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魂》文雨

72、第 72 章

　　72.送魂
　　人总是很奇怪的。
　　人死了，总有两个仪式，一个是招魂，一个是送魂。招魂是希望灵魂能回来，死而复生；送魂却是告诉死者灵魂早早离开躯壳，不再回来。这两个仪式根本就是矛盾的，但人们似乎从来都没觉得，几千年都是这么样在做，满怀哀思，肃穆沉静。也许生和死本来就是这么矛盾，又或许唯有不合理才能真正表达人对死亡的态度。
　　皮囊已冷，尘缘散尽。灵魂骤然，脱尽躯壳，回首处，浮生流年。

　　湘西的方家老宅，白色的招魂幡从老宅的大门外一直绵延出数里之遥，在冷风里不停的盘旋飞舞，遮蔽了整个天空。无数的纸钱就像漫天的落叶，从收尽了庄稼的萧瑟田野之中荡开，一直坠落到远处的绵延大山之中。挽歌不停的唱起，哀乐凄厉而又高亢，似乎在向天空呐喊，又似乎在无尽的悲泣。
　　卯时中，天还没亮，开始了串棺，紧接着锣鼓铙钹齐鸣，哀乐四起，摔瓦。然后上龙架，绑杠。辰时初，三具棺木缓缓从方家大宅迤逦向后山的坟地而来，沈言的在中间，左边是卫凌萱，右边是沈凤池。
　　高大的灵幡之中，方晓为首，老赵、高一山、虞鸣蝉抱着沈浔涛、净空、董三、丁二狗兄弟等包括方家宅子的族人，黑压压的一大片默然而行，送魂上山。
　　虞鸣蝉抱着小浔涛，她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放在小浔涛的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放在了棺木的前首。不仅沈言，许凤池和卫凌萱的棺柩前都洒上。随即开始填土，黑土渐渐的将棺木淹没。
　　“沈营长，一路走好。”
　　“凤池，一路走好。”
　　大家拿起了枪，唯有方晓默默说道：“凌萱，好走。”也拿起一杆三八步枪。
　　“砰砰砰。”
　　一阵阵排枪在坟前打响，硝烟腾起，混合着纸钱和丧香的烟气，笼罩了整个墓地。
　　随后人渐渐散去，方晓却停了下来，他走到墓前，静静的看着墓碑，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虞鸣蝉抱着小浔涛走了过来。
　　“没想什么，就是想最后看看。这地方不错，适合他们。”方晓沉默片刻，“也适合我。”
　　“你有什么打算？”虞鸣蝉虽然是早有预感，但事到临头，还是心里一沉。
　　“打算？”方晓抬起头，“我这个人，只会打仗，如果打仗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我就去打仗。”
　　虞鸣蝉一怔，她眼中一丝怅然和失望一闪而逝，在这个今天活着明天不知魂归何处的时代，爱情，期盼都是极为奢侈的东西。虞鸣蝉不知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方晓的路在哪里。今天，此刻，她还活着，她就觉得已经是一种幸福。
　　她微微迟疑了一会，说了一句，“那你走吧。我等你回来，不管是活人，还是魂魄。”
　　哥锄草，妹送茶。
　　妹呀妹，你莫哭。
　　哥哥给你搭花屋。
　　妹呀妹，你莫哭。
　　我给你寻个好婆家。
　　堂前吃饭婆捡碗。
　　房里梳头郎插花。
　　......
　　忽然一阵歌声响起，两人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花袄子的女人孤独的站在山顶上，阳光照过来，显出她苍白憔悴的脸，斑白的头发如同蛛丝一般抖动着，那是净空的岳母李桂枝，净空牺牲之后，她总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莫名唱起这只歌，声音嘶哑，歌声凄凉。
　　方晓和虞鸣蝉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听着，看着，不由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