见！”
江制片脸涨红，呸他：“屁个洞！”
钱导回：“你屁！”
张崇宁夹在中间：“……”
他终于听明白了，原来都是人头惹的。
而且，他们两个吵得忘情似乎都没发现，张崇宁眼风不禁往左前方一飘，那里就正横卧着那颗人头。眼看还有几步，钱导就要踩到它了。
想了想，张崇宁忽然停下来，说了句：“要么我们回去看看吧？”
一左一右，钱导和江制片瞬间凝固，脖子齐齐扭过来，异口同声说：“你说什么？！！”
张崇宁冲他们安抚地一笑：“不是道具不见了么？我说，我可以回去帮忙找一找。”
到时候就算地上没有洞，他也可以现造一个洞，然后再把人头填进去，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了么？
这就抬起手指，打算画个符偷偷把人头隐去、搬走。
结果“嗖”地一下，那人头自己就滚到了一边，并贴着墙根迅速向后飞去。
而身后，传来那女鬼的声音说：“这是小宝偷拿出来的，我会教他还回去。”
与此同时，钱导、江制片惊恐地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夹起张崇宁就跑。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从那鬼房间里逃出来，现在要他们回去？根本不可能！！
张崇宁：“别……”
钱导和江制片岂容他回头？当即把人夹紧跑得更远了。
而只有章宛秋知道，他是对她说的。
章宛秋立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她前方幽暗的虚空之中，竟有涓细的气流凝现出八个挺秀的大字，灵动流逸，经久不散。
那是张崇宁以画符的手法给她留的。提醒道：门上有符，勿入勿入。
章宛秋忽然就笑了一下。
……
另一边，张崇宁三人终于肩并肩携手走出影视基地的大门。直到要分离的时候，钱导还颇有些不舍地蹭蹭。
咔嚓——
门外有无聊蹲守的站姐正好随手拍下了这一幕。
当晚，网上某知名论坛的选秀相关讨论组中，一个帖子一经发出就瞬间引爆了众怒。
标题正是：报——！导演制片左拥右抱，404最大皇族恐已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点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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