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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赛博之境(二十三) ...

  •   庆祝会其实是生日会。

      奇怪的是,星舰的特效师在其中搭桥牵线,不知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她带着一队粉丝来接机,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人数翻了一倍;秋溢和她们聊天、合影、谢了礼物,还请她们喝了奶茶,很直男地要了全糖。

      粉丝都夸他:“地主家的傻儿子。”

      然后正式给了他邀请函。大家惴惴不安,仍怕他拒绝。

      “我直接去吧。”他把邀请函收起来。

      到了会场,秋溢按着品牌方的要求走流程,应着粉丝的要求营业,会说会笑会唱歌;但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他却傻了眼。

      “今天是我们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特效师拿着话筒,她化了跟平时很不同的妆,调皮地一眨猫眼,“今天是你的生日!”

      一瞬间灯灭天亮,追光静静打在舞台中央。一座圆台托着蛋糕旋转升起,那蛋糕像结晶的冰山。
      喧哗声逐渐响起,是粉丝在急切地呼喊,字句模糊。

      他愣了非常之久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

      “我的生日……”秋溢道。

      他从小没过过几次生日,亲妈都不记得,唯一印象深刻的几次都是跟着朋友。后来他不提日期了,表现得这事完全不重要,好像真的不在乎。

      他的生活没有任何仪式感,也就缺少期待。

      秋溢接过特效师递来的蛋糕刀,用力清了清嗓,干燥发哑。

      “原先我觉得自己一名不值,狗屁不是。”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走向蛋糕,“但是……好像还有点影响力。”

      “我能影响到一点点人,亲朋好友;有些陌生人喜欢我、关心我,我也能影响到他。所以……我可以微不足道地改变世界,跟许多我看不见的人同心协力。”

      秋溢站在蛋糕前。
      它卡模严整,下半部分雪白,顶头洒着蓝粉。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孤单的、无能为力的。”

      “谁也不是。”

      他拿起蛋糕刀,反握过来,在摄像机和无数明亮的目光下切下两刀。取出一块蛋糕切片,糖浆浓流,彩虹色漫过托盘。

      秋溢念了一句提词器上的话:“愿我们都有微不足道的勇气。”

      ……

      直播结束后,有人爆了料,说那品牌活动暨庆祝见面会是一位业内粉丝拉到的。

      “水军溢粉都是些什么怪物?又是三百万广告,又是奢侈品品牌活动?”

      “是粉丝会直接合作,预算两边都出。好像是因为怕秋溢不来,才把资源、人脉、曝光度都准备好,事后通稿、广告也紧锣密鼓。”

      “怕浪费人家休息时间吧……”

      舆论居然没一边倒地骂,一片祥和包容、人心向好,眼看就要扳回秋溢的风评时,低龄粉及时出现了:
      “抱走XX不约哦。”
      “嘻嘻,又嫉妒了?”

      ……

      威廉躺在密不透风的监室里。

      他并不是从小住在纽约,十年前,有一位远房亲戚自杀身亡,留给他们一栋公寓,小威廉便跟着举家搬迁。
      那间公寓环境特别恶劣,在一栋金字塔似的大楼下压着,头顶开着小窗,他透过窗,只看得到对面同样光滑黑暗的拔天的楼身。
      街上霓虹灯牌层层高叠,像鲜艳的苔藓,蓄养里面蝼蚁般的人类。

      他来到了大城市。可是,跟这里格格不入。

      现在想想,他父母,一个卖身服务员,一个酒鬼毒/贩子,根本负担不起纽约城区的昂贵物价,却还要执意搬进来……为的根本不是他的教育资源,而是他们自己的享受。那种盲目消费的恶习也留在了威廉身上,让他无法忍受贫穷。

      让他胆敢触碰法律,让他狂妄恣意一时。

      前几天,法院就他的案子第一次开庭。威廉安静坐在席上,听辩护律师跟人激烈辩论,激烈的不是他们的语气,而是交锋的论据。
      老律师颤巍巍地抖着白胡子,“他是个好学生,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后半截,有一撮学生突然闯入庭内。他们高举着横幅标语,迅速占领了审判席和陪审团,打头的女生坚称自己是学生联合会的主席,她穿着领紫色短上衣,上写:“William is INNOCENT!”

      法官猛敲木槌,法警上前阻拦,但架不住学生越来越多,洪水般冲开了大门。

      他们冲进门里,也并没有做什么□□烧的事情,只是就地坐下,穿着同一件T恤:“William is INNOCENT!”

      领头女孩清晰的白人口音传进陪审团的耳中:“威廉是我们数学系的学生,他可能比在座诸位都优秀。他是数学生,金融学生,计算机科学的学生;他连续两年拿过最高奖学金,帮助过三个重大项目的研究,师从诺奖得主罗森·考斯比教授。他是个天才,谦逊、勤奋、有激情,我相信世界就是由他这样的人推动的。我们无法坐视不管,冷眼旁观——你们用狡猾的陷阱勾抹这个人的价值。”

      ……此时,极客社员们都躲在窗下偷听,交头接耳:“这钱花的值,戏剧社就是戏剧社。”
      他们把手抹过额头,汗水和乱发都拨到一边。纵使下下之策,也要使一份力。
      还好他们专排现代戏剧,不排莎翁。

      威廉动了动手铐:“不要说得像悼词。”

      萨尔佐的讼棍团气歪了鼻子:“他就是个流氓!贼!”

      法官敲敲木槌:“请抗议者注意,本庭审理的是被告的违法犯罪事实。请原告律师注意,不要使用侮辱性字眼。”

      堂下一阵笑声。

      原告律师解开西装排扣,带着冲冲怒气一转身:“请问对方辩护,被告是不是因经济原因由文理学院转到商学院?”

      对方辩护说:“是。”

      “被告是不是欠有一笔十一万美金的学生贷款,曾有八个月的违约记录?”

      “是。”

      “被告是不是仍住在牙买加区,家里仅有一对老人,养老金周收入只有四百美元?被告的生母,是不是两次因敲诈和非法性/交易入狱?被告的生父,是不是至今仍是无业游民?”

      “……”

      讼棍极其傲慢道:“那算什么侮辱。”

      “是,是。”威廉一下又一下点头,“都是事实。”

      第二次开庭时,那帮声援的学生被拦在法院外面。先前他们自称证人,但讼棍团成功说动法官,将他们定性为“敌意证人”,不准入庭。

      庭上,原告律师现场考古。他从威廉的组建极客社团开始讲,讲到极客们与奥廖尔·萨尔佐先生的侄子发生冲突,进行报复。

      中间穿插了极客社团“参加披萨会,多吃十块披萨”这样的黑历史。

      随后讲到奥廖尔的侄子占领社团所在的阁楼,搬出设备砸烂,当众毁书;之后威廉和极客们又化名暗网自媒体:Mediapart,不断报道于萨尔佐财团不利的新闻,乃至法国政坛丑闻,直至被捕。

      原告的陈述通篇详实,辩才高超,简直像大片剧本,还带伏笔的。
      他铺陈证据、罗列观点、织造逻辑、巧纳漏洞,把威廉他们描述得像《惊天魔盗团》,不知是粉是黑。

      被告律师起身:“感谢陈述,属实费了大劲了。”

      他戴上铰链眼镜,“但我有问题想问:隆尼尔先生,你如何能确定是被告骇入了《环球时报》的服务器而非别人?”

      原告律师着实一愣:“什么?”

      “我说,你何以证明被告是那个黑客?”被告律师慢吞吞地说,“隔着网路,谁知谁是谁。”

      “简直荒谬!”原告律师立刻翻开起诉书,从第一页查找。

      “这可不荒谬,”被告律师稳定地说,“网络同现实不一样,你看到的未必是你以为的。你提交了相当之多的证据,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这是商业上的违法行为,但你怎么证明——”
      “你要指控的那个人,”他指向威廉,“就是坐在这里的这个人?”

      原告律师:“‘2078年x月x日,贩卖商业信息的网站域名为xxxx,服务器位于某地。它仅开放比特币交易。通过追踪这些交易,最终发现离岸账户的用户,登录于哥大的局域网内’。起诉书的第一页!”

      “这只是一种方法。”

      “什么叫一种方法?”

      “就是你背后的团队只用了矩阵解析法这一种方法。该作案黑客在自己网关ip上加密三层,破解它的方法有很多,而起诉书里没有提到其他结果,甚至没写明‘矩阵解析法’。”

      “……”原告律师接连卡壳三次,“那又有什么关系!”

      被告律师道:“矩阵解析法,得到的地址是4:4:4的矩阵,放在谷歌地图上,按最小的缩放比,最后形成的范围是1/20个曼哈顿岛,整个哥大校园。这3平方千米里有流动人口10万。”

      讼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假设什么?”

      被告律师一笑:“只是提醒陪审团,保罗·萨尔佐在哥大的两年是多么招人讨厌。”
      “他录取靠的是名人推荐信,作业靠的是花钱找枪手,考试靠的是向老师求情;交朋友,靠的是威胁、利诱、欺压、强取豪夺,他得罪遍了商学院的同学。”
      “这样一个人,你犯愁他没有其他敌人吗?”

      堂下终于骚动起来。

      许久之后柯仰看到这段录像,讼棍团一脸震惊,一副“一山更有一山高”的表情,登时大笑:“萨尔佐变成萨尔作了是不是?没想到这么作!”

      但是讼棍团的震惊不是对保罗·萨尔作,他们什么恶棍没见过,对的是威廉方的无耻谰言。

      原告律师转身面向法官:“Your honor, 被告辩护正在颠倒黑白……”
      法官也看着他:“我和陪审团需要听被告辩护的发言。你们可以在堂上辩论。”

      法槌一敲。

      尽管实际上,两方都是硬着头皮作战,但战鼓声一起,还是得冲杀向对方。

      “对方辩护,你光动嘴皮子,但你能找到合情合理的嫌疑人吗?”
      “找到了。”
      “???”
      “热内贾·可米尔汗,印度籍,32岁。”被告律师亮出一系列证据,看着像回事。

      “那你怎么解释罗兹及其帮凶们的暴富?”
      “我有收据。”
      “???”
      “我的委托人,嘉伯莉娅·曼图斯,曾向他们慷慨捐赠。”被告律师出示收据和伪造的合照。

      萨尔作的讼棍气急败坏:“完全是捏造!”

      议论声愈响,陪审团和旁听席在窃窃私语。

      讼棍高叫:“但掩藏地址每个黑客(重音)都会!”
      老律师颔首:“确实,每个(重音)黑客都会。”

      原告律师嚎出了本场最高音,像个吹到爆炸的气球,尾音破了。

      老律师语速慢却非常清晰、典雅,透着天生的亲和力,不同于萨尔佐方的高高在上和冷酷刻毒。他说的太有感情了,好像威廉是他亲儿子:“只是提醒陪审团,威廉·R·罗兹在哥大的两年是多么受欢迎。”

      “我们可以对着诸位,对着法官,对着对方辩护那张没见过人间良善的老脸起誓,学生联合会的抗议不是我们的授意。”
      “威廉的人缘很好,这足以说明这个孩子的品学兼优。他还申请了助学贷款,努力打工,没有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警方不合理抓捕他们的时候,他们在运营Mediapart,但这不构成任何犯罪,因为他们只是在行使言论自由。后经调查,不是诽谤,不是造谣。”

      “只是因为一个嚣张跋扈的有钱人,我的委托人就要忍气吞声,恳求,服从,低声下气;当报复出现的时候,控方不经确认,就将其安在最弱、最没有能力、最不会报复的人身上。”

      “道德好像不存在于此案一样。”

      讼棍戴着银灰色高档假发,已经脸色发绿,眼神发黑。

      堂下的骚动越发响亮。

      被告律师道:“我的委托人将会提起诉讼,针对控方以‘侵犯名誉权’之名,侵犯我委托人的名誉权。”

      法官敲槌全场寂静后,提出要求道:“威廉·R·罗兹,你能否起誓——今天你的律师当堂陈述的内容全部属实?你能否对着上帝起誓?!”

      威廉起身。

      他的母亲是妓/女,他的父亲是罪犯。
      从没人教他对上帝虔诚。

      他环视着周围一圈,从萨尔佐的律师团脸上看到狰狞。他相信真理正义,也知道弱肉强食。
      他知道自由残酷,规则束缚。不择手段而达到目的。

      论起恶棍,谁也不比谁差。

      威廉将手按在《圣经》的硬壳封面上,稳当地说:“我起誓。”

      ……

      秋溢回到巴黎。

      他去了一间古典剧院,会场布置在里面,一路高耸辉煌、琼窗彩砖。
      刚走进电竞会场,就接到了嘉伯莉娅的消息:

      “另外三个人退出了。”

      秋溢停了停,还是继续走向后台。

      “你要跟的那支队伍叫Xray。”

      绕开巨大的机械架,走进后台,他看到了几个穿黑T恤的人正坐在一块说话。有人见到他抬头,随后所有人都抬头,声音戛然而止。

      秋溢突然很怀念痒哥了。
      被那种诡异的眼神盯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赛博之境(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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