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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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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岁延擦了擦头发开了狭屋门,到了陈辇面前,陈辇看着她那一头垂下的湿发,刚想说这成何体统,转眼想起眼下还在扮演劳什子行军打仗,她这副样子,也正合时宜。
陈辇,“其实晚上本来不用人守,只是国夫人来了,太上就特特指定您去守床,这咱也没别的办法。”
萧岁延蹙眉想了一阵,“其实太上皇只是记忆错乱,今日看下来,人是极好说话的,怎么晚上你们还怕得要死,不留一人侍奉在侧?”
陈辇带着她往殿上走,故作小声说,“晚上太上皇梦游,跑出来的时候会提着斧头,昨夜是你幸运,撞上的是他清醒的时候。过会儿等他睡着,你就赶紧回屋关好门。总之,你也且小心吧。”
萧岁延对陈辇说什么怪话,都不觉得稀奇,更不觉得害怕。她心里疑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今次若不是太上皇那句“心上人”后头,还跟着一句“有没有过肌肤之亲”,她都还以为太上皇的疯只是丢了记忆,总算疯得颇有章法。
可这话一出来,便让她愈发肯定,太上皇其实对大内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吧,甚至还知道官家亲了她。
只是他竟如此不仔细,暴露在她眼前了么?那这么大费周章地演戏,岂不是要在她这儿功亏一篑?
他又为何要闹那么大阵仗发这门子怪疯,是不是就为了让全京城都能看见,让百姓官员都讨论,这样他便不会像上一世那么无声无息地等到驾崩?
为了在暗中筹措着什么动作,只待着合适的时机,抢夺皇位?
如若她猜得对,现在的问题是,他要装到几时呢。
萧岁延心下振奋,心不在焉地跟着陈辇往外走,一直到快走出重华殿外院门时她才顿了步:“现在是去哪处?”
陈辇:“今晚国夫人说完那番话,太上皇忽然开始三省吾身了。他问我,他身上是不是有味儿,还找了铜镜来端详自己模样,这一看不要紧,把镜子都摔了,大闹一场就差没提刀砍人,等冷静下来,说要去湢浴沐浴去。那要沐浴,可不是得有人帮忙吗。”
萧岁延:……
陈辇:“反正现在咱们‘太子殿下’忽然得了您这位‘良娣’,新鲜得很,对‘良娣’正是予取予求的时候,今天您一招欲拒还迎,他也享受其中。您不愿意侍奉床榻,他却也不能离了这份乐趣,但若您一丁点都不做退让,却是不成。”
萧岁延也想得清楚。
那人真要如他所说,享受欲拒还应的乐趣,她便把握好这个尺度。虽然也不知他发怒是什么样,她也不真冷淡到那一步就是了。
可他要是真能为了救舅父出力,她也愿意成了这重华宫阁分中的一个。
再来湢浴还有皂角,过去一趟,顺回一些来,自己今晚和明晨先用着。
将她送到了湢浴门口,陈辇就不进去了,告诉她:“这就是在顺城外边找到了个清水池塘,你记着吧……今晚咱已经下了职,这就要回值庐去。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准备明天再来应付了。”
萧岁延没着急让他走,“陈大官等等。”
她笑着打听,“您是从太上皇还是太子时起,就跟着了吧?”
陈辇,“不止。太上皇算也是我看大的,他学走路那会儿,我十来岁。”
萧岁延笑:“提起宝慈宫,看来我与您还有许多话能聊。只是我也有疑问,您是不论太上皇疯得如何,都极尽忠心地照料着呢,还是不论身在何处,都是太皇太后身边人呢……”
陈辇脸色一黑,但转而露出笑脸,“是不是太皇太后有什么指示,要咱去办的?”
萧岁延笑:“还真有一件。我来了重华宫,事无巨细也要向宝慈宫禀报的,眼下缺了些纸笔。”
陈辇与她交汇眼神,揣度她用意,最后答应下来,“既是太皇太后吩咐,那咱自当办好,明日就让冯居简将殿库纸笔给您送过来。”
萧岁延做好了两手准备。
如果太上皇是疯的,那陈辇总不至于不为自己下半辈子考虑,他的出路不就是回大内吗。
如果太上皇真是装的,她今日问陈辇要纸笔就是投诚了,因为只有太上皇起势,她舅父一家才能活着正名,她也才能活得像个人。
所以不论陈辇是哪种人,和他交好都没坏处。
先前的银杏,虽然可以为她跑一次腿,可她跑腿的事大抵也会告诉大内知道,只不过这次她传的话实在没什么紧要,一次也引不起怀疑。
往后能靠得住陈辇……她才是真的道路通达了。
进了湢浴,陈辇从外边关紧了门,仿佛是把她锁在了里面。
原本她以为会有一股子热蒸的气息,结果却一点烧水的痕迹都没有。
湢浴是个用石砖垒成的穹顶似的澡池子,平时一点阳光也透不进来,阴暗潮湿,如若不烧着温水,冬日里只会比外面的池塘更冷。
陈辇说这就当做一个野外的清水池子。
其实如果一定要编,就编说找到了一处温泉,那么便能洗热水澡了。
太上皇还是谨慎了些。
里边只点了一盏烛,就在放着皂角的案几上头,案几在浴池边,她借着烛光往低下一看,就看见李瞻已经脱光了,在水池子里头泡着。
见到是她,李瞻沉声:“你怎么来了?”
萧岁延才知道陈辇诓了她。
这人根本就没有叫她。
她还是咽了口唾沫:“听了陈大官的令,过来服侍‘太子殿下’洗沐。”
李瞻没再说话。
她一进这湢浴里,四周围便弥漫着他熟悉的味道,那魂灵浸泡的味道粘在他身上时,方觉安心宁静。
直到酥软手臂拿着濡湿的巾子贴上肩膀,他鼻息才忽地一重,再然后就看到她侧脸微微靠过来了。
一点光照在两人身上,照出各自一半的五官。
萧岁延只觉心跳变快,下一秒便见男人朝那烛火一吹,灭了。
谁也瞧不见谁,萧岁延听见他说:“梳头!”
竟是不让她再碰他身子。
萧岁延长舒口气,拿起皂角来帮他擦洗。
这头发已经杂成一团,萧岁延想把它们理通也是难事。
“您忍着点疼。”她说了一声,手上力气却跟拉弓似的,眼里全是专注,势必要将这秽乱都理清楚了。
李瞻头皮被一路猛拽过去,等他头发梳通了,萧岁延颇有成就感地炫耀道:“全好了,我这梳头夫人做得,是要比大内后宫娘子们的梳头夫人更好了,不信您摸摸。”
为提醒他注意,她用手指头触了触他肩膀,只觉得怎么这么发烫。
再然后那人蓦然将两手放在她衣服腋下,直接将她拉下水中。
萧岁延惊惧地仰头,也就在这时,才在黑暗里感受到他那烫人的呼吸。
可终究是没进一步的动作。
萧岁延却仿佛黑暗中看到了光亮,她仔细寻找他眼眸里的那点闪动,大了胆子试探地问,“太上,你说疯子会不会克制呢?”
李瞻先是沉默,随后明显地吸了口长气,把她推开,大踏步走上了池子,撩起衣服穿上。
“只能忍到你舅父回来!”
萧岁延心猛地一提。
当夜萧岁延躲在狭屋里紧闭门窗,不过她一直偷听着,外面也没有太上皇的动静。
想来什么梦游之说,也不过是这重华宫吓唬人的假象里其中一个。
第二日晨起,陈辇照例到宝慈宫来卷帘叫起。
床榻上的太上皇竟然白净得发亮,一头乌顺发丝铺盖了满枕。
天煞的,这可是个好兆头。
“殿下,殿下?”
李瞻也照例立时便醒来,坐起。
“这太子朕已经回味够了。”李瞻依旧踏步下榻,“为朕准备‘登基’事宜。六日后不就是嗣皇帝每月朝重华宫的日子么,届时重华宫门口卤薄阵列齐备,嗣皇帝率百官前来,‘登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日子了。”
陈辇有时候,是真觉得太上皇思路清奇,若不是疯了,哪能玩出这种千奇百怪的路数。
每回都能令大内乱了阵脚。
陈辇问:“难道太上是想看看,那嗣皇帝能‘孝’到什么程度,便能猜测朝堂里还能有多少人为我们所用吗?”
李瞻哼一声,“这也不是朕自己想出来的,是有人在试探朕的底线,朕照猫画虎,也去试试大内的底线。”
陈辇顺着李瞻目视的方向望过去,帘外的窗户也开着,这才发现他是看着狭屋呢。
又想到昨天她要纸笔时说的那番话,明显就是太上躁火旺盛,故意放了风,叫人家姑娘心思振奋,对他着实感起了兴趣。
这要再等过段时日,把她舅父周凛从北地接回来,岂不萧岁延国夫人便要立刻入主重华宫□□吗?
现如今重华宫有十阁分,但无一人是太上自己选的,若周凛能在朝廷起复,那萧岁延就算是正位都不无可能。
忽然灵光一现,陈辇小心翼翼问:“上一回太上登基,没有立后,那这次既然要疯,是不是疯得彻底一些?”
话说得是斗胆了些,迎合帝王本身也带着风险。没准就碰对了,若碰错了意图,他再立即补救。
眼见太上没说话,陈辇便张了嘴,“小人大概多少有些糊涂……”
李瞻伸手打住:“就这样,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