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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神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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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剑星存了私心,没有立刻把荷包奉还,反而是特地另找一个时间往镇北将军府去。
他来过一次,府上的守卫自然知晓他的身份,通告过后恭敬地放行 。
少剑星大摇大摆地走在这将军府。或许是心境的差异,上次来时还觉得这府里荒凉至极,无趣至极,现下却觉得别有一种枯寂之美。
他心情欢畅,做起正事来也就爽快。小心翼翼地把荷包取出,放在桌面上,笑道:“你的罢?”
褚阳周一怔,接过荷包。却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始终贴身携带的荷包,竟然不知道何时遗失在别处。遂启唇:“谢谢。”
“谢什么?”,少剑星一挑眉,眉眼里满是少年锐气,“这荷包可不是我捡的,是我专程着人偷来的。”
一语未尽,他还嫌弃地“呲”了两声,之后才继续说道:“谁知道你堂堂镇北将军,结果却那样笨,直接就让我得手了。”
褚阳周自然明白他是在开玩笑。这人性子向来如此,心里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嘴里却偏偏爱说些讨人厌的话去刺激人。
这样说来……褚阳周心想,「也怪不得他能和三宝生气,一人一猫原来是是同样的性子。」
再次细想自己是如何照看三宝的。褚阳周就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是是,你说的都对。”
这话少剑星听着是很舒服的。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头上的手,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凝神细思,果然,还是没发觉出哪里不对劲。
如果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多半是要去追问对方。可偏生少剑星就是个懒惰的性子,连问也懒得问,直接忽略心底的那抹异常。
他做出趾高气昂的姿态,高傲地:“你知道就好。”
褚阳周见他的神态动作,果真和三宝一般无二。「可爱」二字浮上心头,嘴上的顺毛功夫也没落下:“对,我都知道。”
少剑星被哄的很开心。
直到他当日进宫,亲眼看见小太子是如何逗弄新进供的异域神犬时,他的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
异域神犬是北方小国新进贡来的,据说是因为国家贫弱,不堪其他蛮夷的侵扰,所以想依附魏朝以寻求庇护。只是国家小,值钱的东西也不多,他们也知道魏朝自诩“天朝上国”,自然也不会瞧得起自己国家里所谓的“奇珍异宝”,遂另辟蹊径,选了些南部地区不容易见到的物什送过来。
这神犬就是其中之一。
它通身黑白二色,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杀气。外表和叫声不像寻常的狗,反而像一匹狼,时刻保持着气势汹汹的状态。
此等异域神犬,当地人称之为“哈士奇”。
而眼下,胖成一个球的小太子,正艰难地伸出圆嘟嘟的手指去摸哈士奇的头,一边摸头,还一边念念有词:“你想吃肉是不是?是是,我知道,因为我也想吃。”
哈士奇肆意地“呜呜”一阵,似是在回应他的话。
这场景太过熟悉,少剑星登时回忆起褚阳周是如何哄自己的,脸一黑,就把不顺眼的狗崽子抱在怀里,乱挼了一通。
狗崽子看他也不顺眼,凝视之时杀气更重,叫声更加凶猛:“嗷嗷嗷嗷嗷嗷嗷”。
小太子在旁边含着手指头,不高兴地把指着小狗,奶声奶气地:“皇叔坏,皇叔坏,狼狼不舒服”。
狗崽子长得像狼,叫起来也凶,很多宫人没接触过,就当真以为它是狼。想来小太子也是受宫人的称呼影响了。
“本王才不坏”,说话间,少剑星又伸手去摸哈士奇的狗头,见它虽然叫得凶,但其实怂得一匹,遂洋洋得意地冲着小太子:“若是本王坏,狗崽子怎么会乖乖地让我抱呢?”
小太子毕竟才三四岁,自然不可能逻辑清晰地跟少剑星讲道理。这一问也算是难住了他,含住手指,皱着小小的眉头。
恰当此时,黄门尖锐刺耳的嗓音在窗外外响起,一句“皇上驾到”,众人就像是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似的,纷纷跪地,矮了半截。连小太子都被奶娘扶着,规矩地行礼。
少剑星也得行礼,只是他的礼和他的人一样,既不规矩,也不正经。
皇帝魏剑休眼皮子半耷拉地走进室内,瞧见他那副模样,既不怪罪,也不觉得意外。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说了句:“平身”,就越过众人,径直坐在为首的座椅上。
“朕老远就听见你们叔侄二人的闲聊”,说话间,魏剑休又打了个呵欠,咂咂嘴皮子,露一个疲惫的笑容:“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少剑星此时还抱着哈士奇,遂笑着上前,把来龙去脉都说过一遍,尔后说:“我和题儿正在逗这只狗崽子玩。”
听过这话,魏剑休睁开眼皮子,懒散地打量它一眼。一摆手:“星儿你要是喜欢,就直接赏给你就是。”再张口就是对着站在身旁的黄门:“谈言,今日安排人把这只狗崽子送到平王府上去。”
喜欢的确是喜欢,可少剑星没想夺小太子的心头好。只是知道天子一向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遂只能谢恩:“臣弟叩谢皇兄。”
但小太子不干。他年纪尚小,还太不明白皇帝的权威,只以为是父亲把自己喜欢的宠物送给了叔叔。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胖乎乎的脸颊落下来:“父皇,这是孩儿的狗,孩儿要。”
皇帝昨日审批奏折到凌晨,本就没什么精神。眼下听着小太子的哭声,当真就跟技艺最拙劣的乐师在他耳边敲锣打鼓似的。面色一沉,吼道:“要什么要?你都多大了,还喜欢这些东西!”
说罢,皇帝就又对着身旁的黄门吩咐:“谈言,按朕的吩咐,日后不许再往太子这里送宠物。”
“是”,谈言毕恭毕敬地躬身。应声时不留神,牵动嘴角的伤,眉头微蹙。
小太子不明白“父皇”的内涵,但也明白自己没办法反抗父亲的话,便不再向皇帝要。
只是心底的委屈和眼角的泪是无法控制的,后者哗啦啦地流,就跟永远流不尽似的。
魏剑休越看越心烦。他本就是来找少剑星的,哪里有耐心去哄一个奶娃娃。脸一沉,直接对着少剑星说:“星儿,走,咱们兄弟俩喝酒去,让他自己哭。”
说罢,独自走出殿门。
少剑星把狗崽子交给黄门谈言,心疼看小太子一眼,尔后跟着皇帝的脚步走出。
抱狗的谈言看向岔开腿坐在床上的小太子,见他边哭边把手边的东西往地面上砸,便把“嗷嗷”了两声的哈士奇抱给太子,恭敬道:“太子殿下别哭,小狗儿求您摸它呐。”
刚因为狗而受气的小太子哪里有心情听他说话,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边哭边喊叫:“狗奴才,滚,滚。”这便是学着皇帝平日里口吻了。
过分苍白的脸颊登时染上一片红。
怕太子弄伤小狗,也怕挣扎的小狗抓伤太子。谈言无奈地起身,对着太子的奶娘命令道:“哄好小太子,若是他伤了嗓子,陛下定然为你是问!”
奶娘颤颤巍巍地称“是”,但内心却觉得谈言是多此一举。毕竟东宫当下就只有这一位皇子,且按着现在后宫各位娘娘的肚子来看,还更可能就是日后的皇帝。未来皇帝,她再怎么也不敢让他伤了嗓子。
只是谈言是殿前黄门,深受皇帝的宠信,在一帮宫人心底积威已深,所以奶娘面子上不免表现得敬重些。
谈言心底也明白,可总觉得多吩咐一句更妥帖。他见太子仍旧哭闹不止,只得抱着狗崽子告退,准备找个机灵的小太监把它送去平王府。
而另一边,平王少剑星正被皇帝魏剑休拉扯着灌酒。
皇帝的酒,是醇酒,是好酒。可惜的是,少剑星酒量小,亦不会品酒,五六杯下肚,整个人就晕晕乎乎地,叫嚣着要去拆家。
“抄家?”,魏剑休也是饮酒后晕乎,把“拆家”听成“抄家”。醉眼朦胧间,他瞧着自己的弟弟,又饮一杯,打了个酒嗝,“你说,想抄谁的家。你是朕的弟弟,朕帮你抄!”
即便脑子再犯糊涂,少剑星也还是听清了“抄家”二字。清醒时自然知道这两个字不可随便拿来开玩笑,但犯糊涂,竟认认真真地细数自己的仇家:“宋昭明家里的鱼,褚阳周家里的猫,小太子……不,我家的狗。”
“你呀你,实在是不长进”,皇帝听他所说都是些猫呀狗的,不免失望地摇头,“你是平王,怎么记恨的都是些畜生,实在是不应该。”
“嗝,哦”,少剑星一杯酒敬过去,“臣弟请问,皇兄觉得该当,该当如何是好?”
魏剑休听他请教自己,当下还真用糊涂的脑子思考起来:“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你是平王,再怎么也该流血百里。”
微一停顿,皇帝掌心一拍,大笑道:“有了,有了!你之前说的动物,都是在皇城里,既然如此,朕就把这皇城屠光,岂不妙哉!”
“屠光皇城啊……”,少剑星沉吟半晌,也当真思考起可能性。而思之再三,最后连连摆手:“不可,皇兄,要是屠光皇城,就没的玩了。”
魏剑休听罢,显出愁容:“倒也是。”
他便希望相处些办法,可越想头越疼,便懒得再想,只顾着饮酒。到最后,直到彻底醉倒,都再也没想起来过这一话题。
意料之中地灌倒了皇兄,少剑星摇摇晃晃地出宫。车舆早就在东华门前候着,在车夫搀扶下上车,他就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就是已经到达平王府。
平王府府深门阔,内里由能工巧匠仿照八卦图作八八六十四道景观,堪称是随地生景,移步换景。
少剑星往日里就是喜欢这等气派和精致。可惜近来也不怎的,总是更想去镇北将军府里,觉得瞧瞧那一片荒凉也好。
微微摇头,他摆脱这等奇怪的思绪。在贴身侍女沐春的照料下,洗脸换衣入睡。
入睡之前,少剑星还少有的良心大发。想起狗崽子第一天到平王府,或许还够诸多不适应的地方,遂命人将它抱来,和自己同睡。
狗崽子其实心大得很,早就睡熟了。而侍女的动作轻,将它抱上床榻的时候也没惊醒它。
轻抚着狗崽子的头,少剑星想起褚阳周是如何对自己的,愤愤地:“你把我当猫崽子哄,我就把你当狗崽子看,最后看谁先认输。”
一番豪言壮语说完,他就抱着狗崽子,借着酒劲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第二天。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第二天。
先不问他的寝衣是如何变成条状的,也不问他的蚕被是如何回复成蚕丝的。他就只想问一句,遍布浑身的爪痕、齿印,是哪个狗崽子干的!
真相只有一个。
少剑星通过眼神,将满心的怒火传递给还在撕咬着蚕被的哈士奇崽子。
而原本疯狂的小崽子,竟然也机敏地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气息。它踩着破碎的被套,神色严肃地回望气息的来源。
尔后一挥爪,露出骄傲又得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