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章九十八 天师卢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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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是刘焉担任洛阳令时采买重建的，后来他历任宗正、太常，刘府的门楣便越扩越宽。
更巧的是，隔壁就是不其侯府。
侯府内里幽深，靠近刘府的偏院未见人烟，仅有一颗老槐树长在院中。那老槐树枝繁叶茂，枝丫长如素练，直直伸到隔壁刘府。
两府中间，有道青石板铺就的巷道，即使一墙之隔，也能清晰听见轱辘轱辘的车辙声由远及近而来。
刘辩充耳未闻，不动声色地摘下红润的柿子。
刘府的柿子树长在角落，平时无人问津，然而秋雨来得突然，不少柿子都被打落在地，烂成一团。
浓烈的味道环绕在府邸四周，腥臭难忍，管家便命仆从们采摘柿子、洒扫院落。
“赵小郎，天又阴了，先下来吧。”洒扫的侍女在树下呼喝。
刘辩趁机探身一瞅，立在侧门与侯府门仆说话的，正是李义。身后是连绵到拐角的车队，想必是来送贺礼的。
面前碰巧有个品相不错的柿子，他随手一摘，应和道：“就来。”
刘焉这几日忙着在朝中走动，一上午赵韪都没找着机会引荐，被旁人问得烦了，便对外介绍他说是侄儿，因而府中仆从对刘辩也算规矩。
他扶着木梯下来的时候，白貂迅速从茂密的枝叶间攀爬出去，嘴里还叼着个甜到心坎的红柿子。
院中洒扫得差不多了，摘下来的柿子也一并拎去庖厨，制成柿干。
脑海里忽然闪过白貂哭兮兮的表情，刘辩回首望了望，然后了然一笑。
这是苦尽甘来了啊。
跟着他，它就是被使唤的，跟着李义，它就是小祖宗，好吃好喝，供着还不来及。
不过，别说白貂，李义都差点哭了。
天子丢了一月有余，他们几个知情人心里急得慌，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偌大的永乐宫拉下垂帷，陷入昏暗，几无人烟，只有太后回宫后，每天会去坐坐。
如今，这白毛小祖宗回来了，天子还会远吗？
阿九被他勒的难受，不禁挠了挠肚皮，李义伸手一探，摸出个帛书角角来。
——宴见。
两个字写得并不工整，却将他弄得泪流满面。
“黄门令，正门到了。”黄门在车外喊他。
适才他在侧门唤了门仆通报，如今在侯府正门候着的，正是不其侯伏完及阳安长公主刘华。他慌忙拭了泪，整理好仪容。白貂却在他掀帘之时，一溜烟跑了出去。
午后，天际仍是灰蒙蒙一片，却没有再降雨。
刘辩臂挎绣纹腰带在给沈越系扣结，他自幼在道观长大，对道袍也略懂一二，因而摆弄起来格外得心应手。
据说明日贺寿，会有五斗米道的道师偕行。艨艟虽是稀罕物，但凭空放水里，也无多少观赏性。听闻这道师会呼风引云，恰好给艨艟蒙上神秘色彩。
“沈小郎就算了，阿泉有何资格作道童。”他们在内室着衣，外室有个仆从小声愤愤道。
当即有人劝他：“阿泉好歹是天师亲点，少说两句。”
另有人道：“道童皆是风姿特秀，阿泉虽然愚钝，相貌却是指摘不得的。”
刘辩对巴蜀天师道与五斗米道略有耳闻，如今一听只觉奇妙，这些仆从好像都格外深信道法，巴不得自己作那道童，以至于语气酸溜溜的。
沈越显然也听见了碎嘴的议论，朝刘辩嘟囔道：“明日在长公主寿宴表演，四周皆是皇亲重臣，阿泉生性胆怯，被形形色色的视线盯着，我看他不堪大用。”
语毕，他眸子一转：“我看，桃哥……瑫兄就不错。”
刘辩唇角微动，敛眸替他将腰带系好，然后坠了一枚脂白玉环：“好了。”
道童面上还要系一薄纱，眉心点朱砂。刘辩将沈越摁在席垫上，弯腰钳住他的下颚，然后用毛笔轻蘸朱砂，用力一点。
猩红朱砂将其清秀面貌尽展无余，只是可惜，薄纱覆面，最后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一双灵动的眼睛。
一切准备就绪，隔壁的阿泉却敲开了门。
他眼角微红，整个人都在颤抖：“赵小郎，我去不得，你帮帮我。”
刘辩望了望被他抱住的左臂，朝外一望，赵韪的近侍立在门边，朝他轻点下颌，然后向室内诸人道：“兹事体大，天师也已应允。”
仆从们当即替刘辩抱来道袍，刘辩勿须他们协助，自己就穿搭完毕，就连朱砂也是对镜一点，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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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的花园中有一圆形池塘，内有各色文鱼，如今池中被放了一架艨艟，似乎是制作失败的那架。
他们在桃乡的行程推迟了五六日，原因就是一架艨艟底有瑕疵。若是别的地方还能补救，可在底部，若是进水只有沉没的份。
远处长廊下立了不少人，刘辩无意一瞅，认出了刘焉、赵韪、甘宁、田婴，以及侍中董扶。董扶得他舅舅何进举荐，官拜侍中，他有些印象，就是不知他何时与刘焉交好了。
其余几人刘辩不大认识，令他惊讶的是，仆从口中的天师是个女子。而且据沈越说，其子只比刘璋小几岁，可从她露出的光洁额头看来，像是正值年华的少女。
天师姓卢，将他和沈越唤至身侧，教了简单的“抱拳礼”，与平时的作揖不同，道家“抱拳礼”乃是左手包右手，意为负阴抱阳、蕴含五行。
而后，她开始捏诀吟唱。
水中忽然云雾弥漫，将艨艟环绕其中，廊下诸人离得远了，只觉艨艟声势浩大，犹如船队冲锋陷阵，不禁抚掌称赞。
然而，站在卢氏身边的刘辩，却清晰地望见那雾气是从艨艟里升腾开的，与道家炼丹时起得雾气并无二致。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和他师傅一样坑蒙拐骗的假高人。
他眯了眯眼，保持着姿势听卢氏开始念贺词。
然而，正在他松懈的时候，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
与此同时，天上惊雷骤起，秋雨再度落下。
院中诸人神色不一，仆从们迅速涌进来，为他们打伞遮雨。
刘辩耳鸣阵阵，一下子抓住那人的手，那侍女似乎被抓痛了，瑟缩道：“郎君。”
刘辩蹙眉去寻沈越，发现他也是面色苍白、四肢僵硬，两个仆从正架着他跟在刘焉身后。
人群散得极快，刘辩再去池边看，那艨艟已经碎成五六片，表面有分布不均的焦黑，甚至隐隐约约有火星冒出。
他心绪未平，心脏猛烈鼓动，侍女替他打好伞，小声道：“郎君别看了，去避避雨吧。”
雨水从侧面迸溅到他脸上，刘辩顺势垂眸，跟着她走入廊下，可走着走着，却发现这侍女将他带到了陌生的院子。
“这是何意？”刘辩声音一冷。
侍女推开扇门，恭敬道：“天师请郎君进去一叙。”
刘辩身形一顿，而后独自进了门。
卢氏已经摘了面纱，看起来真如二八少女般皎若秋月、端丽冠绝。侍女捧来剔红莲纹香盒，将内里敞开，她拈起一枚香丸，突然问道：“双耳可有遗症？”
刘辩落座在她对面，目不斜视道：“尚可。”
卢氏将香炉中的粉末换了干净，见他仍垂首不语，噗嗤一笑：“你就不好奇那声巨响因何而来？”
刘辩如她所愿，以“抱拳礼”谦逊道：“还请天师解答。”
卢氏心情大好，倾身掀了他的面纱。他本就生得俊朗，又被皇苑珍馐滋养，直教人眼前一亮，卢氏不禁感叹：“赵韪的眼光确实不错。”
侍女将香炉捧至内室，她又道：“你的事，赵韪都讲与我了。我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想在刘府有一席之地，可得听听我的建议。”
刘辩抬眸，目露疑色。
卢氏道：“刘君朗生有四子，长子次子皆死于董贼之乱，三子随他入益州，不久前突然病逝，如今只剩个幺子刘璋。你与其次子刘诞面貌相似，本可一步登天，不过刘君朗这几日多在朝中走动，太后顾念情谊，已应允刘璋明日出席长公主寿宴。你可知，今日之事，皆是为了相救刘季玉？”
刘辩狐疑地蹙起眉头，侍女捧着水果盘走了进来，卢氏搅了搅玉盏，笑道：“我知道你不敢置信，可看了这些，你还不信吗？”
她将玉盏中盛的安石榴浆果露出来，循循善诱道：“武帝命张骞出使西域，得来了安石榴种子，但因为水土原因，安石榴还是无法量产，如今正是安石榴成熟之季，太后特意命人送来刘府，为的就是刘焉的一片赤诚之心。”
她弯起唇角，满脸讽刺，刘辩将浆果含入口中，道：“这与巨响又有何干系？”
卢氏一怔，冷声道：“到底是农家子，万般提点还是如此肤浅，我与你讲这么多，主要是为了刘璋之事。至于巨响，道家有炼丹之术，硫二两，硝二两，加碳熔炼，计量而行，伏火生烟得丹药。可若是稍变量，便可让其炸裂着火。”
刘辩思绪逐渐明晰，接言道：“所以巨响是为了在明日寿宴制造混乱？而趁机相救刘璋的……”
面前突然闪过面色苍白的沈越，他猛得扬声道：“是沈越！”
卢氏面色稍缓，温声细语道：“孺子可教也。长公主寿宴太后也会驾临，进出严苛，刘焉只带了张任、赵韪、甘宁前去，至于我们，也只能进去三人，沈小郎是最好的人选。”
刘辩默然颔首，潜意识里却觉得不对劲，她好像隐瞒了什么。
“至于你，”她将浆果搅成汁，继续道，“你的任务就是让刘璋消失。无论你用什么手段、什么法子，都要让他永远消失在刘焉面前，否则你难有出头之日。”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章九十八 天师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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