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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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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找赵医生看病的时候,夏茉说她现在失眠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甚至会一晚上都睡不着,而且她吃的安眠药也都会被吐掉。赵医生问她还有没有别的症状,她没精打采地说:“我最近很懒得说话,而且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我妈跟我说什么我转眼就忘了。”
“你的情绪最近波动大吗?有遇到什么烦心事还是发生了什么?”赵医生在纸上边记录边问。
“不知道,好像没有发生什么,每天都是那样,没意思。”夏茉说着说着突然有些烦躁,她继续说,“赵医生我想休学,你可不可以给我开一张证明交给学校。我觉得再在学校待下去我就要疯掉了,你不知道他们每天都好吵,吵得我头疼。我不想念书了,好累啊赵医生。”
赵医生停下笔看着她说:“实际上我认为你的治疗已经有一些效果,之前你的情绪控制得很好。现阶段的一些反应可能是基于你最近的压力太大,我建议你可以做一些室外运动,或者多认识几个新的朋友,这样有助于转移你的注意力。目前我不赞成对你加大用量,但是你要相信我,只要配合我的治疗我们一定可以战胜它。我们一起战胜它。回去以后调整一下你的作息,不能熬夜,实在睡不着可以适当增加安眠药的剂量。”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去学校,我也不想在家里待着。”
“我们还是先吃药控制一下看看,目前来看你的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暂时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休学的地步。我希望你可以借助一些外力来排遣你的情绪,这样吧,我会跟你父母沟通,希望他们近期可以调一下时间然后带你出去玩一下,散散心。”
夏茉没有得到赵医生的支持很不开心,她推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坐在门口椅子上的张明明,她立马就炸毛了。
张明明在这里看到夏茉也很意外,她抬头不确定地看了眼诊室名称,发现夏茉真的是来看心理科的,她迎上来刚要询问几句,夏茉突然推开她跑了出去。张明明立马追在她后面,但是因为她穿的高跟鞋跑不快,所以没跑多远就又把人跟丢了。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心理干预室,赵医生看到她还略有些意外。
他问道:“怎么最近又有些不舒服了吗,还是给你开的药都吃完了?”
张明明没管赵医生说的话直接问道:“刚才那个女孩来这里治疗多久了?她是什么病?是轻度还是很严重?”
赵医生示意她先坐下然后慢慢说道:“她是我的病人,你应该知道的。病人的隐私我是不能随便透露给别人的。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去问她。不过她的脾气很怪,可能什么都不会跟你说。好了,你今天来是有什么问题?”
张明明心烦意乱地说:“最近压力太大,我想来问你可不可以再增加一点药量。”
“你最近除了焦虑还有什么其他的症状吗?”赵医生问。
张明明回答说:“有时候会忽然心慌,我按你说的站起来运动一下做几个深呼吸后可以稍微缓解一些。可是我到了新学校常常要熬夜工作,所以最近吃了安眠药还是会失眠,我去医院做过针灸开了几副安神的药,短期是有效果但是睡醒以后还是会觉得浑身都累。”
“你最近跟王警官的关系怎么样?一起相处的时候还会有那么多压力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压力会暂时忘掉,可是他是刑警,每次他要出任务我都会跟着提心吊胆,看到他平安回来我才能松一口气。最近我们已经快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他之前说要去出一个任务,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再跟我联系,我有点担心他所以最近睡得越来越不好了。”
“嗯,好的。我一会儿给你再开一点文拉法辛。友情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刚到一个新的环境需要早点适应,但是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迫,给自己留一个可以缓冲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做到就可以了。对你的学生也是一样,太过着急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夏茉离开医院后又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晃悠,她突然想起再过两天就是弟弟的生日了,于是点了一个大蛋糕让店员打包好提着回家。回到家时,弟弟刚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夏茉推开门时他正在看动画片,而看护阿姨在厨房做饭。
夏茉的弟弟叫夏达,夏达一看到蛋糕眼睛都亮了,他满脸堆着笑容问夏茉:“姐姐买的蛋糕可以给我吃吗?”夏茉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蛋糕盒。那是一个漂亮的汽车型奶油蛋糕,夏茉特意让裱花师做成宝石蓝色的。
“哇!”夏达惊喜地叫出声来,满脸兴奋地等着夏茉给他切蛋糕。
夏茉刚切下第一刀,阿姨听到客厅的动静走出来看到他们竟然在饭前吃蛋糕于是提醒了一句:“达达、茉茉,一会儿就要吃饭了,你们少吃点蛋糕,不然夏先生回来看到又要不高兴了。”
夏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控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蛋糕已经被她拿刀扎的七零八碎,而阿姨也被吓得噤了声。夏茉不忍心地去看夏达,这时候的夏达瘪着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珠,可是他还是憋住没哭反而安慰夏茉说:“没关系的姐姐,奶油跟蛋糕混在一起更好吃。”
夏茉终于忍不住了,她跑回房间趴在床上蒙头大哭,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她。夏达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姨,阿姨叹了口气安慰他说“没事”,去厨房找了个勺子来让他吃蛋糕。
那一晚夏茉推说自己不舒服没有再出过房间,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她的眼睛哭的红红的,因为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一眼看过去还真有些吓人。她刚到学校就被老师叫到主任办公会,教导主任跟她说学校已经知道她过去一年隐瞒自己生病实情的事,校长现在很生气,认为她的家长存在欺骗行为,一会儿她的家长会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问话,然后她会直接被退学。
夏茉听完心里慌慌的,怎么办,她又给她爸妈添麻烦了,如果她真的被退学了怎么办呢?
就在她心里惶惶不安的时候,她的班主任张明明出现在主任办公室,她跟主任说:“主任,我不太放心我的学生,想跟她单独谈谈。”
“张老师,我知道你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可是有些同学的事你是管不了的,她需要的是医生,是治疗。我们还有别的学生需要你去看管的。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我出去逛一圈看看每个班的上课情况。”主任边说边起身离开办公室。
等主任离开以后张明明坐到夏茉身边,夏茉还是很抗拒张明明的靠近。但是张明明递给夏茉一张检查单直接开口说:“上个周末我也是去看医生的。”
夏茉看过检查单的内容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张明明点了下头说:“没错,我跟你一样都需要靠吃药控制病情。我患抑郁已经五年了,赵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我理解你不想被别人知道病情的那种心情,我也一样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的隐私。那天我去医院只是去拿药的,并不知道会在那里遇到你。关于你的事,赵医生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管你的闲事只是因为我是你的老师,而且隐约已经感觉到你可能跟我有一样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生病的?”夏茉终于开口问道。
张明明松了一口气回答说:“我从前有一个朋友,在她身上曾经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一直陪着她开导她,可是她最后还是趁我们不注意跳楼了。我后来经常梦到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混混沌沌,严重的时候连屋里有一点小的声动都会突然吓到我。”
“那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夏茉同情地看着她。
张明明深吸一口气后突然笑了,她说:“你还记得上回见到的那个在我身边的人吗他是我男朋友,曾经我们都是同学,后来我生病的时候他知道了然后跟我说,他愿意陪我一起接受治疗,陪着我痊愈。感谢他,我现在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夏茉也笑了,“真羡慕你们,我的朋友都在很远的地方。”
“夏茉,如果这次你可以继续念书,我希望你能克服现在的这些困难。我听说你曾经很想当一名记者,希望你现在、以后都能坚持。”
“可是我没动力了,我跑不动了。”夏茉无奈地说,“我努力往前跑,可是回头看我也不过才迈出几步的距离。梦想太遥远了,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能痊愈都不知道呢。”
“没关系的,理想是一个标杆,它立在那里让我们能看到,所以我们只要一直朝着它的方向往前走就是了。”
“张老师,”夏茉沉默了一下又问,“你会害怕吗?”
张明明想了一会儿说:“会。我从小就很胆小,生病以后我很怕治不好了,怕看到我妈伤心,怕别人看我时同情的目光,还有,怕我会和她一样。”
夏末说:“我也害怕。我妈对我太好了,我受不了她跟弟弟说因为我生病了所以弟弟就该让着我。凭什么要让着我啊,弟弟还那么小,就是应该哭闹,应该不懂事的。可是我弟弟从来不敢跟我闹脾气,我每次看到他讨好我的那张脸,我就特别恨我自己。我自己毁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他都要受我连累。我真没用,为什么就是好不了!”
夏茉说到弟弟的时候就忍不住哭了,其实当初是她嫌自己太孤单才让妈妈给她生个弟弟的,她妈拖了好几年最后在四十三岁的时候生下弟弟。她原本以为弟弟是来陪伴她的,但是在弟弟出生以后爸爸妈妈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虽然她也很爱弟弟,可是她受不了被爸爸妈妈忽视。而且她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很不快乐,她不希望弟弟再承受她曾经承受的那些不快乐,有时候她真的想把弟弟直接掐死,这样弟弟就不会像她一样痛苦了。夏茉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在弟弟两岁的时候她曾经真的动手想要掐死他,但是妈妈突然回家打断了她的行动,虽然后来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但是她的病情因为藏着这个秘密更加严重了。
“张老师,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去酒吧吗?”夏茉红着眼问。
“总不会是想偷偷借酒浇愁吧。”张明明故意打趣着说。
果然夏茉笑了,她说:“以前我有一个朋友,他因为受不了好了六年的男朋友跟他分手而选择自杀,他生前因为自己的取向问题曾经困扰很久。张老师你听说过‘斑马’酒吧吗?”
张明明摇摇头,夏茉继续说:“‘Musae’酒吧之前就是‘斑马’,他是‘斑马’的老板。你看,他走了以后大家都把他忘了,现在的人都只知道‘Musae’,还有谁能记得它原来叫什么呢。”
张明明沉思,夏茉也沉默了。对一些人来说死亡才是解脱,而活着有时候也不是因为没有坦然赴死的勇气,而是人间还有他们的牵挂。张明明心里有牵挂,夏茉心里也有牵挂,她们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许多关心她们爱她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