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苍台之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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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颂和姬瑜等用完午膳，夫人们歇息下才偷偷溜了出去。
苍台山脚碧玉葱葱，连绵数千里，他们不敢走大道，但也怕迷失在密林里。然而姬瑜却仿佛熟知此地似的，带着赵颂轻车熟路地从小道进了深山。
赵颂虽疑惑，却没有深问，只看着姬瑜用刺鞭在前面开道。她是戎狄鲜虞人，穿着胡服比她更加挺拔，肌肤也比中原人更加白皙。
“阿瑜可知此鞭之名？”
她唇齿相依，深了三分音色，咬辞却仍旧顿挫。姬瑜手上一顿，稍一回想似又想不起什么，然而疑惑既生她也受不得无解的问答，便回首情绪高昂道。“那便请阿颂细细讲来。”
她们已入了深林，满目苍翠，偶有野兔蹿过。风从林间穿过，只余叮铃音响。赵颂便薄唇嗡阖，顺着林音娓娓道来。
“此鞭名为南聒，是一名女刺客的贴身武器。”
“她本是官家小姐，后来满门株连，一夜之间便成了罪奴。后来，在流放途中，她遇上了一个男人，男人救走了她，并且将她和一群孩子放在一处教导。她本以为是大幸的开始，没想到却沦落到另一个深渊。”
“那个男人给了她一把刺鞭，名为南聒，此后，她便也以南聒为名，以刺客之身行于世。”
“人以武器为名，倒是闻所未闻。”
刺鞭倒扣着野鸡的三岔足，惹得它鸣叫一声高过一声，姬瑜捏住翅膀将它拎起，眼睛却不自觉落到了鞭柄，那下面印着“南聒”二字，似是周时的文体。
心下一怵，她慌慌张张地看向赵颂，声音微抖，“阿颂所言可是真的？”
赵颂见她眉间轻皱，一脸惧意，便接过她手上的野鸡，状似轻快道，“阿瑜是当真了？若是真的，连山统领怎会将它赠予你呢，不过是颂杂糅传说拿来唬你的罢了。”
姬瑜瞬间变了脸色，佯装发怒地锤了她两下，赵颂连连求饶，笑着护好手中的野鸡。
“轻点，轻点，别弄丢了好不容易抓到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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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本商量好天黑前回去，然而眼见着夕阳西斜，烤架上的野味却刚刚散发出几缕香气。
“本就少不了一顿骂，还不如吃饱再回去。”
肤施冬日长又干冷，姬瑜本想着猎几只狐狸给她母亲做狐裘，然而寻了许久也未见着，仅有野兔和野鸡在林中窜来窜去。
“说来也是蹊跷，这山中竟连个大点的动物都没有。”
赵颂看她席地而坐，搅动着火架上的鸡，若有所思地开口，也捡了干净地和她并坐下。
“应该是还在上面吧，下面哪有什么大型野兽。”
“上次来也没见着什么。”姬瑜低声嘟囔，赵颂心里突然一颤，疑惑地问道，“上次？”
“哦，是这样，我和阿爹去年就来过苍台山祭拜。母亲身体不好，阿爹说苍台山灵验，能照拂赵国子民，便与兄长们一起来为母亲祈福。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半路被发现了，阿爹也没法子便带我一起来了。”
她说得无心，赵颂却听得有意，然思虑再三也只说了声无关紧要的话。
“那姑姑无事吧。”
“无事，无事，苍台山也是真的灵验，母亲不出几日气色就好多了。”
不过多时，架上的烤鸡便散发出了香气，姬瑜用清洗过的叶片将肉分好，赵颂则用捡来的枯枝落叶将火势烧旺。
天色将暗，林中幽幽弥漫起了雾气，周身也寒冷起来。
“吃完快下山吧，山上居然这么冷。”
姬瑜搓了搓裸露的皮甲，一股寒意迅速从尾巴骨窜到了头皮发梢。赵颂用利齿撕下一块鸡肉，囫囵着吞下，也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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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小路不好寻，她们便合计先找到大道，然后下山，虽然免不了一顿教训，但是走大道还是安全许多。
然而，她们刚走了不久，方才燃火的地方便发出了一声巨响，仿佛什么野兽滚落了下来，黑糊糊一团，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吼叫。
周遭的宁静都被这突然的巨响给打破了，就连风声也变得如惊雷般骇人。
赵颂一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上，另一只手则拦住了欲上前的姬瑜。
“先等等，看看再说。”
姬瑜整个人都紧绷成了一条弦，不停颤抖，赵颂虽然表面镇定，安抚性地说了两句话，然而握着剑柄的手也情不自禁抖动。
一片寂静中，只有风声呼啸。也恰在此时，痛苦的呻/吟带着艰难的喘息从前面的不明物那传来。
赵颂与姬瑜对视一眼，均读懂了对方的困惑和恐慌，而后两人加快脚步上前。
那是一个黑衣人，全身上下裹成一团，完全分不出上下，赵颂半跪在地，细细检查，终于找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眼珠已经黯淡无光，干裂的双唇震颤着嗡动些听不清的短词。
“是王叔的贴身侍卫。”
他的背后插满了箭，然而最致命的还是腹部的一道大口子。姬瑜撕下他的布料迅速将出血位置勒紧，赵颂闭了闭眼，在满耳嘶声中调集体内的内力缓缓为他止血。
但是，口子太大，血还是不停的流失。赵颂的手已经被血浇了个透，颤动着摸了摸他越来越瘪平的腹部，心中充满了悲戚与无奈，却在不经意触到了一个冰凉物。
那是她在连山腰间经常看见的，赵王的贴身侍卫铜牌。
“山上是不是出事了？”
姬瑜惊慌地看她，赵颂的内心也不安动荡起来，贴身侍卫重伤，赵王、太子、其余人，是不是也......身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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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救兵，找......援兵......未至，王......王上危矣......”
许是赵颂的内力有了功效，黑衣人突然睁大了双眼，攥着她的手臂断断续续哭说，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钳着她的手捞到了怀中。
赵颂听他言语本就慌了，单腿支撑不住整个下半身都跪了下来，待碰到他怀中的卷轴则彻底失控了。
侍卫回光返照后突然没了声音，姬瑜颤颤巍巍探了鼻息，而后摇了摇头瘫坐在地，圆瞪着眼不知所措。
赵颂脑里也是一片空白，呆呆地看了片刻，耳膜里才鼓动着他的话语。
援兵。
援兵！
扒拉出卷轴塞入怀里，一怔的工夫赵颂将侍卫的铜牌也收了起来，然后扶着树干站起，揉了揉发麻的腿股，迫切道。
“去找援兵！”
姬瑜被她的呼喝唤回了神智，也快速站起来，将黑衣人双眼阖上，先行去前边探路。
“看他这般惨状，应是被人追杀，大道不能走了，我们走小路，你小心！”
赵颂经她提醒，才从胡想中收了心躲过荆棘。山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卷轴乃是传递军情用的特殊之物，只有行军之人才能打开，她们可以去山下同夫人们商议，然后再做打算。
可思及此，她又犹豫起来。山上出了事，山下还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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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随着一声溢出的呻/吟，赵颂蓦然回神，赶忙上前。
只见枯枝上缠着的荆棘刺破了姬瑜的掌心，狭长的口子里血沫翻飞，血淋淋一片模糊不清。
“这？我先替你包扎。”
赵颂不敢轻易下手，就先从腰间摸了块绢帕给她包紧止血。
可不久，一片静谧中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的连成一片。
赵颂喉头一紧，抓起姬瑜的手臂就跑。那脚步声本来稀疏散落，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远处突然传来震颤土地的密集声音。
追过来打头阵的不过几人，可后面有庞大的援兵！
黑夜里赶路本就困难，加上害怕和惊慌，她们根本没时间注意脚下，双双被绊倒时才恍惚觉察到不妙。
然而，几个火把已经将她俩包围。
赵颂的心脏突突跳个不停，抿了下干涸的嘴唇，才慢慢平复下来。
“没事了！阿颂，是我阿爹的人，是援兵。”
姬瑜开心地将她拉起来，身边的人倒扣着剑行了礼，可是赵颂还是紧张地不敢松懈，她信姬瑜，可是不敢信姬朔。
“请问，山上如何了？”
平息了胸口的起伏，赵颂抬起头问道，然，剑的冷光晃得她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腰间一痛，她竟被踹下了陡坡。
“阿颂，阿颂！”
“你们干什么！”
姬瑜的呼叫离她越来越远，赵颂眼看着姬瑜被禁锢住不得动弹。
然后头顶传来了浑厚的男声，经久不散。
“以后，您才是公主殿下，是我中山国最尊贵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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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被踹下去，赵颂被动地翻滚了几圈，劈头盖脸的土灰沙砾将她砸得头昏脑涨，幸好及时掏出了剑插进土里来缓解冲击力。
但是，山坡陡峭，加上蔓延的荆棘和尖利的枯枝叶片，经过长时间的下落，她的右手早已斑驳淋漓。
蹬着石头勉强停在空中歇息片刻，感觉还不到山底，想到山上的事赵颂顿时气血两虚，握着剑柄的手也终于没了力气，疲惫地跌了下去。
下面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块，硌着了难免疼痛，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幸运的是，她只有右手伤的有点重，腿脚还算方便。
然而，苍台山脉有“十里苍南”之称，连绵不绝，也不知道她落到了哪个地方。
抬首凝望片刻，赵颂忽然记起了幼时母亲教她的占星之法，从星星中寻求方向。
山庄在山脚西面，邯郸城则在更西边，想去邯郸必须路过山庄，可现在山庄不知有没有被姬朔占领。想要求援，她不能走那边，细想离苍台山最近的反而是北面的列人县，只要有守军什么都好说了。
照着脑海里印象不深的占星之法，赵颂找到了北方向，然后寻着路一步一步走去。
中山国，一个由鲜虞人建造的国家，在大争之世与列国并立，横错在赵国腹地，顽强不息。他们灭过国，也复过国，在历史的横流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鲜虞人性情爽朗不假，可像她的姑父姬朔那般结交各国名士，精于权术的却不多。
他不甘于只做个肤施的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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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颂心里暗暗合计，她从山上掉落前是天黑后不久，估摸着该是酉时，再者她们上山用了一个多时辰，那么她从山脚出发去列人应该是戌时左右。
她只通浅显的占星之法，看星宿分布及黯淡程度，结合自己的脚程，猜测此时大概子时刚过吧。
周围静寂无声，她蹲伏下将手上的绑带重新系了一遍，那些嵌在口子里的沙砾脏污还未处理，随着血液的干涸刺激着柔嫩的肌肤，甚是痒痛。
浑浑噩噩继续走了十里，赵颂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不远处有昏黄的亮光，以及间或传来的马的响鼻声。
提起沉重的脚步小心靠近，才发现那是个驿馆茶棚，内里散坐着轻装士兵，有细细的热气盘旋着升入空中。
“什么人？”
只是还未走近，她就被发现了，暗处出来几个人迅速将她围在中间。紧接着，传来了一声低斥，束着高发的领兵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
剑眉星目，宽肩窄腰，高大精壮的身躯足以将她笼罩在阴影中。
他不苟言笑，深沉地望着她明亮的金瞳，而后撩起下摆半跪下拱手。
“臣李牧拜见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苍台之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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